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顾芸只在那日夜里来找过顾辞渊, 那之后的几日都风平浪静。

    唐时语提心吊胆了好几日,总担忧暂时的平静背后还蕴藏着巨大的危机。

    很快到了四月二十二。

    桃花已经渐渐凋零, 仅剩不多的花瓣零落地挂在枝头, 微风飘过,即将衰败的花瓣随风飘舞, 落满庭院。

    “前几日便说好给你裁制新衣的, 一耽搁竟是过了好几日。”唐时语对着镜子戴发簪, 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少年, “一会你随我去一趟西街,挑几匹料子给你做衣服。”

    “嗯。”

    少年站在她身后,百无聊赖地玩着她垂在背上的长发。

    他无所谓穿不穿新衣服, 他只享受阿语为他量尺寸的那个过程。

    顾辞渊回忆起昨日量体的种种,嘴角挂上了浓浓的笑。

    他陷入在自己的回忆里, 渐渐觉得口干舌燥, 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嗯?”他恍然回神, 垂眸对上她水润的眸子, 喉咙发痒,压抑着咳了声,才开口:“什么?我没听到。”

    唐时语娇嗔地看着他,“等会咱们去芸锦阁,上回去过一次的,他家掌柜派人来说有新料了, 我亲自去看看,顺便再买点东西。”

    顾辞渊有些恍惚。

    她又不满地晃了晃他的胳膊,他才低声应和。

    准备完毕,二人出门,上了马车。

    等到了西街,站在芸锦阁门口,少年停在门外,抬头看着门匾上的大字,抿紧了唇。

    “阿渊?”唐时语回头,不解道,“怎么了?进来啊。”

    顾辞渊低下头,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神色晦暗不明,他低声道:“我不进去了。”

    唐时语微微楞住。

    上回他便不愿进去。

    这次亦如是。

    她突然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或许这她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她忽略了他的感受。

    唐时语对着门口迎客的掌柜笑了笑,说了句抱歉,抬步朝顾辞渊走去。

    少年垂着眸,唇角抿紧,拉成了一条直线。

    唐时语的心倏得一紧。

    少年站在门槛外,外面的地势比里面矮一些。唐时语没有迈出门,她站在里面,却依旧比少年矮半个头。

    她没那么费力地抬起手,放在他的头顶,揉了揉。

    轻声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顾辞渊抬眸,认真道:“背后的老板是……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

    燕王,他的生父。

    顾辞渊从骨子里抵抗与他有血缘关系的那两个人,连带着想要远离与他们有关的任何一个事物。

    就比如他去西街的时候,从来不会往燕王府的方向走,那个男人开的店铺他也避之不及。

    甚至在他知晓了秦慕也和燕王的关系以后,他连带着对秦慕也都厌恶了起来。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和那两个人扯上关系。

    唐时语眸光微闪,虽然阿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她莫名地就是很难过,大概是因为阿渊不会难过,所以那些负面情绪才会在她这里叠加,变成双倍的。

    心底渐渐生出烦躁的情绪,焦躁感紧紧束缚着她,像是被潮水掀翻的小船,船上的她掉落到大海中,喉咙里淌过海水,呼吸变得艰难。

    再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却依旧温柔,“那我们便不进去了,好吗?”

    少年与她温柔的目光撞到一起,他心底的暴戾奇迹般地被压制,躁郁渐渐平息,四处狂奔的猛兽变得安静。

    半晌,他释然地笑了,“没事,我陪你进去吧。”

    总该有第一次的,为了阿语,他可以的。

    本就该毫不在乎的,若是总刻意回避,反而像是他放在了心上似的。

    唐时语往前走了半步,她咬着唇,颇为羞赧地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红着脸,快速地抱了他一下。

    少年怔住。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怀里的馨香便远离。他再想追击,女孩似乎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又快步退离了他几步。

    她站定,明亮的眸子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视线飘忽,没什么底气地开口道:“给、给你的鼓励。”

    她好久没听到回音,慢慢抬头。

    少年的眼睛闪闪发亮,光比星星还耀眼,温度比太阳更火热。

    被他直勾勾地盯着,好像浑身都置身于火堆中一样。

    顾辞渊稍稍抬步,脚踏在地上,跨过了门槛。

    迈过这道门槛,像是经历了某种仪式。

    只可惜,无人注意他越过了心底的那道底线,包括他自己。

    他的眼睛里都是她,一颗心也被她牢牢占据。

    唐时语转身便逃。

    这可是在外面,而他们两个人一直堵在人家的店门口。

    若是阿渊不管不顾做了什么事,那么关于她的笑谈只怕要再多上一桩。她本就不太好的名声会更加“精彩”。

    到时候只怕会被人传成一桩风流韵事——

    唐家大姑娘不知羞耻,光天化日,在人家店铺门口就急不可耐地撩拨俊俏的小郎君。

    若是有心人打探到了阿渊的身份,再口口传播——

    那俊俏小郎君不是别人,正是大姑娘从庵里带回来的小跟班。

    啧啧啧。

    让人不多想都难呐。

    好在少年知道分寸,手脚都本本分分的,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感受到那道视线有多炙热,倘若视线有形,只怕她的衣裳都能开好几个洞了。

    全程顾辞渊都寸步不离,比往常还要粘人。

    她挑衣料,他就站在她背后,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脚尖一下一下地踢她的鞋。

    她挑丝线,他就站在她身侧,上半身靠着一旁的柱子,歪着头盯着她的脸,嘴角还挂着傻笑。

    等到屋内的顾客只剩他们两个,顾辞渊更变本加厉,目光更加赤、裸,丝毫不掩饰他浓浓的爱意。

    就连掌柜的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暧昧,只得一直盯着账目,也不敢抬头看他们。

    唐时语一边懊恼自己冲动,为何去“勾引”这匹狼,一边加快了挑选的速度,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等到她终于满载而归,出了店门,掌柜的才松了口气。

    那双精明的眼里难得生出颇多感叹,有些羡慕,“现在的年轻人啊……”

    *

    “阿语,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嗯……没什么了,只是我有点想吃胡记的酥糖……”她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即将升到正上方的太阳,遗憾道,“但是天有点热,我们先回吧。”

    顾辞渊笑着拉住她的手,进了最近的一家茶楼,他把人按在座位上,抬手叫来店小二,要了一壶清茶,又对着唐时语说:“你坐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

    他说完,便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他左手捧着酥糖,右手拎着一顶帷帽,一屁股坐在唐时语的对面。

    他的额头上出了些汗,也没顾得上擦,拿过一只杯子,倒上一杯茶,一饮而尽。

    然后又倒了一杯。

    唐时语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主动坐过去,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跑这么快。”

    “嗯,怕你久等。”

    她垂眸笑了笑,“那歇一会我们再走。”

    说罢拿起他买来的帏帽戴在头上试了试。

    屋里闷热,少年替她撩起白纱,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喉结滚动。

    “怎么想起买这个?”

    “太晒了,这个能遮一遮太阳。”

    “……可是马车没有几步远。”

    “那也不行。”

    她轻声笑了,“好吧。”

    他总是很贴心,成熟得不像个未及十六岁的少年。

    好像自从几年前,他就一直都是这样,方方面面都照顾得极其妥帖。

    细心又体贴。

    她好像真的捡到了宝啊。

    “姐姐在想什么,笑得这样甜?”少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没。”

    “哦?”

    他刻意凑近,故意压低的声音泛着磁,尾音带着钩子,挠得人心痒痒。热气喷洒在耳畔,让她的一颗心差点化成一只小鹿,从嗓子眼里奔跑了出来。

    唐时语脸色通红,手忙脚乱地把帷幔放了下来,薄纱半遮半掩,遮住了她绯红的脸颊和脖颈,将她的羞赧都困在一寸天地,不让他瞧见。

    可顾辞渊却不愿轻易饶了她。

    他慢条斯理地低头抿了口茶,身体朝她的方向偏了偏,放轻声音,语气含笑,“姐姐可真爱害羞。”

    “……”

    “阿渊喜欢得不得了。”

    !!

    唐时语抓过桌子上的酥糖,仓皇逃窜。

    少年慢悠悠地从袖中拿出碎银放在桌上,眉眼带笑,缓步跟了上去。

    茶楼不远处有一算命的卦摊,顾辞渊从茶楼里出来时,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身穿道袍的老者拦着了唐时语,看上去很激动。

    他皱起眉,快步走近。

    “……贵人这命格贫道是头回见,这可是桃花命的面相啊,妙极,妙极!”

    他记得书中记载,桃花命原本是极好的,也极其罕见。

    于女子而言,若是八字不合,恐易早夭,且一生坎坷多难,未及出嫁便会香消玉殒。若是八字相合,则一生大富大贵!

    他看这位姑娘虽身形纤弱,但并不虚弱,大抵是富贵那一种,他想要问一问生辰八字,也算是长长见识。

    “桃花命……很好?”唐时语是头回听说这个词。

    老者故弄玄虚,得意道:“我这双眼睛可是灵得很,贵人要不要卜上一卦?”

    “……不了。”她余光看到阿渊,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哎姑娘!”

    老者要拉她,被少年粗暴地拨开了手。

    “这这这……”

    老者的脸色突然苍白,眼睛定定地看着少年,极为震惊。

    因太过恐惧,心里的话不自觉地说出了口。

    “这位公子竟是大煞,说是天煞孤星都不为过啊……”

    “若是与之太过亲近,恐怕活不过五载……”

    五载。

    到今年六月,唐时语的十七岁生辰,他们相识便达五载了。

    顾辞渊瞬间冷下脸,眸中杀意暴起。

    胡说!

    他胡说!

    他最受不了别人说她活不长……

    上一世他抱着她的尸体,绝望地坐在火海里,想哭也哭不出来的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

    少年疯了一样,手蓦地向前,伸向老者。

    用了十成的内力,狠狠地掐住了老者的脖子。

    锐利的眼眸压下来,戾气十足。

    “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来晚了!在外面浪了一天,人已经废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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