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开始漠然地、毫无感qing色彩地念了起来,几乎让人觉得之前那个句句夹嘲带讽的人不是他。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沙哑。
【“没事的,教授,没事的!”哈利大声说,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几乎舀不起第六杯药水了。石盆已经空了一半。“你什么事也没有,你是安全的,这不是真的,我发誓这不是真的——来,把这个喝了,把这个喝了……”
邓布利多听话地喝了下去,就好像哈利递给他的是一种解药,可是,他刚喝光杯里的药水,就扑通跪倒在地上,全身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哭泣着说,“请让它停止吧,我知道我做错了,哦,请让它停止吧,我再也、再也不会了……”】
没有人敢说话,都被这令人震惊的可怕内容和他无动于衷的声调给震慑了。
“停下。”邓布利多说,他的声音冷硬,“换一个人。”
格林德沃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继续读了下去。
【“这就让它停止,教授。”哈利说,他的声音变得又粗又哑,他把第七杯药水灌进了邓布利多的嘴里。
邓布利多蜷缩成一团,似乎周围有一些看不见的人在折磨他。他的手胡乱挥动着,差点把哈利颤抖的手里重新舀满的杯子打翻,嘴里shen吟道:“别伤害他们,别伤害他们,求求你,求求你,都是我的错,冲我来吧……”】
一阵椅子划擦的哀鸣,众人都下意识地向后一缩,看到两位年长巫师各抓住石板的一部分对峙着,两人都站了起来,视线交织在一起。
“我说了停下。”邓布利多说,他的蓝眼睛里是深沉的怒色,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放下它!”
“我以为你永远不打算看着我说话了,”格林德沃说,声音冰冷高亢,他更高一点,向前逼近了白巫师,瘦削的右手紧攥着石板边缘,深红色的魔咒标记在他手腕上显现出来,“怎么,我读和别人读又有什么区别?”
邓布利多只是用力一拽,他仍然紧抓着石板不动。
“这些是怎么回事?”他愠怒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道火焰猛地向他的右手袭去,他及时松手,石板已经掉入邓布利多手里,后者随即把它抛到中央的木台上。
“又是这样,”黑巫师说,没再去管石板,他空手站着,看起来比邓布利多还要愤怒,“你能不能完整地回答我一句话?”
“这是耻辱的区别!”邓布利多厉声说,“盖勒特·格林德沃,你到底是哪里不明白?!”
围坐的众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几个人拔出了魔杖。但是在他们动手之前,格林德沃忽然后退了一步,他像是被什么给重击了,脸色苍白。
“是那件事。”他说,声音明显地颤抖了,“是她。你看到的是她?”
“你觉得,”邓布利多却冷静下来了,他回答,“我人生中还曾这样哀求过谁?”
飞速生长的好奇和困惑压倒了哈利心中的忧伤和恐惧。
两个巫师都坐回了原位,格林德沃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句话都没再说。而邓布利多用锐利的视线扫过众人,所有刚才一直紧盯着他们的人都立刻扭头去看自己的椅子或者脚下的地板。一时间,没人还记挂着校长的死亡事件了。哈利几乎能听到身边人脑子里的齿轮咔咔运转的声音。
赫敏说得没错,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一定认识在决斗前就认识了。他胡思乱想着,竭力想要把线索归到一起。不知道他们之前关系如何,但是,这涉及到一个他们都认识的女人……然后,她出了什么事,可能是死了……邓布利多觉得是自己害了她……他甚至在临死前都不能忘记这件事……从格林德沃的话里,他觉得他也要承担责任……
哦梅林哪,哈利混乱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脑子里编出一个复杂而且凄楚的爱情故事,这比让他想象少年时的邓布利多还要不可思议。
这听起来真是太诡异了!他在心里打了个冷战,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爱上过同一个女人,然后她死了,他们互相责怪,分道扬镳,最后生死决斗。因此格林德沃的态度才总是这么奇怪,总像是掺杂着特殊的感情……或许他们之前甚至是不错的朋友……所以当格林德沃发现邓布利多到死都被这件事折磨时,他觉得愧疚了……也许是他害死了她,也可能那女人更喜欢他……
他猛地抬起头,决定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当他转身去看赫敏和罗恩时,发现自己的好朋友也正被这些惊人的隐秘折腾得面无人色。赫敏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泪痕,手捂在嘴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而罗恩一副快要昏过去的表情。
场中一片尴尬的气氛。所有人都努力不去看两位年迈的巫师。麦格的表情异常震惊,斯内普绝对是在用大脑封闭术,唐克斯的头发炸成了鲜红色,马尔福和纳威紧紧盯着地面,卢平也是,小天狼星看似盯着地面,却悄悄抬起眼睛在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间左右看着,双胞胎看上去有数不清的问题,韦斯莱夫人给他们一人一个严厉的眼刀,金斯莱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穆迪转过脸看着哈利的方向,哈利却发现他的魔眼翻到了另一边,显然在看着邓布利多。
“那么,”卢娜轻灵地说,打破了一片寂静,她好奇地在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间左右看着,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被尴尬的气氛传染,“我们还读书吗?”
“金斯莱,”邓布利多说,眼睛平视着面前的虚空,“或许你愿意把它读完。”
高大的金斯莱·沙克尔微微咳了一声,伸手把应声飞到他面前的石板接了过去,那东西几经摔打,竟然还是完好无损。
他以一个优秀傲罗所能有的最严谨客观的语调念了起来。
【“来,把这个喝了,把这个喝了,你很快就没事了。”哈利不顾一切地说,邓布利多又一次听话地张开了嘴巴,尽管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从头到脚抖个不停。
然后,他向前一扑,再一次大声惨叫,并用拳头捶打着地面,哈利满满地舀起了第九杯药水。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那个,不要那个,让我做什么都行……”
“喝吧,教授,喝吧……”
邓布利多像个渴极了的孩子一样喝着,可是刚一喝完又惨叫起来,好像他的五脏六腑都着了火似的。
“不要了,求求你,不要了……”
哈利舀起第十杯药水,觉得水晶杯已经擦着盆底了。
“我们就要成功了,教授,把这个喝了,把这个喝了吧……”
他支起邓布利多的肩膀,邓布利多又一次喝干了杯里的液体。哈利重新站起来舀了满满一杯子,邓布利多突然喊叫起来,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痛苦:“我想死!我想死!让它停止,让它停止吧,我想死!”
“把这个喝了,教授,把这个喝了吧……”
邓布利多又喝了,可是刚一喝完,他就喊道:“让我死吧!”
“喝完——喝完这一杯就行!”哈利喘着气说,“就喝这一杯……快要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邓布利多大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药水,然后,他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脸朝下翻滚在地上。】
金斯莱停下了,没人吭声。
哈利觉得胸口纠结着什么沉重又古怪的东西,刚才的插曲让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书中垂死的校长还活生生地坐在身边,悲伤和内疚减轻了,疑惑却压了上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话。
他记得卢平告诉他的关于摄魂怪的话,你受过的痛苦越多,被它影响的也就越深。邓布利多的这些shen吟和惨叫,显然不仅仅是因为药水,而是什么一直萦绕的悲惨的记忆。哈利从未发现校长身上有什么惨痛往事的伤痕,但是,显然地,那些印记深重到能让当代最伟大的巫师在他的学生面前毫无形象地啜泣,悲鸣着要求解脱。
他深深体会过接近摄魂怪时的感觉,明白被恐怖记忆缠绕压迫的痛苦,也知道被误解被鄙夷的心情。但是他现在有小天狼星,有卢平,有罗恩,赫敏,还有防御小组的那么多伙伴们,甚至他有邓布利多。他有足够的人去倾诉痛苦。
哈利突然又一次想到了自己多年前问的问题。
“你照魔镜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没有人接触过校长的内心生活,没人真正了解过他。
他又看看众人,大家都安静地坐着,格林德沃空洞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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