朽木刁也/文
“凌安,给我一个你不接这部剧的理由。”
不算宽敞的客厅,一个娃娃脸青年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神色严肃,与他软甜的长相,完全不符。
凌安大口吃蛋糕的动作一顿,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的神色,声音轻下来,“我想好好陪陪我爸妈,我想他们了。”
凌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避开迎面的货车,相撞时玻璃插入身体的疼痛他还记得,可重新睁开眼,却又在床上醒来。
而且,回到了三年前。
他一度不敢相信,觉得是在梦里。
但这不是梦。
凌安放下蛋糕,拿起旁边的奶茶,印着海绵宝宝的睡衣的衣摆向上卷起一些,露出一节劲瘦的腰,阳光从清透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来,从他头上投落下来,衬得眼神越发明亮坚定,“这就是我的理由。”
顾林晗无语凝噎,“咱认真点,行吗?”
“我很认真。”
顾林晗见凌安一口蛋糕一口奶茶,跟热量不要钱似的摄入,嘴角抽了抽,“你能先停下来,别吃了吗?
又蛋糕又奶茶,你是想先胖成球吗?”
“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没通告,机会难得,正好多吃点,对了,你要吗?”凌安说完,又喝一口奶茶。
“不要,谢谢。”顾林晗把话题又拉回来,“所以,你为什么不接这部戏?”
跟顾林晗对视,半晌,凌安微微叹息一声,“我知道这个机会难得,我应该好好把握,借此机会,增加曝光率,可是,我现在只想回家,对不起。”
上辈子,凌安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为了准备这部戏,爸爸的生日都没回去,让他们自己去旅游,导致他们遇上山体滑坡,再也没回来。
而且这部戏,最后因为主演被爆出吸,毒,一直被压,三年后都还没播出。
能够重来一次,他只想好好陪陪父母。
如果不是今天顾林晗要来找他,他已经坐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回家了。
“……”顾林晗一副“你TM在逗我”的表情。
“对不起。”凌安又说一次。
顾林晗有些气,拿起茶几上的啤酒喝下大半罐,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这是你唯一的资源了,你不要,就没有了!”
凌安长得漂亮,尽管娱乐圈里从来不缺相貌好的人,可凌安往人群里一站,仍然鹤立鸡群,能把所有目光吸引过来。
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明亮澄澈,眸色比较浅,阳光下,仿佛剔透的琥珀石。
也因为这样,烂桃花不断。
凌安从小喜欢演戏,进入娱乐圈,是因为享受那种表演的感觉,想把角色演绎给所有人看。
可他签约的公司不靠谱,好演员捧不出来,想要好资源就得走潜规则路线,凌安有底线,坚决不愿意。
本来签他的人,就是看好凌安的相貌,发现凌安不愿意被潜,就干脆把他丢给了同是新人的经纪人顾林晗。
这一年来,同为新人的两人搭伙,从剧组龙套开始做起,好不容易有起色,他接到了男二的角色,但一顿饭,一切全部归零。
那天在饭桌上,凌安因为坐他身边的投资人一直对他动手动脚,忍无可忍,把水泼到了对方脸上。
理所当然,他好不容易拿到的男二没有了。
公司这边,也因为忌惮投资人背后的势力,逼迫他去道歉,他不肯,便被收走了所有资源,打算雪藏他。
“我知道。”凌安显得很淡然。
顾林晗盯着他,忍不住加大音量,“既然知道,你怎么还拒绝?!”
凌安忽然问:“你相信我吗?”
顾林晗愣了下,“什么?”
“你信我吗?”
顾林晗下意识点头,“嗯。”
凌安笑起来,“那你就给我点时间,机会还会有的。”
只是这一世,他不会再像上辈子,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演戏上,他更想享受生活,享受宁静。
也许,当个佛系花瓶就很不错?
顾林晗注视凌安,面露疑惑。
凌安咬着吸管,歪了下头,“嗯?”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凌安心想,那可不。
现在的我,可是三年后的我了。
这种话不能乱说,不过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毕竟违反科学。
“哪里不一样?”凌安托着腮,问。
顾林晗上下打量他一遍,摸着下巴思索半天,最后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我本来以为,你会很高兴,会牢牢把握这个机会,结果你根本不想要。”
凌安笑一下,没说话,专心吸珍珠吃。
上辈子,他确实很高兴,拿到剧本后,兴奋到一整夜没睡,熬通宵刷剧本,做笔记。
全部精力扑在上面,希望借由它打破雪藏的命运。
现在他已经知道结果,便没有开心的心情了。
顾林晗沉默几秒,再次开口,“你确定了?拒绝了,就没有了。”
“确定。”凌安决定没变。
凌安态度这么坚定,顾林晗也没有办法,重重叹一声,郁闷的把剩下的半罐酒一口气喝光。
拒绝了顾林晗的陪同,凌安独自回到S市。
想到还能见到爸妈,还在飞机上,凌安就已经迫不及待,一落地机场,他甚至跑了起来。
好在他现在没什么名气,十八线开外小透明,再加上好几个月没工作,跟路人差不多,没人认出他。
至多就是因为长得好,多看几眼。
凌安穿着简单的白T恤,一双大长腿包裹在牛仔裤里,脚下是一双白球鞋,戴着一顶帽子,托着行李箱跑向门口,准备搭出租。
今天S市大风,凌安一路跑出去,风迎面刮来,帽子被吹掉了,他去够帽子,结果没注意,撞到前面男人。
揉了揉撞疼鼻子,凌安忙道歉,“对不起。”
抬起头,凌安才发现男人很高,他一米八,而对方高他小半个头,将近一米九。
“你的帽子。”对方开口,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优雅低沉,修长的五指捏着帽檐,递到凌安面前。
“谢谢。”凌安嗅到了很淡雪松香,清淡、清冷,他一直很喜欢。
他有些好奇男人的模样。
猛地意识到这个距离有点太近,凌安后退两步,终于看清男人的模样,不禁倒吸一口气。
男人身形高大,大夏天也整齐地穿着西装,眉眼深邃,五官英俊,脸部轮廓清晰立体,特别帅,只是没什么表情,眼神泼墨一样浓黑,不苟言笑的模样,生人勿进。
凌安承认,他被惊艳到了,而且他能够确定,男人身家不一般。
多活的三年时间,他经历很多,也学习了很多,对于奢侈品牌、出自哪个设计师,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
K家高定的西装,腕上百万的手表,脚下纯手工的皮鞋,男人绝对有钱。
凌安没有太多的好奇,只是几眼就收回了视线。
心思重新放回父母身上。
他把帽子戴好,一会探头,一会看时间,着急的心情完全表露出来。
终于有出租过来,凌安很想直接上去,但男人比他来得早,他得等下一辆。
这时,男人却让了一步。
凌安诧异地望他。
男人单薄的眼皮微微一抬,看了凌安一眼,没有多余的情绪,就是冷淡。
……这是让给自己的意思?
“你不坐?”凌安问。
“嗯。”很淡的一声。
“谢谢。”凌安喜上眉梢,冲他点点头,加快脚步走上去,上了车。
车窗放下,凌安又对男人笑了下,嘴边的梨涡绽开。
向司机报完地址,凌安侧过头,看着车窗上印着的自己的脸,有些自恋的想,长得好就是天生优势。
—
秦宴目送出租开走,走了会神。
“你看什么?”
肩膀被拍,耳畔传来熟悉的声线,秦宴回过头,对来人说:“我找到那个人了。”
江行越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隔一秒,立刻明白过来,惊讶到音量都提高了,“在哪里?是哪个?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走了。”
江行越半天没说话,“……不是,你没拦着?你找了他那么久!”
秦宴没说话。
来接他们的车停在他们身边,两人上车,江行越话痨的心停不下来,“那你问他名字了吗?联系方式呢?他是哪里人?S市本地人?”
秦宴打开电脑,处理发过来的文件,等江行越停下来,开口,“没问。”
江行越:“……”
半晌,他竖起大拇指,“表哥,你真行。”
找了七年,好不容易找到人,连个名字都没问……不过,这很表哥,毕竟本来也只是不想欠恩情,要找到对方,还给他罢了。
这种,就好像真的不是特别着急。
江行越安静几秒,不说话难受,又问:“那他长什么样?好看不好看?是胖是瘦?给个大概,我帮你找人。”
现在技术这么发达,到处都是摄像头,既然出现在机场,只要有相貌特征,肯定找得到人。
秦宴打字的手停顿了下,脑海里闪过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和一抹灿烂的笑。
“好看。”言简意赅。
“……”江行越想唱“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不过,行吧。
好歹有“好看”两个字。
能让自己这个表哥用“好看”来形容,颜值一定非常高,足够筛掉绝大部分人了。
拍拍秦宴肩膀,江行越挺胸膛,保证说:“我肯定帮你找到人。”
秦宴头也没抬,“嗯。”
—
随着周围景色越来越熟悉,凌安忽然生出紧张感,两手用力交握,脚也不自觉抖动。
近乡情怯。
上辈子,父母离世后,他再也没回过家,就算回来工作,也只住酒店,工作完就离开,从不踏入那栋藏有他所有珍贵记忆的房子。
现在,他回来了。
他的父母还在,家还是完整的家。
小区出入很严,出租进不去,凌安在门口下车,托着行李箱走进去。
他是从离家最近的一个门下车,进去后再走几分钟就到。
眼前的别墅,还是曾经的模样,从铁门往里看,院子种满了各色的花,左边角落放着吊椅、藤椅桌子,上面还架着一柄大的遮阳伞。
这会,吊椅上坐着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怀里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头发用发带简单绑着,两鬓几缕发丝缀着,笑容温柔。
在她面前的藤椅上,坐着一个男人,握着一支画笔,在画板上快速画下女人的模样。
凌安贪婪地望着他们,生怕一眨眼,就又消失不见,五指扣在栏杆上,发出声响。
听到声响,院子里的两人偏过头。
下一秒,惊喜浮现在脸上。
“囝囝?”凌妈妈跳下吊椅,快步去开门。
听到熟悉的声音和叫法,凌安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他用力抱住母亲,弯腰将脸埋在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妈!”
被儿子用力抱着,听到他声音有些不对,凌妈妈轻轻拍他肩膀,柔声问:“怎么了?谁欺负囝囝了?”
“没有,”凌安觉得鼻头酸涩得厉害,“我只是很想你们。”
凌妈妈转脸,跟丈夫对视一眼,神情柔和不已,“囝囝多大了,还撒娇呢。”
凌安冷静下来,松开紧紧抱着母亲的手,后退一步,又看向站在旁边的父亲,视线有些模糊,忙眨了好几下眼睛,把泪意压下去。
“爸。”他的声音包含了太多歉意和思念。
凌爸爸拍拍他肩膀,“回来了就多待几天,爸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多吃点,瘦了很多。”
凌安颔首,漂亮的眼睛弯起,笑出来,“那说好了,我待久了,你们也不许赶我走。”
凌妈妈弹了下凌安的额头,“说什么傻话。”
凌安摸了摸脑门,笑得特别开心,一手拖着行李箱,挤在爸妈中间,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的爸妈还在。
真好。
凌安的房间在三楼,把行李拿回房间,放好以后,他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合照,表情冷下来。
走过去,拿起合照,他面无表情地看着。
过一会,他把照片取出来,撕掉了除他以外的两个人。
他差点忘了,回到现在,意味着他跟季晨、叶程喻还是朋友,他们还当他是傻子,联手欺骗他、利用他。
他不会再被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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