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似乎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自心脏处冒出, 迅速蔓延到四肢。
韩濯缨自己看不到, 但是从谢泽的角度, 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女瓷白的雪肌无暇, 这会却泛起了粉红, 像是晕染开的胭脂。这诱人的红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耳际。
灯光昏黄, 她乌黑透亮的眸里隐约带着朦胧的雾气,红唇微张,像是清水浸过的樱桃,待人品尝一般。
谢泽缓缓靠近了她, 眸子沉黑,像是化不开的墨。
韩濯缨微微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她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也忘了行动, 只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 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
“小姐,好了”
翠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像是很近, 又像是很远。
暧昧旖旎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
韩濯缨猛然惊醒过来,下意识推了一把面前的人, 蹭蹭蹭后退数步, 心狂跳着, 大口大口地喘息。
天啊, 她刚才在做什么怎么似是被他蛊惑了一般不想着远离他, 却只想着跟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谢泽被她一推之下,退后数步,心里遗憾之极。
就差那么一点点。
“小姐,小姐。”翠珠笑容满面,快步而至,“我把针线供好了,咱们肯定都能有一双巧手。”
韩濯缨稳了稳心神,胡乱应了一声“啊,是啊。”
她不敢去看他,感觉心里像是有人拿了一把花鼓不停地敲着,可惜鼓点纷乱,一个都对不上。
凉风阵阵,她渐渐清醒了一些,轻声道“翠珠,我有点困了,想先回去歇着。”
翠珠不疑有他“行啊,反正已经乞巧了,那就先回去歇着吧。”
韩濯缨刚要动身,手臂却被人轻轻捉住。
月光下,谢泽眸如黑玉,目光深不见底“缨缨,别躲我。”
他声音很低,像是轻喃,又像是蛊惑。
在他专注而深沉的目光下,韩濯缨心跳如擂鼓,慌乱、紧张而又懊恼。
她不是躲他啊,她是怕再待在一块儿,她的心会失控。方才的场景,她现在回想起来还脸红耳热。
正在低头收拾果盘的翠珠,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狐疑地看着他们,小姐和殿下不是之前约好了还当兄妹吗为什么会说躲
看场景好像有点尴尬,翠珠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殿下,小姐,还有点水果,你们要吃吗”
谢泽瞥了她一眼,眉目清浅淡然“不吃了,你回去歇着吧。”
“哦。”翠珠不敢再说话,收了果盘快步离去。
而韩濯缨则小声道“我也想回去歇着。”她想了想,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她说这话时,声音又轻又软,像是央求,又像是撒娇,目光盈盈,就那么望着他。
谢泽一颗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哪怕知道她是想躲开,还是放手松开了她的胳膊。
但他并未直接任由她离去,而是倾身凑到她耳畔“缨缨,你今晚很美。”
韩濯缨脸颊刚退下的热浪又腾的升起。她只作不曾听见,转过身,大步往前走。
一开始她还是一步一步走得飞快,后来干脆三步并作两步。
谢泽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轻笑着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吹皱了这一池春水,只是不知道她多久能理清自己的心。
韩濯缨分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内翻滚,她回到房内,也不点灯,只怔怔地坐着,思绪如潮。
过得许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慢慢点燃了灯。
菱花铜镜上未遮镜绂,韩濯缨能看见镜中自己的脸。
她眼中的情绪尚未收起,一双眼睛,秋水横波,带着若有若无的娇俏妩媚。
她伸手轻抚怦怦直跳的胸口,一个念头自心底升起后,就一直萦绕心间,久久挥散不去。
她大概、也许、可能对他也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
今晚之所以失控,不是因为月色惑人,也不是因为他眼神让人沉醉。而是因为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这份情思是何时生出来的,她并不清楚。
或许是今夜,或许是很早以前。可能就应了那句“情不知所起”。
这个结论让韩濯缨惊慌失措之余,还有一丝丝隐秘的欢喜和甜意。
这世上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让人开心的
有那么一瞬间,韩濯缨想直接走出房门,走到他面前,告诉他“我也喜欢你。”
但她刚行一步,就猛然冷静下来。
上次亲哥齐应弘的话忽然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耳畔“你样样都好,只是身份上略差了一筹,恐难成为太子妃。不管为婢,还是为妾,都只会委屈了你。”
是了,他是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皇帝。
她以前只考虑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有没有过这方面的心思。而这个夜里,她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思考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
她大概是喜欢他的,但这份喜欢并不足以让她心甘情愿,成为诸多后宫女子中的一员。
韩濯缨缓缓阖上眼睛,收起了那点刚生出来的情思。
她不想也不愿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如果不能得到全部,那她宁愿一丁点都不要。
这一夜,韩濯缨睡得并不踏实。
她晚间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两人相处过程中的点滴,久久不能入眠。
到了后半夜,外面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韩濯缨睡不着,索性阖上双目,顺其自然。到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听到他在耳畔说“我只要你。”
清晨醒来后,雨已经停了,韩濯缨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
昨晚下雨,窗子关着,但此刻窗户半开,窗台上依然躺了一枝花。
韩濯缨不用求证,就知道是送做的。她盯着这枝花瞧了好一会儿,想到梦里的场景,忽然特别想知道,他会不会像她梦里那样。
她隐藏着心思,不好直接问这种话,不过倒可以想个法子试探一下。
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然而想找个试探的机会,并不容易。
谢泽天不亮就已经走了,如同他之前每次过来留宿那样。
韩濯缨打起精神匆匆收拾好自己,用罢早饭后就乘马车进宫。
一切与往常并无太大区别。
次日,有消息传出临西侯府的大小姐宋清兮在去关边的途中,遭遇埋伏,同行二十余人,无一生还。
据说宋大小姐在普平山附近的官道上遇袭,面对强敌,拔下簪子驱车前行,跌跌撞撞冲上江定道。后来马车侧翻,连人带车坠落下去,当场丧命。
一队青云卫恰巧经过,帮忙解决强敌,却没能救下宋小姐的性命,只从涧底找到了她不成样子的尸首。
还是根据马车里的一些物品判断出了她的身份。
尸首和遗物送到临西侯府时,王氏当场晕厥过去。整个宋家笼罩在悲伤的氛围中。
韩濯缨到第二天才知晓此事,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怎么可能呢长姐刚离京没多久,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宋家长兄曾提过,专门安排了人护送,怎么会全军覆没是不是消息有误
但是后面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这不是谣传。
宋净兰告假。
临西侯府准备治丧事宜,听说骆家的二公子骆垚拄着拐杖上门吊唁
韩濯缨至此不得不相信,大姐姐真出事了。
她已离开临西侯府,不好再上门吊唁,干脆买了一些香烛纸钱,在家中遥遥凭吊。
韩濯缨自小长在边关,跟这个姐姐接触不多,感情自然也不算深厚,但是得知一个认识的很年轻的人以这种方式去世,无疑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尤其是她心里还有点怀疑,长姐的死是不是与四皇子有关这让她懊恼、神伤之余,还隐隐有点自责。尽管在这件事里,她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但她依然觉得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时,韩濯缨正低头烧着纸钱。
是翠珠去开的门。
来者不是别人,是她的亲哥齐应弘。
齐应弘刚一进来,就看到院中燃烧着的香烛纸钱,鼻端萦绕着祭祀时特有的气味。
翠珠去厨房倒茶。
齐应弘缓步走至妹妹身边,半蹲下身体。他神色微顿,轻声问“祭奠谁宋小姐吗”
韩濯缨垂眸“嗯。我刚回京的时候,还不知道我不是宋家人”
长姐性子冷清,待她也冷淡,但还以为她是妹妹时,曾请了嬷嬷教她规矩礼仪。尽管只教了很短一段时间。
韩濯缨感觉自己的心闷闷的。
也不知是烟熏的,还是心里酸涩,她眼眶发酸,甚是难受。
齐应弘见她眼角通红,心下一叹,自怀中摸出一方帕子递给了她。
韩濯缨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擦拭了一下眼睛。
“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齐应弘声音极低,“因为宋小姐还活着。”
“你说什么”韩濯缨倏地瞪大了眼睛,疑心自己听错了,手里的帕子差点掉进火盆里。
齐应弘伸手接过,扶着她站起身。
见四下并无旁人,他便压低了声音“她要躲避仇家,所以选择假死,掩人耳目。那尸体还是我帮忙安排的。”
“这”韩濯缨将信将疑,“你,你跟她”
“此事说来话长。”齐应弘嘴唇翕动,声音极低,“我回京途中遇上,顺手帮了一把。她现在应该在去边关的路上,过不了多久,就能到临西侯身边。”
韩濯缨见他神色诚恳,并不像是撒谎,下意识地便信了几分。或者说,她内心深处更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她想了想,小声问“她躲避什么仇家”
竟然不惜用假死的方式
略一思忖,她又续了一句“是,四殿下吗”
齐应弘神色一震,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缨缨是不是知道什么
韩濯缨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惊道“真是因为他”
她惊讶震惊之余,又有些不解。那不过是个未成年的皇子,又不是皇帝,怎么就能把人逼到假死的地步
齐应弘皱眉,严肃告诫“不要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这话给人听见,可是污蔑皇子的重罪。”
“哦。”韩濯缨应了一声,心想,不管怎样,只要人活着就是好的。她确实没证据,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己猜对还是猜错了。
不过长姐假死,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既然人活着,那就不需要祭奠了。
韩濯缨指了指院中的石桌“哥,我们去那边说话。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两人在石桌旁坐定。
齐应弘面容严肃“你想问什么”
韩濯缨声音极低,忖度着问“四皇子是不是暗地里势力极大是不是还有点其他心思”
齐应弘神色骤变“缨缨这话也能说得”
韩濯缨有些悻悻“我也就问问你而已啊,又不会对别人说。”
这话的言外之意,他是亲近的、可信赖的、特殊的。
齐应弘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心里有点酸涩“殿下年纪小,行事乖张一些。他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虽比不得太子,可也有几分不同。至于暗地里的势力,哪个皇子身边没点人也未必就有太大的心思。两个王爷的例子就在那儿摆着呢”
“嗯。”韩濯缨思忖良久,终是迟疑着道,“我知道你顾念齐家,可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有异行,你最好还是认真考量考量,必要的时候保持距离。”
齐家是四皇子的舅家,直觉告诉她,四皇子不像是善茬。万一齐家有事,或者参与夺嫡什么的,她并不希望这个亲哥也跟着牵扯进去。
齐应弘闻言便有点不舒服“你放心,齐家不参与皇子的事。大殿下的时候,就帮不上忙。难道还能帮四殿下干坏事。再说,他也未必行恶”
韩濯缨点一点头“嗯。”
这样她确实放心点。
“还有。”齐应弘望着她,硬邦邦道,“就算齐家有事,我有事,也牵连不到你头上去。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韩濯缨不喜欢这句话,就当做没听见,也不应声。
齐应弘看她神色,寻思着自己说话有些过了。她本是好意提醒,他却有跟她划清界限的意思。
轻咳一声,齐应弘带着歉然“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拿你当亲妹妹的。”
“嗯。”韩濯缨冲他笑笑,不太在意的样子,“我知道。”
翠珠端茶过来时,两人已相对无话。
齐应弘略喝了两盏茶后,起身告辞。
他内心深处是想多和这个妹妹相处的,但不知为什么,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自在。
他想,只能慢慢来了。
齐应弘离开韩宅,刚行数步,就看到巷口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一身青衫,衣饰寻常,但眉目俊朗,气质清贵。
这是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是太子谢泽。
谢泽看见齐应弘,也怔了一瞬。他微微一笑“齐大人”
齐应弘神色一顿,声音极低“殿下怎会来此”
谢泽尚未说话,就有一人迎面走来,一眼看见了他们,笑呵呵道“雁鸣回来了啊回来的巧,正好能赶上吃晚饭。”
是住在韩宅对面的马大娘。
齐应弘心中一凛,他并未真正公开身份,也没认祖归宗,怎么这清水巷中竟有人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
他正自迟疑,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太子殿下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神色古怪。
谢泽略一颔首“是回来的巧,马大娘这是刚从东市回来”
“是啊。”马大娘笑得灿烂,“这不,去捣腾点东西。”
齐应弘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太子殿下韩雁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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