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袅袅愣了愣,万万没想到,没有一个人会管被师祖掳走的她,奚冷却追来了。
车厢内卞栾头上的那团臭屁已经消散,他正在指挥那些小鬼魂们,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该走了该走了,在人间逗留久了不好。”他掀开车窗帘子,一个个的往外送,每送一个,便道一声:“再见,来世活的久一点啊。”
“再见,卞栾哥哥。”
“再见师祖。”
小不点们恋恋不舍地道别,大的牵着小的,自车内飞出,消散在了碧蓝的天空中。
车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白马又拉着他们的车子往前行驶了许久,车轱辘滚过偶有些碎石子的青石大道,行到了森林之间的泥泞小路之前。发光的白马于是抬起前蹄,朝着空中向上飞驰,清风拂过,宽大华丽的马车悬浮在了飘飘袅袅的白云之间,帷幔飘荡,雁鸟飞旋,传来一阵悠长鸟鸣。
施袅袅坐在车里想了想,觉得他们应当是要将自己囚禁起来。毕竟虽不杀她,但也不可能带她回去好生供着,必定是作为阶下囚关押,等着能用上她的那天。
这么想想,又有些苦逼。
奚冷虽然追着自己,但最好是不要带上她的。那头的生活都不知道是怎样,她不跟着自己最好。
施袅袅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理会追在后头的奚冷。
夜环空双手枕在脑后,慵懒地斜躺在软座上,望着车厢顶想了想,道:“也追了许久了,把她带过来好了。”
嗯?施袅袅惊,转头看师祖。
他仍然懒懒地躺着,手微微抬起,一阵旋风自他手间旋转着疾飞而去,不一会,便挟裹着一个尚在挣扎的女人飞进了车内。
是奚冷。
奚冷显然被这股风吓到,但挣脱不开,被这股强大的风力带进了马车内,摔在地上。她瞥见师祖躺在上头,连忙爬起来参跪:“参见师祖……”
“很忠心嘛。”夜环空俯视着她笑道,转头问施袅袅,“你想要她留下来吗。”
施袅袅:“不想。”
“那就留下来。”夜环空手一扬,那风又卷着奚冷,将她放在了施袅袅身边。
施袅袅:???
心下泣血,奚冷还是……来了。她也不好在人师祖面前开始上演姐妹情深的苦情戏,只是伸手握住了奚冷的手,没有说话。
这辆马车载着她们,一直驶进了流月宫中。
流月宫虽在夜环空死后,由掌门夜清行直接管理,但夜清行事务繁多,几乎是将其放任自流的状态。现下夜环空回来,流月宫内部显然都已经安排妥当,一群人跪在外头迎接,乌泱泱的一片,占据了整个悬崖上的平地。从高空俯瞰,这一大片人群却又显得太仓一粟,仿若一群期主归来的蝼蚁,恭候在此。
白马踏云而来,身后五色流光的马车随之降落,停在了悬崖之上。
夜环空起来伸了个懒腰,很是惬意闲散地走了下去。施袅袅带着奚冷跟上,卞栾守在她们身后走。众人看见施袅袅,都很震惊,不是说师祖是去大屠杀的吗,这怎么变成劫亲了?
施袅袅在众人狐疑兼审视的眼光中感到很尴尬,但尴尬归尴尬,她还是好奇地四处张望起来。这一望,不得了,施袅袅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几人皆是少年模样,白衣长袍,正跪在人群里,抬头望着师祖。
说是熟悉,却又不怎么想的起来在哪儿见过。
施袅袅回忆了半晌,脑袋里忽然冒进来几个大大的问号。
这不是喜宴上的那几个纸人吗???
不,不是纸人,他们是百分百的活人。那些纸人还留在殿内,附在里头的魂魄也已经往生,但这些人长得同殿内那些纸人一模一样,他们应该就是各宫失踪的那些后辈们。
施袅袅只瞧见了这几个,但应该还有更多人,隐没在这一片乌压压的人群里。
那些后辈,都跑到了流月宫来,然后师祖再做了批纸人替代他们,继续呆在各宫主身边?
施袅袅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奚冷,想瞅瞅她还是不是她。
夜环空入了流月宫后,头也不回,径直自己走了。施袅袅本来还老老实实继续跟在后头,被卞栾一把拉住,带着她往反方向走:“这边这边。”
卞栾将她们带到了一处幽静的屋子里,说幽静,都算是说得好听。此处荒败颓唐,阴风阵阵,蛛网随处可见,丝丝条条地布满了整个空间,上头粘着许多昆虫,尚有未死的,还在挣扎着几只又短又细的小脚。
也不知荒废几年了。
施袅袅知道自己是被抓来的,瞅了瞅那破了洞的纸窗户,想想至少自己没被关进她以为的监牢里去,竟产生了这里已经很可以了的想法。
偏偏卞栾要故意吓她,洋洋洒洒介绍道:“我跟你们说啊,流月宫修筑了上千年了,这屋子是修的最早的一批。据说啊,当年有个工匠同这里的一位宫女搞上了,但他已经有了妻子,在两头都纠缠不清。那宫女急性子,于是在他妻子过来给他送饭时,宫女直接从她脖子后头,一剑刺喉。”
“那时候好像也没有人管,整天打打杀杀的,但也许是死得太快太突然了,那位妻子好像不知道自己死了,依然一直停留在这里吃饭,还总是问——”卞栾抬起两只手,尖着嗓音,悠长悠长地叫唤,“我丈夫呢~我丈夫呢~怎么吃着吃着就不见了~~”
奚冷斜睨了他一眼:“这个故事流传开来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整天在这里叫唤着找丈夫吗。”
施袅袅忍不住笑:“哈哈哈哈哈,也有可能就是因为他在这里叫,才有了这个故事。”
“啧,怎么不信呢。”卞栾被她们一通取笑,很是无趣,又道,“我先走了,你们就住这吧,别想着出去,出不去的,就老老实实的,啊。”
“等下。”施袅袅喊住他,“我、我还能见到师祖吗?”
如果见不到了,怎么杀啊。
“随缘随缘。”卞栾道,“想勾引师祖的女人太多了,排着队来,别急。”
施袅袅:“……”
卞栾转身走了,留下施袅袅和奚冷。她们自己整理了一下屋子,打扫过后,又有人送来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施袅袅一边套被子,一边对补窗户的奚冷道:“你干嘛追着过来,我们可能一辈子就被关在这里了,你应该继续待在壬水宫的。”
奚冷的目光始终瞅着她手中的破窗户:“我是奉掌门之命跟随你的,所以你在哪我在哪。”
“奚冷……”施袅袅做作的给了一个飞吻,“我好感动。”
奚冷身子一侧,假装躲过了她的飞吻,问:“说起来,师祖为什么不杀你?”
“好像是因为我的胎记的原因。”施袅袅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朝奚冷招手,“奚冷,快来。”
“怎么了?”
“吻我。”
奚冷往后退了一步。
施袅袅已经开始扒拉自己的衣服:“真的,当时师祖不是吻了我的胎记嘛,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吻,而且我的身体也没那么诱人吧,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你来。”她掰开自己的领子,扭着身子瞅了眼自己的胎记,又喊奚冷,“来吻一下。”
“……”奚冷很是抗拒,“不如我沾点唾沫上去?”
“吐口水和亲吻感受很不一样好吗,我拒绝口水。”施袅袅已经自己往奚冷那边走,“而且应该不是口水能让这个胎记产生什么反应,应该是一个仪式,可能亲吻这个脚丫子,就是完成了一个什么仪式。”她扯着衣领,耸着肩,往奚冷面前凑,“你试试嘛,我自己亲不到啊。”
“行……”奚冷面无表情,似乎非常强迫自己地低下头在施袅袅肩井处快速亲了一下。
然后她的目光随着胎记的变化而愣怔起来。
施袅袅夸张的扭着头,也在看自己的胎记,直到瞅见那上头逐渐浮现的符文,震惊道:“这是……有人在我身上下了符咒?”
继而忍不住吐槽:“哪个变态设计的亲脚这种环节啊……”
她有预感这胎记肯定是什么重要的标识,但究竟是什么,一时半会,她也探究不出所以然来,索性不再去想。
奚冷道:“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师祖不杀你。”
“可是师祖不杀我,我也得杀他啊。”施袅袅将衣领松了回去,继续去铺她的被子,边铺边叹,“师祖到底为什么会复活了呀,如果不复活该多好呀。”
她忍不住道:“会不会真的是夺舍?”
悉冷问:“夺舍是什么。”
看看,就是因为这样,这儿的人似乎并不知道夺舍这个东西,搞得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没有像修仙小说里那样的夺舍的设定。她当初知道自己杀了师祖后,就很担心地询问过师祖会不会夺舍回来,但其他人都一脸茫然,她也就默认没有这功能,放心了下来。
但现在看来,也许就是夺舍,只不过,这是一项秘术,知道的人甚少。
施袅袅铺完了被子,瘫在床上,为自己的性命发出了长叹:“我体内还有条小虫子,也不知道我还能见几天的太阳。”
她又忽然一惊一乍地坐了起来:“完了,奚冷,我忽然意识到,我根本不知道……呸,不记得,我杀死师祖之前,这虫子已经发作多少次了?不是说发作20次就会死的吗!?”
奚冷:“这你都能忘记吗……”
没办法,毕竟之前不是她啊!
“我要死了。”施袅袅又躺了下来,拿被子盖过自己的脸,“可能下一次发作完,奚冷,你就再也听不到我叫你了。”
“……”奚冷走过来,掀开了她脸上的被子,“银叶虫这件事,我难以替你解决。但银叶虫发作的次数,还是有办法算出来的。”
“什么,这都能算?”施袅袅又一次从床上坐了起来。
奚冷走到外头的院子里,随手拿了一抔土进来,对施袅袅道:“得用你的唾沫。打湿它,湿到能黏成一个小球。”
施袅袅接过去,皱了皱眉:“这得多少口水啊……”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她于是捧着这点土,坐在床上,开始疯狂吐口水。
“呸呸呸。”
“我呸。”
“奚冷,我不行了……”
“呸呸呸。”
“我的天啦,我算是知道小燕子筑窝的辛苦了。”
“呸!”
“哺哺哺哺哺——!!”
“奚冷,救命啊……”
……
夜幕降临,空灵的白月光透过纸窗,将些许澄澈的柔光照进。西窗边的榻上,施袅袅裹着被子,两只手肘撑在床案上,拖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奚冷手里的泥球。
那团泥球拳头大小,正在奚冷手里滚来滚去。
“我的口水凝成的球,怎么看都是好看的。”施袅袅哑着嗓子,目光柔柔,道。
“说实话,小姐。”奚冷盘腿坐在她对面,拿过一支筷子,在泥球上快速雕刻着咒文,边刻边道,“有点臭。”
“真的吗,啊,那可能是因为我来之前在喜宴上吃了很多东西。”施袅袅有些窘迫地捂着脸,“哎呀,我都没想到,应该先漱个口的。”
奚冷已经将泥球丢到了她面前:“你拿起来,在心里想,你体内的银叶虫催你多少次了。一直这么想,将球往上抛,再接住,如此三次,第三次落下,上面就会有数字了。”
“这方法只能用一次,以后就不管用了。”奚冷强调,“这次你要记住次数。算了,我会帮你记住的。”
“好的好的。”施袅袅拿起球,在心里开始了冥想,然后将球抛上,落下——
抛上,落下。
第三次,泥球在空中飞速地转着圈,朝她掌心落下来。
不过是刹那,施袅袅感觉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正在空中降落的泥球不见了。
施袅袅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不敢置信:“球呢!?”
奚冷皱起了眉头:“凭空消失了。”
“我刚才有感受到一阵风。”施袅袅想了想,道,“也可能不是凭空消失,只是那东西动作太快,我们没来得及看见。”
是谁抢了她的球!
她上下左右地将整个空间环顾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屋子的一处角落里。
那儿月光照耀不到,黑魆魆的,但仍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有个女人,正僵直地站在那儿。
黑暗笼罩了她,也掩护着她。
施袅袅和奚冷对视了一眼。
“谁?”施袅袅问。对方显然也能看见她们,没必要默不作声,直接问还省事许多。
但那人没有回应。
施袅袅下了床榻,全身高度戒备,慢慢地朝那人挪过去:“不出声,我就不客气了。”
奚冷紧随着她。
依旧没有回应。
走近了些,便能看得更加清楚。施袅袅发现,这个女人根本不在意她们,她低着头,正在不停地伸舌头舔嘴唇,似乎非常嘴馋的样子,两只手抬起,手中正捧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
恰是那个算次数的泥球!
“还给……”我字还没说出口,施袅袅就震惊地看着那女人张开了巨大的嘴巴,将这个拳头大的泥球直接吞了进去,连咀嚼的步骤都没有,喉咙夸张地起伏一动,那球明显进到她肚子里去了。
施袅袅:???过分了啊大妹子!
这时,那女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幽幽的。
“我丈夫呢?”
与此同时,外头也传来了一声细嗓子的喊:“施袅袅~”
这声尖细又绵长且做作得不行的喊叫,似乎惊吓到了那女人,她身子晃了晃,只一瞬,消失不见了。
施袅袅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那个世上仅唯一一次的、能告诉她死期倒计时的、耗尽了她的口水榨干了她的身体的、倾注了她的全部希望的泥球,就这样被装在一个女人的肚子里,离开了她。
外头那声喊又离得近了些,有人走了进来,是卞栾。
他显然是逗她们,故意掐着嗓子,模仿白天说的那个故事里的女人,喊施袅袅的名字。
“愣在这里干嘛。”卞栾松开了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笑笑地走过来,道:“今天白天还问我还能不能见到师祖,我跟你说,有时候就是要多做做梦,毕竟我们师祖是管梦的嘛,可能看到了你的梦,就顺便帮你成真一下了。”
奚冷见泥球没了,心情也明显不好,冷冷瞅了卞栾一眼:“来做什么,直接说重点。”
“施袅袅。”卞栾点名,“师祖要你陪碎。”
“啊?”施袅袅本来还沉浸在她的泥球崽子半路被人劫走的悲伤中,听到陪碎这个词,瞬间回过神来,震惊道,“陪碎?太过分了吧!知道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吗,把我拐来就算了,竟然还想轻薄我!我不是做那种事情的!我……”
她忽然停下来,想了想,这好像是接近师祖的好机会。错过今天,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师祖了。要不就今晚,把师祖给做了?
“我愿意。”施袅袅给了奚冷一个眼色,示意她放心,然后乖乖地跟着卞栾往外走。
走着走着,又有些忐忑地问:“是一进去什么流程都没有直接就开始睡吗?”
卞栾道:“对啊,你还想要什么流程吗。”
师祖这么直接的吗,施袅袅又问:“有喝酒的环节吗?”
“没有。”
“有跳舞的环节吗?我跳舞可厉害了。”
“没有。”
怎么什么环节都没有,直接睡,她觉得不太行啊,万一还没成功就被……要不加个人,俩人一起动手,胜算更大。
施袅袅又问:“我可以带奚冷一起去吗。”
卞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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