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敲响了那扇门。
“请进。”里面说。
他毫不意外地走进了霍格沃茨校长室。房间里很昏暗，银器在烛火下闪着点点微光，凤凰的栖架空着。邓布利多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窗外夜空如镜，弯月边点缀着一颗金色的孤星。
“西弗勒斯，”校长没有回头，他注视着窗外，仍穿着白天的袍子，戴着他的眼镜，“现在是休息时间。”
他向魔药教授转过身子，随着他的动作，室内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
“但是你显然不能安枕？”
斯内普一言不发地在校长面前坐下，他接过面前凭空出现的冒着热气的乳白色陶瓷杯，看了一眼，又放下了。
“我早过了喝牛奶的年纪了。”他平板地说。
邓布利多微笑，他看起来略微疲惫，但仍有开玩笑的精力。
“我们总以为自己不适合某些东西，”他意味深长地说，“最后却发现能契合得很好。”
“比如？”斯内普问。
“对你而言，”校长回答，“做个好人？”
斯内普张开嘴要说话。
“别急着嘲讽我，我的朋友。”邓布利多举手阻止了他，“也许我没有告诉过你，但我一直觉得你该得到些比你自己认为的高得多的评价。”
斯内普盯着他看了几秒。
“那你现在怎么又说了呢？”过了一会儿，他僵硬地问。
“因为我也许会没有机会说这些了，”校长轻描淡写地说，“也因为我认为你现在需要这个。”
他的目光停驻在魔药教授苍白的面孔，紧抿的嘴唇和毫无感情的黑色眼睛上。
“哦，西弗勒斯。”他轻声地，几乎怀有怜悯地说，“我并没有怀疑你。”
“你应该。”斯内普面无表情地说。
“对不起？”
“你应该。”斯内普嘶嘶地说，他平静的面孔裂开了，翻涌着压抑的狂怒，“你应该怀疑我！你清楚波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尽管他鲁莽又愚蠢！他忠诚得像他父亲一样可笑！也许我不干了，邓布利多！也许我受够了你那些无聊的小游戏和毫无意义的下午茶！也许我觉得我还有更好的选择！我会被力量诱惑，被权势打动，被魔法控制，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样——”
“西弗勒斯……”
“你有什么理由说信任我？看到你可怜的下场了吗？！死在家门口！就和——”
“西弗勒斯！”
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
“好的，”他嘟囔道，发现自己站了起来，于是又坐下，“好吧。”
邓布利多把牛奶递给他，他喝了一口。
两人都沉默了。
“做一个聪明的老人的坏处是，人们总等待他来打破僵局。”过了一会儿，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说，“可我不得不说，这件事有时更适合那些年轻而有勇气的人。”
斯内普干巴巴地笑了笑，他的表情变得自然了些。
“看起来你在期待波特从某个墙角里跳出来。”他指出。
“哦，我知道对于斯莱特林来说，勇气常常是个贬义词。”邓布利多冲他眨了眨眼睛，“但鉴于我们的创始人们并不只是些贴着彩色标签的水晶瓶子，我们显然更该注意到每个学生身上属于‘人’的特征……也许你不同意我的观点，但是哈利身上有各个学院看好的品质，而这些加在一起才是霍格沃茨作为一所学校对孩子们的要求。”
“我怀疑拉文克劳看好他什么，而我肯定斯莱特林不会看好他任何东西。”斯内普冷冷地说，“不过我来不是为了和你讨论学校的教育方针的。我来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
“你来是想质问一个老头子到底凭什么信任自己的理智和你的忠诚——你已经这么做了。”邓布利多简明地说，“并且你把对后者的判断寄托在前者的结论上，这不像你，西弗勒斯。我得说，这比你怀疑我的理智更让我感到遗憾。”
“我……”
“你没有做任何值得怀疑的事，我也没有看到有这样的迹象，即使这是个再逼真不过的指控，也没有任何事实能作为佐证。不要忘记，西弗勒斯，我们不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听从一个预言行事更能促成它的实现了——我觉得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斯内普紧抿着嘴不说话。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
“斯莱特林的信徒总是最强调现实的逻辑，却最期待感情的证明。”他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凭着直觉信任你，你一定会嘲讽我；但我指出事实，你又觉得这些不可靠。孩子，你想要什么呢？”
“牢不可破的理由。”斯内普说。
“什么？”
“‘我有牢不可破的理由信任西弗勒斯斯内普’①。”斯内普说，他的眼睛紧盯着校长的椅子扶手，“你是这么说的，那是什么？难道就只是因为……她吗？你有什么把握我不会后悔？如果我爱上了别人？如果我又为了另一个人背叛你？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信任？”
邓布利多端详着魔药教授，斯内普仍然盯着扶手椅。
“我相信，即使是对你来说，提出这个问题也是很不容易的。”几秒钟后，校长沉思地说，“而且我也相信，你思考它有一段时间了。”
“有些人不值得太珍贵的东西。”魔药教授说，语气干涩，“这会让他们心生惶恐。”
“这评价令我惭愧。”
“事实如此。”斯内普抬起头，纯黑的眼睛和湛蓝的眼睛对上了，“我自知不是一个令人有好感的人，也不是有用到不可或缺的角色，我时刻质疑自己是否当得起这样的保护和信赖。”
邓布利多思索了一下。
“我想，我该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交叠起手指，看起来像是要有一番长谈，“首先，西弗勒斯，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或缺的，我也一样，你太看轻自己的贡献了。其次，信任和魅力并无多大关联，我想你一定也同意。不过，正如你所说的，并非因为你可能是唯一的间谍和多么出色的教师（斯内普短促地哼了一声）我才认为我可以信任你，坦白说，没有任何关系。”
“不，”他看到魔药教授的表情，愉快地笑了，“这并不表示如果你以后打算罢工，我不会表示抗议。但是，是的，我并不是邀请我的每一位教师或间谍参加我的下午茶的。”
“那么，为什么？”他继续说，“为什么我信任你，信任一个确实曾被黑暗力量诱惑，所有人都劝告我不要信任的人？因为我知道他所爱的女人的名字吗？因为我手上掌握着她的儿子吗？因为我可以阻止一个饱受伤痛的男人重新寻找他的幸福吗？”
斯内普看着校长。
“那么……”他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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