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戚司离开,门关上,屋里的帘幕和拐角处走出来两名劲装打扮的男子,两人均太阳穴鼓胀,目露精光,可知武功高强。
“长安,你去打探打探这个戚司为什么出现在聚丰楼,是不是在跟踪我。”萧敏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还有,查一下他自醒来后的行踪,一一汇报与我。”
一名男子抱拳应是,悄无声息地从屋里走了出去。
等男子离开,穿着花哨的青衣男子从榻上站起,恭敬行礼道:“殿下,是我的疏漏,让旁人进来了。”
“无妨。”萧敏表情淡淡,“乔英走了么?”
“乔大人已经从后门离开。”青衣男子道,“按殿下吩咐,我会继续派人保护,一定能将其安全护送到云州。”
萧敏颔首,“告诉乔英,贬斥只是暂时的,陛下和我都不会忘记他,总有一天能重新回京,让他安心在云州继续为百姓做事。”
“是。”青衣男人略略低头,“乔榛代父亲谢过殿下。”
萧敏:“你叫他父亲,他认么?”
名叫乔榛的青衣男子不答。
“以后有机会,我会启禀父皇,让你认祖归宗,入乔家的家谱。”萧敏道,“乔英一世英名,却娶了个没眼力、只会拖后腿的妻子,又养出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反而是你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长得这般能干……封建包办婚姻要不得啊。”
乔榛说:“父亲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萧敏笑了笑,却没多加评论,“我认为,与其想着认祖归宗,入乔家的大门,还不如自立门户,你既已能独当一面,为我打理商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自立章程。”
“殿下,我毕竟是庶出的……”乔榛道,“要想自立门户,谈何容易。”
萧敏道:“嫡庶有别,你们总爱计较这个,就连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心心念念的是回乔家,实在是可笑。可知千年后,世上再无嫡庶,人人平等?”
乔榛早知这位殿下离经叛道,没想到昏迷一回,更加张狂,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由瞠目结舌,“殿下……”
“出身不正不是你的错,若你出身不正,又肖想乔家的东西,我自不会这么说,毕竟张氏母子明媒正娶,乔家的东西是他们该得的,你肖想人家的东西,于情于理都不应当。可你没吃乔家一粒米,喝他一滴水,又有家业傍身,帮衬着他们,遇着乔家人何必低声下气?又何必把自己看得比张氏母子低?”
“殿下,此话万万不可向旁人提起。”乔榛心里十分感动,知道殿下心疼自己,急忙道,“嫡庶有别,庶以嫡尊,千古不变的道理。”
萧敏轻笑一声,“你当我为了笼络你故意说胡话?”
乔榛不答。
萧敏:“这样说吧,我那两个庶出的哥哥对我不敬,我从不在意,也不觉得不妥,他们老是肖想我的东西,处处与我为敌,这才是我讨厌他们的原因,懂吗?”
乔榛动容,“殿下……”
没想到,殿下对他两个哥哥的态度是这样的,殿下的度量,实在不一般。
“店铺经营如何?”
萧敏不再劝他,要让一个古人放弃嫡庶尊卑的观念太难,若乔榛不是自己的得力下属,他才懒得管。当初看中这人的能力,委以重任,却没想到此人居然是被乔家主母逐出去的妾室所生,平时精明能干,一遇到乔家人就不大清醒,处处维护,暗地帮衬,萧敏担心有隐患。
而这隐患,却是乔榛自己的思想带来的,他一心想要得到乔家认可,做回乔家少爷。本来这个想法也无可厚非,可惜乔英的正室却是个相当难缠的人物,善妒又恶毒,除了身份一无是处,和其他的大家正室完全不一样。她养出的儿子,好逸恶劳,逞凶斗勇。乔英本身为官清廉,被他儿子搞得贬官外放。
萧敏考虑乔英的为官经历,以后可能有用,又是自己下属的父亲,这才出宫见面招揽。
乔榛道:“店铺营收不错,只是进入京城却困难重重,京里关系错综复杂,若有殿下出面……”
萧敏摇摇头,“我不可能出面的,所有经营全由你定夺。”
他顿了顿,道:“何必纠结于京城?□□说过,从乡村包围城市,我认为说得很好。”
花里胡哨的男子疑惑:“□□是谁?”
萧敏:“一个很有远见卓识的伟人,你不认识。”
乔榛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殿下是让我先不要在汴京和其他人抢?我明白了,一定好好做。”
萧敏颔首,“我先走了。”
他从榻上下来,往屋外走去,乔榛道:“殿下,簪子……”
“不要。”萧敏走到门前,留下的那个侍卫也跟了过来,为他开门。
快要跨出门时,萧敏不知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回身走回榻边,将茶案上的盒子打开,取出玉簪插在自己的发髻里。
“殿下?”乔榛呆滞。
“这簪子配我这身衣服。”萧敏淡淡地说。
乔榛:“……”
他望着眼前穿着女装却丝毫没有一丝不自在的殿下,心中涌起复杂的感觉。
“何况,能透过表象看到我美好的品质,能在人群中一眼爱上我的人,眼光不错,这样的人,我不忍拂他好意。”
乔榛:“……”
乔榛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默默在心里回想殿下的好处,总算心情舒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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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司一间一间房地敲门,终于在竹字号房见到了白柳。
先是买簪子,后又和萧敏聊天,花了不少时间,抬头看天,这都快午时了。
白柳打开房门迎他进门,李岚殇避嫌没有进去,而白柳也贴心地在隔壁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
“我以为将军不会来了。”白柳声音轻柔,眼神复杂。
屋里宽敞明亮,戚司走到屋中央,咳嗽一声道:“总不能让你一直等着。”
进入房间,他努力忘掉萧敏,把注意力集中在白柳身上。
今日的青年依旧一袭白衣,墨发用白色发带束着,眉目如画。若要俏,一身孝,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副水墨画般的容颜,赏心悦目。
白柳的小厮默默地为两人端来茶水,在靠窗的茶案上摆好茶杯,又捧出一壶精美的酒放在榻上。
木质窗户大开,屋子外面没有树,视野开阔,一眼望出去便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几只白色的水鸟浮在碧绿的水面上,在灿烂的阳光下发出咕咕的声音。
小厮布置好一切,又取出一个紫红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碗精致的桂花糕,还有几个水灵灵的白梨。
戚司瞧了心头一颤,不是吧,难道我中午就吃这点东西?
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柔软的肚子,似乎听到咕噜一声。
不得不说,白柳的布置十分周到细致,无论环境还是吃食都很风雅,可惜他现在有点饿,不大能欣赏所谓的湖光山色。
“将军,请吧。”白柳伸出一只纤白的手,示意他坐上塌。
戚司客随主便,一骨碌上了塌,端正地坐在茶案后,一身白衣的白柳公子,也跟着坐在他的对方。
室内飘着淡淡的香气,窗外阳光闪烁,面前的美人如画。
戚司差点都要原谅白柳之前把他当冤大头的事了。美人总是有特权的,古往今来,哪个英雄不爱美人?为她或他的一颦一笑,可以粉身碎骨、国破家亡,若不然,又何来“倾国倾城”这个词语。
白柳拿起酒壶准备倒酒,被戚司伸手阻拦,“今天不想喝酒。”
他不知道自己酒量,万一喝多了又乱承诺,那不好。
“既如此,那便喝茶吧。”白柳从善如流地收回酒壶,提起茶案上的茶壶为戚司倒茶,边倒边用轻轻柔柔的声音道,“将军请喝。”
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色的瓷杯里面荡漾着透明的琥珀色液体。
戚司举起喝了一口,入口微微的苦涩,片刻后口齿间满是清香,闻着那香味儿,头脑似乎也清晰不少。
“怎么样?”白柳问。
“好茶。”戚司赞叹,他不懂茶的好歹,这茶喝进嘴里,和之前喝过的不大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对面的青年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这叫琼仙。”
“琼仙?”
“不错,琼仙是我们琼县老家的特产,市面极少买卖,都是当地人自家喝。”白柳说,“老将军和我爹都喜欢此茶,老将军来我家做客,我爹都会用此茶招待。”
戚司一怔。
白柳为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来轻轻啜了一小口,轻声道:“将军离开琼县多年,想来,已经记不得琼仙的滋味。”
青年人长得美,就连喝茶的动作也十分优雅。
戚司斟酌片刻,道:“时隔多年,的确不太记得。”
浓密的睫毛抖了抖,白柳微微垂眸,“那将军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么?”
话谈到这一步,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戚司叹了口气,缓缓道:“前段时间醒来,大概受了伤,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你我之间发生的事。”
对面的青年抬眸,眼神幽幽,虽然没出声,却也流露出“你开玩笑吧”的意思。
“不相信?”戚司失笑,摆摆手,“不相信也罢,反正,无关紧要。”
白柳又低下头,失落道:“既然将军说失忆,那就当将军失忆吧。”
他看向窗外,转移话题,“今日春光明媚,很适合踏青。”
戚司:“天气的确不错。”
“我啊,好久没有看到如此美好的春色了。”白柳轻叹。
戚司:“不是日日都能见到?”
白柳眉头笼上忧愁,沉默不语。
戚司:“怎么了?”
白柳不答,戚司又问了两次,白柳还是不答。
“我家公子一点也不自由。”伺候在远处的小厮忽然插嘴。
戚司一怔。
“今日能出来见将军,也是公子花了大价钱才让老鸨同意放行,平日里,公子只能在碧波阁行走,想要外出都难……我家公子,苦得很啊……”小厮掩面哭泣。
戚司:“……”
不是,怎么动不动就哭啊?有那么夸张吗?
“我和将军谈话轮得到你插嘴?”白柳冷下脸,“出去。”
小厮抹抹眼泪,转身出了房间。
戚司已经没有和白柳继续磨下去的兴致,他很饿,想吃东西。诚然白柳很美,然而他已经有心爱之人,和白柳在一起便不觉得有趣。
“白柳,有话不妨直说。”他主动道。
白柳沉默片刻,道:“今日请将军来,是有三件事。”
三件事?
戚司表情微凝,这位白柳公子还真不客气。
请喝杯茶,就要答应三件事?
“第一件是向将军赔罪。那日将军帮我夺得花魁,我却在背后说将军不是,是我的罪过。”
他举起茶杯,“向将军赔罪。”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一饮而尽,然后问戚司,“将军可以原谅我么?”
戚司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我既然肯来赴约,自然已经原谅你。说吧,第二件是什么?”
白柳垂眸,“第二件……既然将军已经知道我心中的真实想法,还望将军以后自重,不要经常来碧波阁,以免对将军名声有损。”
青年的声音清浅,意思却很明白。
戚司无言。
说什么对自己名声有损,其实是怕自己缠着他吧?
戚司想了想,挑明了也好,他本来也打算一刀两断,便道:“白柳公子既然不喜欢我,我自然不会再纠缠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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