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决斗, 特木扎选在了西市, 还特地设立擂台,广而告之。到了决斗当日, 无数人闻风而动, 从四面八方跑过来观看这场几乎可以名垂史册的决斗。由于是在汴京, 戚司的主场, 绝大部分的人都来为戚司加油助威。
北戎人一晚上跑茅坑, 早上起来脸上全是菜色, 双腿发软, 心里已经打鼓,现在到了决斗场一看, 人山人海都是冲他们龇牙咧嘴, 诅咒他们吃败仗的, 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有个胆小的北戎人小声道:“我们中了大禹人的奸计,现在五皇子身体虚弱, 上去决斗肯定能会输,不如别决斗了……”
话没说完就被特木扎狠狠扇了一耳光。
“胆小鬼!”特木扎咬牙切齿道, 要不是这人是使团成员,他可能会当场杀人。
另外的人连忙把那个没眼力劲的家伙拉开, 斥责道:“五皇子必须决斗!五皇子主动提出决斗,又特地通知各国驿馆观看,现在临场退缩,所有人都会认为五皇子是胆小鬼,懦夫!就算保住性命, 五皇子回到北戎也会被所有人看不起,在皇室没有立足之地,懂吗?”
“懂,懂!”被打的那人连忙捂着脸说。
他被打了一通,其他想打退堂鼓的人也不敢再出声,有些人心里委屈,你五皇子因为声誉必须参战,我们可没那个心思。五皇子现在拉肚子拉得身体发软,决斗场又生死不论,万一五皇子被戚司一刀劈死,他们这群人回去肯定会因为看护不力被咔嚓掉。
如果五皇子临场退缩,保住性命回到北戎,那也是五皇子自己一人受罚,和其他人没有干系。
两相比较,大部分的人都不大愿意特木扎前去决斗。然而特木扎和他忠实的下属却认为荣誉高于一切,不打不行。
“那个戚司失忆了,武功平平,就算我拉肚子,也能轻而易举打死他,你们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特木扎沉沉地扫视众人一眼。
“是!是!五皇子英武!”北戎使团连忙说。
压下使团内的躁动,在无数人的围观和咒骂下,特木扎冷着脸跳上决斗场。
他的身躯十分壮实,为了长气势特地用了内力,哐地一声重重跳到擂台上,发出的巨大响声震慑全场。原本群情激奋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紧接着又恢复了嘈杂,然而咒骂的声音小了许多。
特木扎抱胸而立,静静等候。
片刻,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拥挤的人群分开一条道路,一人在万种瞩目中缓缓走来。
所有人喊道:“戚将军!”
“戚将军!”
“戚将军现在变得好帅!”
“他真的是戚将军吗?传闻不是个又凶又恶的胖子?”
“传闻能信?一定是戚将军武功盖世,杀人如麻,大家害怕才会说他长相凶狠。”
“有道理。戚将军,一定要赢啊!”
“戚将军纯爷们儿,干死那个北戎狗!”
“戚将军,我们都支持你!”
戚司淡定点头,面上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批。
他微笑着,淡定从容地在无数人期盼的目光中走到决斗场,随后挥了挥手,如同明星向粉丝挥手似的,引得现场的人又是爆发出一浪又一浪的尖叫。
我特么的成大红人了。
戚司暗地里冒汗,要是输了,这些人会不会冲我扔臭鸡蛋啊?
不过随即他就放开了,上了决斗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虚。特木扎跑了十几趟茅房,现在身体虚弱,周围人又能形成心理压力,不会像以前那般一点胜算都没有。
为自己鼓了鼓气,戚司潇洒跳上擂台。
不管实力到底如何,姿势气度要拿捏好。
果然,他一跳上去,其他人又欢呼起来,简直比明星还要热闹。
在决斗场外最近的酒楼里,萧珉和长安、卫平靠在二楼,很直观地看到了擂台的全部情形。
“殿下放心,将军和特木扎现在五五开,不一定会输。”卫平低声劝慰。
长安白他一眼,“你懂个屁,就戚司那两把刷子,只能给特木扎送菜!特木扎有内力,戚司只要撑一段时间力气就会变弱,他的赢面不大……啊。”
长安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是卫平靠过去在他腰部狠狠拧了一把。
“闭嘴。”卫平说,“戚司半个月都在和我过招,他不是不会内力,而是忘记了怎么用内力,武艺也是,只是忘记了而已。在我的训练下,他已经想起了很多,胜算很大。”
长安连忙改口,“对对对,胜算很大,胜算很大……”
靠在窗口的萧珉面色发青,目光冷凝。
他转头看了自己两个忠心的侍卫一眼,道:“如果情况不对……”
“放心吧。”长安连忙拍胸脯,“戚将军赢了我两那么多钱,不赢回来,我们不会让他死的。”
萧珉瞪他一眼。
长安嘻嘻笑着走出房间,随后下到一楼的街道,灵巧地在人群中东钻西钻,最后来到擂台的最前面,举着拳头大喊:“戚将军必胜!戚将军必胜!”
其他人被他怂恿,也跟着喊:“戚将军必胜!戚将军必胜!”
人群的外围,有人边跑边喊:“开赌了啊!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大家快点儿下注!
于是很多人蜂拥而至,将那人团团围住。
在另外一边的酒楼包厢里,装扮成普通人的张和玉弯腰走到一个老者前,“陛下,马上要开始了。”
“嗯。”打扮普通、周身气度依旧贵不可言的皇帝陛下点点头。
最近朝中大事只有北戎使团来京谈判,如今谈判完了,皇帝陛下也忍不住好奇心,微服私访前来观战。
他思索片刻,问张和玉,“张和玉,你说,戚司能赢吗?”
张和玉立即道:“戚将军神威盖世,武艺超强,肯定能赢。”
皇帝陛下嗯了一声,“此人,有前途。”
张和玉连忙附和说:“戚将军乃人中龙凤,以后定然能一路扬名,青云直上。”
暗地里想,戚将军这是入了陛下的眼,若此战能胜,必定飞黄腾达!
全天下最金贵的父子两,都偷偷跑过来观看,更不用说其他的文武百官。武官不矜持,也不讲究,直接挤在人群里观望。以礼部尚书唐大人为首的文官,就挤在酒楼商铺里观看。
万众瞩目下,一名官员高喊开始。
擂台上的两人便围绕着场地走起来。
决斗不是武术交流,是一场生死的较量。
戚司一开始上台很紧张,然而此时真的进入战斗,那些喧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异样的平静,甚至有点兴奋。
那是一种猎手见到猎物的兴奋。
他的身体在叫嚣着战斗,血液在奔腾,浑身都是战意。
特木扎是力量型的,用的是弯刀,戚司用的也是刀,是一把大刀。在穿越前,戚司看小说电视里男主角都用的是剑,然而真穿越过来,他却一眼相中了大刀。
雪亮的刀身,无与伦比的锋利,每砍一下都带着呼呼风啸。触碰起来会发出金铁的声音,每一次都会用尽全力,尽情宣泄身体的力量。
这才是真男人用的武器。
特木扎的弯刀很长,招式诡异,然而戚司早就在卫平的训练下对弯刀熟悉起来。在打斗的过程中,另外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他了解弯刀,了解和北戎人如何作战,了解北戎人的一招一式。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印在灵魂深处的熟悉。
“啊哈!”特木扎猛然向他砍来。
戚司早就看穿他的招式,直接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他的刀。
地面被砍出一条深深的刀口。
周围的人群发出惊叫,二楼的萧珉捏住窗户的手瞬间收紧。
特木扎和戚司都是力量型选手,彼此用的招式都很直接,你来我往,不死不休。
特木扎又一刀砍来,戚司抬刀架住,生生挡住了他的攻势,随后在特木扎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地顶开了他的刀。
强大的力道让特木扎连连后退数步。
“好!”
众人欢呼。
戚司提刀,压住翻涌的气血,冲特木扎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狗日的蛮子,来啊!”
挑衅让特木扎大怒,他双腿重重落到地面,内力爆发,上身的衣服因为内力而裂开,露出一身纠结的肌肉。
戚司呸了一声,主动出击,两人在擂台上斗得难舍难分。
二楼萧珉见到这一幕,瞳孔微缩,“卫平!”
“属下在!”
“你也下去!”
“是。”
卫平面色严肃地匆匆下楼。
他们都看出了特木扎的难缠,这个男人不愧为北戎高手,拉了一晚上的肚子,打起架来居然丝毫不受影响。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炷香,戚司马上就要力竭,再打下去必输无疑。
特木扎恨死了戚司,绝对不可能留他性命。
擂台上。
哪怕特木扎爆衫了,戚司也丝毫毫不畏惧,迎面而上,和特木扎正面交锋。
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刀,很快两人身上增添了不少伤痕,不过两方防守都不错,受的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要害。
特木扎很怒,他感觉得到戚司动作生疏,毫无内力,在他的预想里应该早就把戚司砍死在擂台上,然而神奇的是,戚司不仅顶住了他的攻势,还能偶尔反击。他的动作很灵活,偶尔角度刁钻。
一开始特木扎以为他要靠灵巧取胜,可打着打着,戚司又忽然变换作战方式,直接硬碰硬,和他硬抗。变幻莫测的招式风格,让特木扎无法判断他下一刻的攻击方式,加上他因为拉肚子气力虚弱,如此两人便纠缠下来,堪堪打了个平手。
时间越往后,戚司渐渐觉得吃力。
气势、心态还在,身体却撑不住。他知道自己快要力竭,如果再不定胜负,他就会死在这里。
于是,他放弃了防守,开始了疯狂地进攻。
连续劈砍八刀后,两人架着刀靠在一起,特木扎阴狠笑道:“嘿嘿嘿,卑鄙小人,下毒害我拉肚子,现在快要力竭了吧,我知道你没有内力,你将是我的手下败将,死在这里!”
“那可不一定!”戚司怒喝一声。
两人因为力量各自后退。
特木扎张开双臂,声如洪钟,“我受天狼神庇佑,就算你们用阴谋诡计,我也绝不会输!神会保佑光明磊落之人!”
围观人群里传来骚动,戚司哈哈大笑起来,“光明磊落,你们北戎烧杀抢掠,杀死多少无辜百姓,你居然说光明磊落?”
“对!北戎人死不足惜!”人群激动呐喊。
酒楼的二楼,萧珉目光幽深,捏住窗户的手放松又收紧,放松又收紧,如此过了几回,他转身拿起早就放在一边桌子上的神威弩,举起,遥遥指向擂台上的特木扎。
他知道,如果自己把神威弩射出去,特木扎必死无疑,但同时,戚司的名声也会随之消逝。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对戚家来说,名声或许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可是,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戚司活着更重要,没有人能夺走他的性命,哪怕戚司自己也不行。
他将神威弩瞄准擂台上凶狠异常的特木扎。
□□的尖端锐利无比,闪烁着死亡的冷光。
“……你们北戎人,入侵我大禹边关,在燕云关杀害十万士兵!又杀了我父亲,我的哥哥!”戚司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伴随着他的话,眼睛里有血光浮动,“神会保佑正义者!我会赢!”
“哈哈哈!”特木扎仰天大笑,“他们技不如人,死在我们北戎手里,是他们蠢!”
一句话犯了众怒,人群中有人怒吼,“杀了他!”
“杀了他!”
其他人也举拳呐喊。
有人大声喊道:“戚将军,今天不杀了这个狗贼,你就是罪人!”
“你他娘的乱说什么?”那人刚喊,就被人怒喝,“戚将军上战场杀敌,现在又和北戎决斗,你他娘的不上战场就算了还躲在后面乱说!有种上去自己决斗啊!”
那人的话引起众人共鸣,之前的人被一通怒骂,抱头离开。
群情激奋,可戚司却一句话也没听到,他的眼里只有特木扎。
他一字一句道:“我今天要杀了你,血祭英灵!”
那句话仿佛含着血,全场安静下来,随后,不远处的李岚殇红着眼眶大叫:“血祭英灵!”
“血祭英灵!”
“血祭英灵!”
仿佛回响般,所有人异口同声开始高喊。
特木扎和他的下属们环顾四周,忽然有些胆怯。他们在边关砍菜切瓜般杀大禹人,那些人仿佛没有骨头的软弱动物,只能在他们刀下哭喊奔逃,于是他们轻蔑地认为,大禹人被好山好水养废了,没有血性,没有骨气。
可这一刻,他们终于感受到了普通老百姓的血性。
他们感受得到,那些嘶吼里面不再是外强中干,不再是徒有虚表,而是发自内心的仇恨,想要决一死战的勇气。
特木扎心头大怒,骂了一声北戎语,提刀砍向戚司。两人在擂台上以极快的速度交锋。
擂台的木板被砍得乱飞,地面出现许多裂纹。
特木扎的力气越来越强,戚司的力气却越来越小,撑着他扛下来的,是心里的仇恨,还有背后无数的吼声。
内力……内力……
“啊啊啊!”特木扎逮到一个空隙,从头砍向戚司。
戚司跪在地上用刀架住。
特木扎却趁着他全力抵抗时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将他踢飞一丈多远,几乎要摔下台去。
全场俱惊,一下子安静下来。
戚司还没爬起来,特木扎嚎叫着举刀就砍。
忽然人群里传来长安的大叫,“特木扎,你裤子上有屎!”
特木扎昨夜拉了十几趟,对屎特别敏感,手上的动作一顿。戚司连忙滚向一旁,特木扎的大刀砍在他原来的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戚司感觉眼前的红光越来越强,心跳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脑子里乱哄哄。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说:
我只能赢,不能输!
输了,我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我的将士们会死,边关的百姓会死。
我不能输!
这一战必须要赢。
只要杀了北戎二皇子,一定可以转败为胜。
不能退,哪怕千军万马,也必须冲上去杀了他!
砍掉他的头颅,顾元帅一定可以带兵剿灭北戎军,把他们赶出燕云关!
杀了他!!!
心脏忽然爆炸了,血液忽然从血管里飞出来了,他整个人都爆开了。
那一刻,他站在了全是尸体的战场,鲜血铺天盖地,无数血肉在厮杀。狂风呼啸,燕云关的风是那般的烈,无数的男儿在此丧生,黄土漫漫,将他们的尸骨一一掩埋。
没有人能记得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们的鲜血在风里滴落,怒吼和嚎叫被风吹散,□□倒下,灵魂随风高飞。
他就站在那里,身后是大禹疆土,巍峨高大的燕云关耸立着。
前方是茫茫草原,敌人如狼似虎,要杀他的百姓,灭他的国家。
残阳如血,在地平线上慢慢滑落。
无数的人从地平线的尽头冲过来,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砍死,马蹄声如奔雷,响彻云霄。
他就站在那里……
站在那里……
他不要站在那里!
他要往前冲。
“杀——!”
戚司举刀向前,不顾一切。他的眼中只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北戎人,他被重兵团团围住,保护得滴水不漏。
他向前冲,向前冲,向前冲……
砍掉无数人的脑袋,离目标越来越近。
那个北戎人慌了。
北戎人大喊,周围的士兵们围上来阻拦,戚司感觉自己快要力竭,可随后身边的兄弟们冲上来帮他扛住。
他们全身都是血,被大刀一一砍死在战场。
戚司踩着他们的尸体终于冲到了北戎人身前,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在那人惊恐的眼神中,一刀砍下。
头颅飞出去,无头的脖颈飚飞出一尺高的血液。
战场瞬间安静下来。
那颗头颅的脸上依旧凝聚着最后的惊恐,落到地上。
他死了。
终于死了。
我赢了。
戚司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下,他跪下来,抱住头痛哭失声。
可是,跟着他的那些兄弟,全都死了!
全死了啊!
他哭得不能自已,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有人七手八脚地上前扶他,他依旧在哭。
很多声音在漂浮,回响,似乎有巨大的欢呼声,也有谁的惊恐喊叫,可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听不清,直到失去意识。
中途他醒来过,隐隐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身边陪着,好像焦急地说着什么,可他听不清,挣扎着想醒来,巨大的疲惫感又把他拉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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