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松阳捡到养大,并且取名为“坂田银时”的小银毛,曾经是一个依靠在死人堆里找食物为生的“食尸鬼”,又被称作“鬼之子”,是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因畏惧或嫌恶而疏远的存在。
这样的称呼,让我想起了当初捡到小松时遭遇的一些事情。
不过那都是过去时了,不提也罢。
这样的一个孩子,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活下来,并且没有变的阴郁狠绝,不得不说,被带离那边无人带之后松阳的教导至关重要。
银时的剑术是松阳教的,银时的名字是他取的,银时的命是他救的,银时的人生信条是他灌输的。
可以说,坂田银时这个孩子,是松阳寄托了自己对未来人生所有期望的作品。
他期望这个孩子,能够变得温柔而强大,不惧过往,不畏前行;他希望这个孩子在未来能够凭借自己手中的剑,保护好他身边的同伴;同样的,他也渴望这个孩子能够成为一个“人”,而非被战争与尸体养出来的“怪物”。
这是松阳,或者说小松,对这个与自己几乎同病相怜的小孩,最殷切的期盼。
自打松阳被带离,坂田银时就一直沉默不语,只待那群自称“天照院奈落”的人撂下狠话后一走,便借着地上断掉的太刀刀刃割断绳子一溜烟跑了,我连阻拦都来不及。
我生怕小松最关怀的弟子会傻乎乎的追上去,不自量力地想要拯救被带走的老师,赶紧捂着破风箱一般一喘就呼哧呼哧响的胸口追了上去。
要知道,以小松的能力,只要他不想,没有人能逼他做任何事。
既然他丝毫没有反抗地被奈落带走,而走后奈落又没有对银时出手,就代表此时的银时是他最大的弱点,为了这个弟子,他宁肯跟着幕府的这群人走,去接受未知的审判——天照院奈落给出的罪名,是松阳涉嫌结党营私,被幕府带走,肯定讨不到好。
他以自己不反抗为筹码,换来了银时的平安。
令人欣慰的是,银时并不是一个冒进冲动的人,他下山之后,没有追着天照院那群人不放,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小孩子腿短,但跑的却不慢,我紧赶慢赶,好歹在肺炸掉之前,追上了这只小银毛。
这、这家伙,跟他一比,奇犽简直太省心了。
我一边往外咯血,一边撑着树缓缓蹲下去,靠着树干准备缓一缓。
银时和一群差不多大的小豆丁会合了,看得出来这些孩子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有的衣着稍好一些,估计是武士阶层的孩子,也有一些干脆就是普通的乡下人。
这群小孩,细数下来基本都是松下村塾的学生。
在这群小豆丁中,最早跟在松阳身边的坂田银时,毫无疑问是他的首席大弟子,其他小豆丁先不论远近亲疏,姑且都能算是他的师弟。
但这位大师兄此刻在一众师弟面前,却并没有说一不二的威信,因为老师就在他面前被抓走,银时态度中隐含了很多愧疚以及歉意,面对着师弟们含泪的疑问和控诉,他只能沉默。
但无论如何,松下村塾是没办法再开下去的。
松阳之所以被盖章“结党营私”而无法反驳,这个村塾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原因。没有向幕府报备,私下里为下层民众的孩子灌输新思想,在幕府统治的底端钉入无数危险的楔子,这种反动行为是不会被允许的。
银时虽然上课时老睡觉,没怎么听课,但他也知道,连老师都不想正面反抗的幕府,是一只多么庞大的巨兽。
以他此时的能力,甚至连幕府一根毫毛都无法撼动。
银时用他红彤彤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弟们。关系最好能力最强的两个,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此刻也两眼红红,不同的是,他俩是哭的,而银时的红眸是天生的。
“老师临走前说了,要好好活下去。你们都有自己的家,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人生空耗在这个已经被烧毁的村塾里……”我不知道银时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些话说完,但说开了头,便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你们都是松下村塾的骄傲和希望,也是老师最在意的事物。我不能让你们出事。”他说着,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你们都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个子小小的高杉晋助最先爆发,他来的时间不长,家庭条件也最好,甚至可以说是个衣食无忧的大少爷,但他对村塾的感情绝不比银时差。此时看银时有要放弃村塾的打算,他自然不依,“银时我真的看错你了!你这样对得起老师么?啊?!你这时候不想着救老师,竟然还想把大家送走?”
“好了高杉,银时心里也不好受,安静一点大家好好商量对策。”
桂小太郎拦住张牙舞爪的高杉,扎着马尾的他看上去十分清秀,像个漂亮安静的小姐,但能力手腕绝对不差,思想稳重成熟而周全,在三人组中,一直充当着中心的角色。
此刻他开口,高杉再有不满,也愤愤的忍了下来。
银时本身也不是什么软乎脾气,只不过他知道老师最在意的是什么,他最在意的是老师,自然会把老师在意的东西放在第一位。
“老师说过,相比于他自己的性命,你们才是更重要的。他的意志是希望你们可以活下去,我不会允许你们去送死的。”
“那老师呢?!”
“老师我自然会去救。但不是现在。”银时从胸前的衣襟中掏出一本浅绿色封皮的线装书,“这是老师留给我们的武器,在熟练使用之前,所有人都不可以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我替老师踢你们屁股,一人一脚把你们逐出师门。”
他小心地将松阳老师亲手抄写的书本藏回最贴身的地方,然后,对着满脸惶然无助的师弟们道,“你们都走吧,在成长起来之前,你们都不再是老师的学生。”
有几个孩子吸着鼻子,摸了摸书兜里还带着墨香的手抄本,对着这个一直跟着老师的小尾巴大师兄鞠了一躬,然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村里。
——银时说的没错,他们家里还有亲人在,即使再舍不得老师,作为一个孩子,他们此时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保护好自己。最起码此刻,要将自己与“反动派”的吉田松阳,划清界限。
剩下几个,要不就是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少一个不少的,要不就是兵荒马乱中被老师捡回来的,总之最后还有五六个孩子留下,并不打算离开。
“假发(つら),你家还有奶奶在,就别掺和这事儿了,赶紧回家给婆婆熬粥吧,省得跟上次一样吃年糕把假牙都粘掉了。”剩下这几个孩子,银时还是挺开心的,但他同样不希望这些孩子出事,或者说他更加不希望这几个孩子出事。
桂小太郎鼓着腮帮子,“银时,我说过好多次了,我不叫假发(つら),叫桂(かつら)!”
年少的银时抠了抠鼻子,“反正都一样嘛假发,你也好,高杉也好,你俩都一样,有人疼有人爱的家伙就别来打扰我在老师面前刷好感度了,快点滚蛋吧。”
高杉此时也调过劲来了,他斜了一眼银时,“别怪我没提前说好。我老爹虽然不看重我,但我有钱有势,等我培养出一只奇兵,一定先你们一步救出老师。到时候我一定要跟老师说,把你们都逐出师门,只留我一个关门弟子。”
“哦呀哦呀很有志向么高杉君?”银时眯着眼睛握起拳头,“假发,带大家一起上,揍丫的!”
一群小孩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着冲上去。
冷静,自持,强大,而又温柔。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否身处绝境,无论面对多少困难,都绝不放弃希望,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
这就是松下村塾的学生,这就是小松最得意的弟子。
我看着他们,十分欣慰地笑了出来。
“啊说起来,那边那个躺树边上的人,我在意很久了……”桂先发现的我,“她不是前段时间老师从山里捡回来的那个……”
银时回头,在夜色中眯了眯眼睛,待看清我之后他懊恼地一敲脑门。
“这个大婶啊……老师临走之前她才醒过来,说起来她应该和老师认识,见到她醒来老师好像挺开心的。刚刚急着跟你们传消息让你们别回私塾,忘记她了。不知道怎么竟然拖着这样的身体追过来了……”
话刚说完,这群小豆丁就冲了过来围成个圈。
“大婶,你是老师的什么人啊?”
“大婶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婶你从哪里来啊?”
“大婶……”
“大婶……”
我“噗——”一口吐出血来。
“糟啦大婶病重要死啦!”
不知道哪个小混球来了这么一句。
眼前渐渐变黑,我颤抖着伸手,艰难地张口,“我是你们师祖啊……一群逆徒……”
“……”×N
啊?
小豆丁们面面相觑。
听到他们反应之前,我肺里像是着起来一般,剧烈的难以消弭的疼痛终于激发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大脑停止感受一切外界信息。
我,昏顾七辽。
意识沉睡之前,我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以后碰上小松,一定要告诉他,下次教学之前,先教教他们礼貌——碰上女士,不管年纪多大,先来一句甜腻腻的“小姐姐”再说,不然可是会被打的……
算了,小松的弟子,不就是我孙辈的么。
做奶奶的,原谅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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