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凝抱着扫帚跪倒在地上,将头埋到最深,以期盼他们能将她忽略掉。
一个卑贱的洒扫太监本当是不着人注意的,可惜她点背,魏濂偏偏对她侧目了,只那么一眼,像是随意般的略过,接着就带人进了崇政殿。
傅晚凝拍着胸脯暗喜逃过一劫,继续做剩下的事。
魏濂一行人入崇政殿,里面还没几个大臣,瞅着他进门,都是纳闷,宦官不入内阁,这是长久以来默认的规矩,魏濂骤然来崇政殿,这就是坏了铁律。
殿阁大学士张仁义当先站出来轰他,“魏厂督,这里可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请你即刻出去!”
魏濂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走到上首,在一众人愤懑地情绪里闲散的坐到首辅大人的座位上,他推开桌边的奏折,半撑着头对张仁义仰起下巴,“张大学士,咱家来此是为公干,你让咱家出去,凭的什么?”
这话挑衅的让人激愤,他这言语里的轻慢不仅是说给张仁义听的,也是说给堂下一干人听的,就是要他们咬着牙反驳不出话,酸腐的学究自来轻视他,他没道理舔着这些人。
“魏厂督即是为要事前来,且直说,本官等人稍作还得商议政事,万不可拖沓时间,”礼钟道,他是言官,他的一句话就能定人死活,往前人家说万事讲证据,到他却诸法不算,他若想治魏濂,往上参一本,魏濂便有可能锒铛入狱。
魏濂乜着他,唇起一边笑,“正主儿没来,咱家就是想办事也没法啊,礼大人若是急,要不催催首辅大人,咱家也急。”
礼钟一噎,瞪着他一时寻不到话。
魏濂搭在桌上的手一下下的敲着,直看到门外边进来个身着赤罗衣的老臣,他吁着声道,“这不来了?”
他才掷了话,缇骑们包上去,当场将言岑扣住。
“魏厂督,你未免太放肆了!”礼钟那顶顶傲然地脸裂了,他急走到魏濂身前,指着他的鼻子道,“谁给你的权力敢这样对待首辅大人?!”
魏濂嘴边地笑就拉成了一条线,他探手去掐住礼钟地手腕,轻轻一折,就听到一声咔擦,礼钟登时疼的往后倒,正正被缇骑抓住胳膊背到身后,压着他跪在地上。
魏濂走下来,站到言岑面前,微躬身与他笑,“首辅大人让咱家好等。”
言岑鼻尖渗出汗,犹自愤恨道,“魏濂,你想造反吗?”
好大一顶帽子,抓他就是造反了,他可真把自己当皇帝待了。
魏濂瞥着他,忽地一声哼,“首辅大人一张嘴这么会说,回头进诏狱再好好说吧。”
他重又坐回到上座,斜眼瞟着底下噤若寒蝉地大臣,道,“汪袁,你替咱家说说为何就抓了首辅大人。”
秉笔太监汪袁是魏濂的心腹,只消他一句话,下头的事一般都交到汪袁手里,汪袁是他的臂膀,汪袁也是他最依仗的人。
“去年丢盐案东厂番子查到了新得线索,孙大人和傅大人都是被冤枉的,真正主使是首辅大人,那运司和礼大人都是首辅大人的走狗,昧下了五千斤盐还将罪过推到两位大人身上,傅大人一家已在流放途中被人杀了,诸位想想,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将人全家都杀光?”汪袁陈述着话,又在后面抛出了一个问题,内阁里都是人精,些微一点拨,大家心里都门儿清。
底下人皆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魏濂摸着手上的戒指,添了句话,“首辅大人,你们言家的祠堂用着黑心钱修缮,不知道你们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会不会记恨你,老话说的好,子孙造孽,祖宗遭罪,就是投胎只怕也只能投个畜生道了。”
言岑汗津津,他粗着声道,“你们含血喷人!本官自问清白,你们三言两语就想污蔑本官,太后娘娘若知悉,定不会由的你们胡来!”
“瞧瞧咱家这记性,竟忘了件极重要的事,”魏濂咂了嘴,眼尖的小太监赶忙泡好茶送到他手里,他饮一口解了渴,缓缓道,“太后娘娘因太过悲痛,已于五日前在凤璋殿自缢了。”
他们算好时候,对外隐瞒言太后的死,让所有人以为隆德帝一去,那皇位必定是言家人的囊中之物,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原来就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先杀言太后,再缉拿言岑,破了言家的权,方能走出一条他们的路。
言岑刹那惊怔,随即张口欲骂,却被缇骑眼明手快的塞了纱布,不待人反应,就绑着他和礼钟出去了。
魏濂一杯茶喝尽,拣起一本奏折翻了翻,又丢回原处,他站起身理着衣袖上的褶皱,道,“各位学士大人暂且歇几日吧,遇见事儿能解决的自行解决,解决不了的再上报,司礼监近日有的忙,等新帝即位了才得空,劳大人们体谅。”
他撂下话人就踏出门,也不管听着话的人作何感想,只留一殿人忍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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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晚凝拖拖沓沓干完活,日头已偏西。
徐富贵过来寻她,看见她满手伤,连连骂着那个周听事。
“个狗杂种,竟知道欺辱弱小,瞧着面儿大,不就是个卖□□儿的!”
他骂的难听,傅晚凝听过的脏话少,并不很懂他骂的意思,她涩然的问道,“富贵,什么叫卖□□儿?”
她的神色有微微懵懂,撇去平日的温顺,乍看真如稚儿。
徐富贵陡生出一股罪恶感,总觉得要带坏她,他烦躁的伸手乱划两下,“说了你也不懂。”
傅晚凝便不追着问了。
徐富贵跟她进到屋里,先帮她包扎手,才在袖中掏出一只小瓶,从里面倒点蜂蜜出来和水给她喝。
蜂蜜是好东西,傅晚凝自是知晓,她喝了一半就推给徐富贵,“你喝吧。”
徐富贵摆手道,“我瓶里还多,不用特意留给我。”
傅晚凝难免又生感激,进宫这些时日,多亏他照顾,要不然她受得苦有的数,她喝过水,思考片刻道,“你哪儿来的蜂蜜?”
徐富贵哈哈着,“我下午不是在苍兰殿吗,皇后娘娘要迁去凤璋殿,苍兰殿里好多东西得搬过去,我跟着他们搬完,如意姑姑就赏了我这瓶蜂蜜。”
傅晚凝点点头,她疲惫的躺床上,眼睛要闭不闭的,那睫扑动的像蝶翅,引人的很。
徐富贵看的晃神,忙摇头背对着她道,“串儿,若不然明天我过去替你吧。”
“不用,”傅晚凝拒绝了,她将手展开翻看着伤痕,“替不了一世,总要习惯的。”
天快暗下来,监栏院又来人,指名要找串儿。
傅晚凝酸着脚跟那人去了。
天黑全了,他们走到一户衙门前,上首写了直殿监三个大字。
傅晚凝在宫里待到现时,门路虽是看的不透,但也觉出怪异来,忽然叫她来直殿监,定不会是好事,她低垂着眼进门里,那太监催着她往堂屋走,正走到堂屋,那太监就悄没声的离开了。
堂上坐了个人,着红贴里,描唇抹彩,隔远都能闻到他身上得香气,浓的呛人。
傅晚凝杵在门边,一下子趴到地上,身体打着颤,“奴才拜见刘总管。”
直殿监掌印太监刘路,是个不阴不阳的人,太监有的劣性他都有,太监干不出的烂事他也敢干,底下的小太监见着他都如老鼠见到猫,怯的耍不了滑。
刘路捏着汗巾子抹汗,望着她道,“爬过来。”
傅晚凝心底没谱,只得往前爬,那香味重得她想打喷嚏,待近了,她又闻见了刘路身上的尿骚味,太监没了根兜不住尿,长期下来,伴着那味能熏死人,所以只能用香料遮一遮。
堂里灯暗,刘路瞧不清她的模样,道,“把脸仰起来。”
傅晚凝屏住气抬脸,眼眸发慌。
刘路啧了一下,富态的身体依进靠背里,“下午那会儿,你在崇政殿当差,见了魏厂督过来,就不知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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