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多远, 她便看到了一团漂浮在空中的水。
那水的形状很不规则, 仍在不断波动、肆意变幻，似乎一阵风吹来、一朵落花蹭过、一片衣袖轻拂, 都能使得它此起彼伏地换一个模样。
这水漂浮在这片白茫茫的雾里, 不坠下，也不升腾, 内里暗流汹涌、翻腾覆浪。施袅袅能瞧见那蓝色的水里，混杂了几块黑色的水迹，就仿佛几滴墨汁滴进了原本澄澈的清水中, 由圆蔓延成线，丝丝缕缕延伸至整团水中。
那应该就是师祖的神魂。
这片虚空的世界里是一切缥缈之物的所在，包括神魂, 但并不是所有人的神魂你都能瞧见。就好比距离相近的人打开手机蓝牙才能搜索到对方，他们唯有身体相触碰, 才能探寻到对方的神魂。
额与额相贴, 则要更为容易找到彼此。
施袅袅感受到了从那团水中发散出来的、十分压抑的气息。
愤怒、暴戾、血腥、疯狂、黑暗。
强烈的负面情绪直冲她而来。
是因为师祖正在被魔性吞噬内心的原因吗。中央的那些黑水, 就是纠缠着他的心魔？
施袅袅忍不住有点想逃。
这种逃跑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本能。让她快要承受不住的绝望感从那团水中发出, 影响到了她的神魂, 压迫着她想要步步后退。但施袅袅强忍着这股灵魂深处的恐惧与不适，一点点朝着那团水挪去。
每靠近一点, 施袅袅都觉得越发的疼。
就像无数针尖在扎刺她的头皮一般。
又像被火焚烧, 皮肤不疼，心却难受的要命。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只是离得近一点，她就觉得如此难以忍受了, 施袅袅觉得很难以想象，师祖每时每刻都在被这股魔性所折磨影响。
她好像从来没听师祖对她抱怨过，觉得难受或痛苦。
就连方才被温菱公主的魔魂所针对，极力压制着体内那股蠢蠢欲动肆意吞噬他的魔，他也没有太多的表现，什么都压在心里，却还在关心着她被烫伤了会疼。
真是傻师祖，她被烫到的疼，根本远远及不上他所受的疼。
她一点点挪到了那团水旁，凑得近了，施袅袅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种绝望之感整得崩溃了。
但到是到了，究竟要怎么做，她也不知道。
施袅袅尝试着想伸手进去，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了。万一她一搅，那黑汁弥散的面积更大了怎么办？
……有点头疼。
但施袅袅觉得，师祖的神魂，好像是认识她的。
甚至似乎很高兴。
因为此刻那团水，就仿佛一个人正在搏动跳跃的心脏，一缩一张，格外活跃。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水的表层。
卧槽。
一阵触电般的酥酥麻麻之感立刻传遍了她的全身。
施袅袅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搞不得搞不得，她已经能想象出自己手要是全部伸了进去，那种被电流来来回回轮击好几遍的感觉了。这团水的反应也很强，明明被电的是她，却好像它也被电了似的，内里的水翻腾得更为剧烈，整体则迅速地鼓动着，仿佛心跳加速一般。
施袅袅瞅着这团水看了看，怎么感觉它这样激烈地搅动，那墨汁飘散得更广了……
要不还是先出去问问卞栾他们，具体是怎么弄吧。
她转身想先离开，但施袅袅刚往回迈了一步，她身后的水却仿佛很不高兴她要走，一支水流从水团里涓涓流出，然后迅速地缠上了施袅袅的胳膊，不让她走。
再霸道地往回一拽。
“！！！”
施袅袅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猝不及防的整个人往后仰，跌进了那团水里！
蓝色的水混杂着黑色的汁，蔓延着整个将她包裹了起来。
清凉的水流触及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又缓缓流过，亲吻她的头发、眼睛、嘴唇、脖颈。
她被卷裹在这团水中，就好像被师祖轻柔地抱在怀里，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
施袅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
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极致的爽感在一瞬间便席卷了她的全身、继而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那些水流紧紧贴着她，就好似在缠绵地轻抚她一般，温柔极了。
但同时，距离黑汁如此之近，也更为压抑窒息，这种令人心神激荡的块感与黑暗中的绝望之感，混杂在一起，怎么形容呢……真的很酸爽，就好像在万丈悬崖之边坠落，一边忍受着坠入深渊的痛苦，一边不顾一切肆意妄为地做着极致快乐的事情。
身处地狱，却心上云端。
将一切抛诸脑后的颠鸾倒凤，又夹着难以消散的心悸慌张。
太刺激了。
施袅袅觉得她要受不住了。
她勉强支撑着腿站立起来，两条腿发软，哆哆嗦嗦的，随时会重新跌坐下去。但那团水依然包覆着她，随着她慢慢地移动而移动，在地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施袅袅：“……”
妈蛋，她是想离开这团水，不是带着这团水走路好吗！
这样一直跟着她她怎么从水里走出去啊！
“我受不了了。”施袅袅强忍着那股让她浑身酥麻腿发软的块感，一边走一边轻声地道，“师祖，先让我出去缓缓，快点放开我，别裹着我啦。”
她此刻连声音都是发颤的。
但水团并没有听她的话，仍然紧紧地拥裹着她，贴覆上她还想要说话的红唇，流水轻触之间，竟带了些款款缱绻、绵柔温意。然后，施袅袅感觉到一条水流递过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低下头去，看到了一颗白色的珠子。
晶莹剔透，散发着一圈淡黄色的朦胧光晕。
这……该不会就是元神结丹了吧。
简单说，就是整个神魂的依托所在，若这颗珠子毁了，神魂也会消散。
所以，它非常的重要，也极其的隐秘，纵使接触到了对方的神魂，与之水□□融，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颗珠子。许多双修的道侣，都未必见到过对方的元神结丹。
现在，这团水却直接递给了她？
师祖……这么信任她吗。
但是，给她这个是要干嘛呢。施袅袅有些受宠若惊，但看那水流是想交给她的样子，于是略显犹豫又有些好奇地伸手去拿。
在碰到那颗珠子的一瞬间，施袅袅整个身子猛地一阵颤栗。
然后立刻跌到了地上，完全无法抑住地飘出了一声森吟。
如果说她之前以为自己已经体会过神魂交融的感受了，那她现在知道了，方才的都不过是热身前菜而已，这个才是……才是真正的神交吧！
完全无法停下来的战栗。
偏偏那水仿佛恶作剧成功了一般，流淌得更加快，施袅袅甚至能想象到若是师祖的形态，必定是嘴角微勾轻笑一声。捉弄过一次，它也不再要施袅袅去自己碰那颗珠子，而是自己缠裹着圆珠，触碰着施袅袅。
每碰一次，施袅袅都要忍不住叫一次。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词不是形容词，是实实在在的，觉得自己舒服得要死了的客观描述。
水流缠绵地裹覆着她的身体，神魂相拥的感觉。
在她彻彻底底再也承受不住、马上就要失去意识前，才注意到，那些黑汁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
水流变得愈发清澈。
之前萦绕她心间的负面情绪也统统散去。
只剩下了爽感。
那颗白珠被水流推着反反复复涌上来，一下一下挨碰着她。
每一下都带给她难以言喻的感觉。
哗啦哗啦——
速度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师祖……”
施袅袅破碎着喊了一声，终于晕了过去。
……
施袅袅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是矿洞里的石壁，然后发现自己正被一只大手拥着，她转过身去，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潭的眼睛。
施袅袅：“……”
是她眼花了吗。
她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瞧，面前的人没有变，一袭微卷长发披散下来，带笑的眼睛注视着她，那里头还多了些让施袅袅说不上来的情绪。
让人脸红的情绪。
师祖回来了？
变回了他原来的样子？
施袅袅的脑袋枕在夜环空的胳膊上，一下子适应不过来，望着那张她好久没看到的脸喊了一声：“师祖……”
虽然这声音很低，但还是被蹲守在外头的卞栾听到了。他立刻回喊道：“师祖？”
“师祖醒了？”卞栾又在外头问了一声，然后脚步声响起，他正在往洞口走过来。
夜环空动了动手指。
——砰咚。一大堆石头又落了下来，立刻堵住了洞口。
“我靠！怎么了！怎么洞口还堵了啊！”卞栾震惊得不行，在外面咋咋呼呼道，“袅袅！里面怎么了！师祖是醒了吗？”
“该不会还在走火入魔中吧！他之前不就是把洞口堵了把人都关里面打算慢慢折磨吗！”卞栾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重点，惊道，“靠，好危险！你等着！我们这就进来救你！”
“快快快，快帮忙弄石头！这肯定是师祖落下来的，用法术都搬不开，得人工搬！”
“咯咯，加油！一起使劲！”咯咯鸡的声音也从外面传来。
唯有奚冷在旁边袖手旁观：“我觉得你们想多了，照我家小姐那性子，有危险早就冲到洞口隔着石头喊救命了。”
“你怎么这么冷漠！不可能是我想多，不然师祖为什么要把石头落下来！不就是为了像之前一样折磨人吗！”卞栾气道，“说不定袅袅现在正被师祖按着脑袋说不出话来呢！所以不能喊救命！”
“就是咯！不管什么情况先搬开再说咯！”
奚冷：“……行，我帮忙。”
洞穴内，施袅袅的确是被师祖按着脑袋说不出话中。
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勺上，夜环空另一只手紧紧搂着她，把她抱在怀里，尽情又肆意地亲吻着她。
这个吻亲了好久好久。
仿佛要吻到地老天荒。
她觉得自己快要听不清卞栾他们在洞外说些什么了。
鼻尖充斥着师祖的霸道的气息，脑子里全是师祖的模样和名字，耳边听到的，也都是师祖喊她的声音。
是施袅袅从前从未听过的语气。
很温柔，很低沉，仿佛叹息般的呢喃。
“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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