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岩洞—4

    岩洞—4

    “哈利，”邓布利多说，表情有些无奈，这遭到这样普遍的责怪后，他那张永远从容镇定的面孔似乎受到了些挑战，“我不得不提醒你，我还什么都没干。”

    “我觉得离你去这么干并不远了，”穆迪不客气地评价说，“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想我一点都不会惊讶的。”

    在场的人都喃喃表示了赞同。

    邓布利多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好的。”他说，向后靠进他的椅子里，当他把双手放在扶手上时，几乎每个人都担忧地注视着他完好的修长的右手。他显然注意到了，有一瞬间，他的手抽动了一下，似乎要把它掩藏起来，但他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我们不继续呢？”他建议道。

    哈利不甘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低头开始诵读：

    【“……这种液体需要喝掉。”

    “什么？”哈利说，“不行！”（哈利自己耸了耸肩。）

    “我认为是这样：只有把它喝掉，我才能让石盆变空，看清底下藏着什么。”

    “可是如果——如果它把你毒死了呢？”

    “哦，我相信它不会有那样的作用。”邓布利多轻松地说，“伏地魔不会愿意毒死来到这座小岛上的人。”

    哈利无法相信。难道邓布利多又是那样荒唐地一味把人往好处想吗？】

    “抱歉，先生，”哈利说，发现许多人都对他默默点头，“我想我……”

    邓布利多只是对他点点头。

    【“先生，”哈利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通情达理，“先生，我们面对的是伏地魔——”】

    “不得不说，阿不思，”麦格说，叹了口气，“很多时候我和你说话都有这种心情。”

    “谁不是呢。”穆迪嘀咕说。

    【“对不起，哈利。我应该这么说：他不会愿意立即害死来到这座小岛上的人。”邓布利多自己纠正道，“他会让他们再活一段时间，弄清他们怎么能够穿越他的那些防御机关，最重要的是，弄清他们为什么如此渴望清空石盆。你别忘了，伏地魔相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的魂器。”

    哈利还想说话，但邓布利多举起一只手让他别出声。邓布利多对着翠绿色的液体微微皱起眉头，显然在费力地思索着什么。

    “毫无疑问，”他最后说道，“这种药剂肯定会阻止我获取魂器。它大概会使我瘫痪，使我忘记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使我感到极度痛苦，无法集中意念，或者以其他方式使我丧失能力。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哈利，就需要你来确保我不停地喝下去，即使你必须把药水灌进我紧闭的嘴巴里。明白吗？”】

    “教授。”哈利慢慢说，“你不是当真的。”

    他抬头瞪着邓布利多，模糊地意识到整个空间里的人都在他和邓布利多之间来回看。

    “你为了这个才带我去？”他问，声音被挤压了，扭曲得厉害，“要我帮忙害死你？”

    邓布利多注视着他，神情非常复杂。

    “我没有料到这个，”他说，“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我希望你能做到这件事。”

    “不。”哈利斩钉截铁地说，觉得这辈子都没有用过这么强硬的口气说话，“我不会的。”

    “也许我们不得不需要——”

    “我不会做这种事。”哈利坚决地说，“您不能这样对待我。”

    邓布利多似乎还要开口，哈利直接读了下去。

    【他们的目光在石盆上方相遇了。两张惨白的脸都被那种古怪的、绿莹莹的光映照着。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才邀请他一起来的——就是为了他能强迫邓布利多喝下一种或许会给他带来无法忍受的痛苦的药水？】

    邓布利多动了一下，没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带你一起来的条件吗？”邓布利多问。

    哈利迟疑着，望着那双被石盆的光映得发绿的蓝眼睛。

    “可是，万一——？”

    “你发誓要听从我的命令的，是不是？”

    “是，可是——”

    “我提醒过你可能会有危险，是不是？”

    “是，”哈利说，“可是——”

    “那就好，”邓布利多说着又把袖子往上抖了抖，举起空的高脚酒杯，“这就是我的命令。”

    “为什么不能让我来喝药水呢？”哈利绝望地问。

    “因为我比你老得多、聪明得多，而我的价值比你小得多。”邓布利多说，“我最后再问一遍，哈利，你能不能向我发誓，你会尽全部的力量让我继续喝下去？”】

    哈利把石板倒过来扣在沙发上，动作有点重，发出一声响亮的刮擦声。

    “换一个人，”他说，觉得嗓子紧得说不出话，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才克服胸口那种意图尖叫的骚动，使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过于尖利，“我不干了，换一个人读吧。”

    他把石板塞给了罗恩，罗恩毫不犹豫地推给赫敏，赫敏不情愿地接过来，她侧头试探地看了看斯内普，对方回以她异常冷厉、满含警告的一瞥。

    “好吧，”她勇敢地说，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我来。”

    【“因为我比你老得多、聪明得多，而我的价值比你小得多。”邓布利多说，】赫敏读道，她的嗓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我最后再问一遍，哈利，你能不能向我发誓，你会尽全部的力量让我继续喝下去？”

    “难道不可以——？”

    “你能不能发誓？”

    “可是——”

    “发誓，哈利！”

    “我——好吧，可是——”

    不等哈利再提出反抗，邓布利多就把水晶杯子放进了液体。那一瞬间，哈利真希望邓布利多不能用酒杯接触到药水，然而，水晶杯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杯子满了，邓布利多把它举到了嘴边。

    “祝你健康，哈利。”】

    哈利一句话都不说，决心把目光粘在地板上。

    “哈利，”邓布利多说，“我相信，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不会这么做的。”

    “不可以用魔法生物吗？”穆迪问，“家养小精灵？”

    “家养小精灵和我们有一样的感情！”赫敏说，情绪却没有平时那么激烈。

    “但是魔法生物的价值比得上巫师吗？”金斯莱冷峻地说，“这样的牺牲太不划算了。”

    “谢谢你，沙克尔。”卢平平静地说，金斯莱不说话了。

    “也许，”弗雷德问，“他们很可能没有机会再进来一次？神秘人会发现的。”

    “这里面没有说到。”小天狼星说。

    “不管怎么说，”麦格说，她唇边的线条颤抖着，“这都太莽撞了，你甚至都没多想想……”

    “米勒娃，”邓布利多不耐烦地说，“我相信我想过了。”

    “但是这——”

    “是我的错觉，”格林德沃讥讽地说，“还是你真的是一心在找死？”

    大家突然被一阵饱含惊诧的沉默包裹了。

    “我想，”赫敏迟疑地说，“我们继续？”

    【他一饮而尽。哈利惊恐注视着，两只手紧紧地攥着石盆的边缘，攥得指尖都发麻了。

    “教授？”他看到邓布利多放下了空杯子，便担忧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赫敏，她深吸了一口气。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哈利不知道他是不是很痛苦。邓布利多闭着眼睛再一次把杯子伸进了石盆，舀起满满的一杯，又喝了下去。

    邓布利多默默地喝了三杯。喝到第四杯时，他踉踉跄跄地往前扑倒在石盆上。他的眼睛仍然闭着，呼吸很沉重。】

    “你说他不会毒死你！”麦格尖锐地说。

    “也许我错了。”邓布利多回答，他听起来甚至有点冷漠。哈利不敢相信地猛地抬头看他，校长正看着远方的虚空。他看起来正把自己从现状中拉远——哈利的愤懑突然消失了，他在一阵内疚和酸楚中意识到，不管校长看似有多么平易近人，他是那个对哈利唯一问的私人问题回以敷衍的人。

    而死亡实在是一件太私人的事情了。

    但是赫敏读了下去，而哈利也知道，无论校长喜不喜欢这件事，大家都迫切地要知道结果。

    【“邓布利多教授？”哈利说，他的嗓子眼发紧，“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他的脸在抽搐，似乎他正在沉睡，正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他攥着杯子的手松弛下来，药水眼看就要洒了，哈利上前一步抓住水晶杯，把它端得稳稳的。

    “教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又大声问了一遍，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赫敏停下了，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她，而她看起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文本。

    “什么？”韦斯莱夫人尖声说。

    “他怎么了？”德拉科问道，穆迪扫了他一眼，他又缩回了自己的椅子里。

    赫敏开始读，她声音发颤。

    【邓布利多喘着粗气说话了，哈利简直听不出那是他的声音，因为他从未见过邓布利多这样害怕。

    “我不想……别逼我……”】

    哈利听到身边的罗恩倒抽一口凉气。学生们在自己的椅子里不安地摇晃着。

    小天狼星看起来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他身边的卢平同样睁大了眼睛。

    斯内普震惊地盯着邓布利多，像是没见过他似的。

    穆迪嘟囔了一句类似于“早就知道”和“总有一天”的话，而金斯莱似乎感到怜悯。

    唐克斯和卢娜眼中满含同情。

    邓布利多把视线从远方收回，他的面容惊人地平静，看不出他是否真的因为被围观生命中最脆弱的时刻而感到难堪。

    “如果我预料得没错，”他说，平稳地回应了向他投来的诸多夹杂着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视线，“接下来的部分恐怕不是那么的……令人愉快，”他举起一只手阻止了麦格的发言，“我不能要求你们，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在旁观一个老人的垂死挣扎时保持沉默，我会很感激。”

    他的话似乎按下了某个隐藏的开关，哈利看到一瞬间赫敏的眼中充满了泪水。他自己也觉得眼眶一阵酸涩——校长自己也终于承认了他将在不久的将来悲惨地死去，这比在一个虚幻的情境里看到校长在痛苦下尖叫还令人害怕和伤心。

    “垂死挣扎，”他听到对面传来一个冷锐的声音，发现格林德沃脸上挂着一个扭曲的冷笑，他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听起来格外高而且尖利，“所以这就是你的结局？因为莫名其妙的鲁莽行为把自己葬送在一堆毒药和阴尸里？在临死前丑态毕露地向一个毛孩子求饶？就是这样？”

    “你为我安排了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校长反问道，声调也显得异常高，完全不复对众人说话时的温和，“我为了消灭黑暗而死，有我的学生在我身边，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他们都没看对方一眼。

    赫敏努力眨了眨眼睛，拭去了泛出的泪水，她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石板上的文字

    【哈利望着他如此熟悉的这张苍白的面孔，望着那个鹰钩鼻子和那副半月形眼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不喜欢……想停止……”邓布利多shen吟着说。】

    她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自己语气里的波澜，众人都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没有人发出声音。

    【“你……你不能停止，教授，”哈利说，“你必须不停地喝下去，记得吗？你告诉过我，你必须不停地喝下去。来……”

    哈利把杯子硬塞到邓布利多的嘴边往里灌着，邓布利多把杯子里剩下的药水喝了下去。】

    “梅林啊……”哈利喊道，忍不住打破了邓布利多要求的寂静，“跳过这一段！”他嘶声说，觉得声音也不是自己的了，“这不是真的！我不能……我不可能做了这种事！”

    “我不能跳过，”赫敏抬起眼睛说，她的声音也有些嘶哑，头发粘在脸颊上，“如果我不读，它不显示后面的部分。”

    “想想办法！”哈利对她吼道，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没有力量阻挡他，“这不——”

    “波特！”穆迪厉声道，“表现得像个战士！想想我们为什么不让你加入凤凰社！”

    哈利钉在了原地。

    “如果你真正成熟了，你就会知道做这些是正确的。这里面的你比现在的你坚强的多。”穆迪说，魔眼盯着他，炯炯发亮，“你在执行你的命令，这是该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好羞辱的。”

    哈利握着拳，牙关紧咬，他直直地看向校长，邓布利多的目光回落在他身上。

    “你没做错。”他说，声音中满是关切。

    有一瞬间哈利以为自己要对他大吼起来。

    他颤抖着吸了口气，从心底里涌上一股深重的无力感。

    “不，”他说，注视着校长的面孔，慢慢地坐下了，“我做错了。”

    罗恩握住了他的手。

    赫敏发出一声哽咽般的低鸣。

    【哈利真讨厌自己，从心底里反感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邓布利多shen吟着，哈利重新把酒杯放进石盆，为他舀起满满一杯，“我不想……我不想……放开我……”

    “没事的，教授，”哈利说，他的手在颤抖，“没事的，有我呢——”

    “让它停止，让它停止。”邓布利多shen吟道。

    “好的……好的，这就让它停止。”哈利哄骗他说。又把酒杯里的液体灌进了邓布利多张开的嘴巴里。

    邓布利多失声尖叫，凄厉的声音越过沉寂的黑湖，在大山洞里回荡着。

    “不，不，不……不……我不能……我不能，别逼我，我不想……”】

    赫敏把石板扔下了，它撞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哦不，哦不，哦不，”她说，抓着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别逼我读这个。”

    空间里一片可怕的沉寂，只回荡着赫敏低低的啜泣声。几分钟后，斯内普伸手把石板捡了起来。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说。

    “我第一次觉得波特展现了格兰芬多的勇气。”斯内普说，他声音平稳，但是视线游移，好像无法忍受看到邓布利多似的，哈利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能体会他的心情，“别让我干这个……你自己来吧。”

    他似乎要施一个漂浮咒，但是石板自己浮了起来，向邓布利多飞去。

    邓布利多没接它。

    “我不觉得让我自己读它是一个好选择。”他扫了上面的文字一眼，冷静地对在他面前上下摆动的石板说。

    石板转了一个角度，朝向了他身边的格林德沃。

    “滚开。”黑巫师厌恶地说。

    石板掉在了他腿上。

    “我也不觉得你是一个好选择，”邓布利多突然说，他伸手去取石板，“还是我……”

    黑巫师按住了他的手，他们两个都顿了一下，僵持了几秒，邓布利多把手抽了回去。

    格林德沃什么也没说，单手把石板拿了起来。

    他看着那些字母停住了，没有人插话，但是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看了石板足有三分钟，然后小天狼星问道：“你是不认得英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