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是个愤青,但愤青并不一定就代表冲动。
没有任何一个华夏子孙不想着追亡逐北、封狼居胥,那是无上之荣光,盖世之功勋,足以光耀千古,名垂青史。
但房俊明白一个道理,唯有自身不犯错,能够占据高位,才能够掌握更多的权力,却做一些上辈子只能憧憬奢望却完全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一边是兵出漠北,直捣薛延陀人牙帐,一边是违背国策,罔顾圣恩
孰轻孰重,房俊拎得清。
即便今日回师马邑,日后出漠北的机会也多得是,可若是一意孤行非得北上,惹恼了那位心心念念东征高句丽的李二陛下,恐怕在其有生之年,房俊都别想再触摸到兵权
这么好的机会不得不放弃,房俊心中自是难以心甘。
可是萧嗣业的出现,却让房俊心中陡然升起一个主意
出兵漠北是李二陛下绝对不能容忍的,东征之际来自薛延陀的任何动作都会令大唐举步维艰,若是绸缪多年的东征大计因此而失败,谁能背得起这口大锅
所以,谁敢这个时候与薛延陀全面开战,导致东征有任何闪失,这个责任就是谁的。
若是房俊执意北上,兵出白道,倒也不是不行。
找个人来背这口锅,担起这个责任就行了
“哎呦,这不是萧郎君么”
营长之内,斥候将捉住的萧嗣业待到房俊面前,房俊先是一脸吃惊,继而大怒“尔等都疯了不成此乃朝廷敕封的单于都护府长史,妥妥的朝廷命官,居然如此五花大绑,简直过分”
萧嗣业脸上伤痕密布,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对于房俊表现出来的热情不屑一顾。
那斥候被呵斥一顿,涨红着脸,小声嘀咕道“突厥人都快要死光了,还有个甚的单于都护府”
房俊一瞪眼,一脚将这斥候踹个跟头,骂道“放肆光杆将军,那也是将军,岂是尔等可以随意折辱”
斥候吃了一脚,战战兢兢不敢多嘴。
房俊大声道“还不赶紧给萧长史松绑等着老子自己动手啊没点眼力见儿”
“诺”
斥候赶紧上前给萧嗣业解开绳子。
房俊挥挥手将其斥退,然后展露笑脸,亲热的招呼萧嗣业“你说说你,咱俩好歹也是亲戚,你这个晚辈见了某这个姑丈也不知道行了礼问个安,这可有点没规矩了”
萧嗣业脸颊抽抽一下,心里厌恶透顶,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房俊的确是他的姑丈,只得闷声道“见过姑丈”
“哎,好孩子来来来,喝杯温酒,暖暖身子。”房俊一张黑脸笑得跟一朵花儿也似。
萧嗣业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可这会儿的确是又冷又饿,便做到房俊对面,端起桌上的酒壶,连续饮了三杯。酒是极烈的房府佳酿,入喉似火,胃腹之中顿时暖洋洋的,一身寒气驱散了七七八八。
房俊招呼着亲兵又准备了一些饭食,招呼着萧嗣业享用。
那一脸亲切和睦,当真就如同长辈见了自己的后背那般慈祥和蔼,哪里看得出半点在长安之时的隔阂
萧嗣业吃着饭喝着酒,心底画魂儿
难不成这人当真胸襟似海、气量如山,根本不曾在意在长安之时对他表现出来的敌意
否则根本不需要这么表演啊
这里是白道口,上下左右皆是房俊的部属,别说难为自己了,就算是命人将自己弄死然后挖个坑埋了,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难道真是以德报怨
待到萧嗣业酒足饭饱,房俊才笑眯眯说道“贤侄既然已将送达,那边暂且在军中安置下来吧,待到大军返程之时,贤侄也好与某一起回京面圣。届时论功行赏,想必贤侄一个中郎将的管制是跑不掉的。”
萧嗣业下意识的函授,继而一愣,疑惑的抬头看着房俊,奇道“什么圣旨吾何曾有圣旨送达”
房俊面上笑容不减,身子微微挺直,盯着萧嗣业的眼睛问道“那么,贤侄身为单于都护府长史,不在雁门关安抚阿史那思摩,也不在定襄城收拢散乱的突厥百姓,却跑到白道口来做什么”
萧嗣业心里一跳,脸有些白。
这话如何回答
难道跟房俊说自己被雁门关守将给诬陷了,不想回到长安待罪,往后余生投闲置散庸庸碌碌,想要前往薛延陀奔一个前程
只怕这话说出口,房俊能立即提刀剁了自己的脑袋
可是正如房俊所言,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来到白道口的,怎么解释也无法圆满。
眼珠子转转,萧嗣业不答反问“刚刚大帅所言圣旨是何意思”
房俊笑笑,没有理会他的慌乱,而是径自自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帛卷,丢在桌上,淡然道“贤侄奉陛下之命,前来军中宣旨,你自己反倒问某若非是宣读圣旨,那么贤侄又为何来到白道口呢难不成是意欲前往薛延陀,通敌叛国”
萧嗣业一张脸煞白。
同时也一脑袋问号儿
什么圣旨
哪里来的圣旨
难不成,这房俊是看出了吾意欲逃亡薛延陀,在此地被捉住,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所以想出了一个宣旨的借口,来为自己脱罪
这人会这么好心
不能够啊
萧嗣业心中狐疑,信手将桌上的“圣旨”拿起来,扫了一眼,顿时大怒“岂有此理房俊尔当真胆大包天连圣旨都敢伪造”
这哪里是劳什子的圣旨
就是一卷黄布写着字,上头加盖的玉玺印记模糊,搞不好就是拿个萝卜雕出来的玉玺印了朱砂盖在上面。
根本就是伪造的
房俊优哉游哉的喝了口茶,淡笑道“这话说的,尔乃陛下敕封之传旨官员,这圣旨亦是出自你手,尔却跟某说这是假的呵呵,即便是假的,那也是你的问题,与某何干”
萧嗣业大怒“房二焉敢欺我耶伪造圣旨,罪诛三族,休想将这等弥天大罪栽赃于我”
房俊冷笑“那你以为,身怀大唐军事机密孤身前往薛延陀,这等通敌叛国之行为,又该诛几族”
“放屁”
萧嗣业满脸涨红,又惊又怒“哪来什么大唐军事机密”
“啪”
未等他说完,又是一卷布帛丢在桌上。
房俊努努嘴“自己看看吧。”
萧嗣业赶忙拿起来,展开一看,一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黑
他只是扫到了上头“震天雷制作工艺”几个字,甚至都来不及去自习看接下来的详细内容,便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进行乱跳。
但凡是个大唐人,谁不知道“震天雷”乃是军中利器,其制作工艺与火药配方一样,都被列为最高等的军事机密等闲有人暗中打探,都会被“百骑司”以细作之罪抓捕,审讯之后直向皇帝陛下汇报。
更别说将其制作工艺流传去敌国
诛三族是不可能的。
必须九族才够
萧嗣业眼神涣散,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的确想要前往薛延陀,既然被雁门关的守将诬陷,这个罪名他无法洗脱,以他的官职地位和家世,去到薛延陀必然受到重用,比之回到长安锒铛入狱一蹶不振,强了何止百倍
他出身兰陵萧氏,即便通敌叛国,皇帝也不会因此便诛了他的三族。
然而现在这么一份“震天雷”的制作工艺摆在这里,这是何等大罪
兰陵萧氏也得被他牵累得家破人亡
他不想死,更不想家族被诛灭,断了千年之传承
血红的眼珠子瞪得凸出,目眦欲裂,嘶声吼道“房二你意欲何为”
娘咧
这混蛋比那个雁门关的守将更狠
简直就是个魔鬼
房俊呵呵一笑,老神在在道“很简单,只要你承认这道伪造的圣旨是你带来的,那么所有的罪名某都会替你抹除,甚至等到大军直捣郁督军山以雷霆扫穴之势覆灭薛延陀之后,功劳亦会有你一份封狼居胥、勒石燕然,这等功勋足以抹平假传圣旨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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