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憩

    太宰治睡着了。

    像他这样警惕心深重的人很少会在自己的卧室以外的地方入睡。

    闭目养神就差不多了。

    但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是中原中也的办公室。是除非主人亲自动手，否则天塌下来也伤不了他的地方。

    所以太宰治很安心的睡了。

    老实说，因为某只俄国老鼠的原因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心的睡眠了。禅精竭虑的智斗虽然确实很有趣，但累也是真的累。一刻不能放松的紧绷为他累积计了相当多的疲劳，但长时间保持这种紧绷，习惯成自然又使得他在事情结束后也无法获得安稳的休息。

    不过现在，太宰治哼着歌，翻看着法国文学家的浪漫诗集，在中原中也一刻不停的“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中睡着了。他睡的很沉，不知不觉竟做起了梦。黒甜的睡梦中各色回忆翻涌，许多日常小事浮光掠影般闪现，在他梦中盘旋一会儿，引起些许感概，又如朝雾散去不见踪影。

    太宰治的记忆很好，些微小事也难以从他的记忆中抹去。但是他很少会回忆，因为回忆总是会主观的带上些许感情色彩。太宰治的感情的沉郁的，所以他的回忆也总是灰暗无光的。即便是再快乐的记忆也带着淡淡的抑郁。

    不过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做梦总是身不由己的原因，太宰治脑中浮现的过去总算不那么阴沉晦涩了。那是一个轻快甜蜜的梦，所以梦中的景象也大多带着微光。轻快明亮的色彩浸染着梦境，让睡梦中的太宰治也不禁微笑了起来。

    “一脸白痴的样子。”

    事后，被如此评价的太宰治现在对此还一无所觉。回忆的气泡在他脑中接连爆破，将他卷入一次又一次记忆的漩涡。那是清甜香润的果酒卷合成的漩涡，不醉人，却醺醺然的叫人难以醒来。这或许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从心底里涌上的醉意总是比现实中的酒精更让人沉迷。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梦境呢？

    其实真的只是一些极为日常的普通的小事。

    下面就为大家稍稍举几个例子，以作证明。

    14岁的太宰治还是略显幼稚的年龄，天生能够洞察人心的他，此时却看不穿也看不透自己脸上一颗连一颗接连不断冒出来的少年象征。

    原本就只有脸能看了，现在连他唯一能稍稍拿得出手的脸都变的一塌糊涂。一天一天数着脸上不断增加的青春印记，就算同学们都服服帖帖的不敢嘲笑他，但太宰治还是能感受得到他们对他面容的关心。

    “不会有人愿意嫁给阿治的！”

    就算并没有娶妻的打算，姐姐这样恶毒的话语还是给了太宰治巨大的打击。这是来自家人雪上加霜的重击。太宰治苟活于世的信心最终全面崩塌，在某个从医院出来的傍晚满怀抑郁擦着医生新配的药水坚定坚决的跳入了水中。

    然后，他就被还是黑心医生的森先生捡到了。

    那是太宰治第一次自杀，也是太宰治第一次自杀被救。

    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看着柜子上卷成一团一团整齐排列柜子中的白净绷带时，一个奇妙的念头在太宰治的心中诞生了。

    我为什么不将他们遮起来呢？

    说做就做，太宰治是一个行动果敢的人。他立刻从病床上跳下，翻箱倒柜的摸出绷带，将他们一层一层的缠在脸上。

    未免让人知道他一时想不开跳入河中的理由不过是因为脸上的青春痘。太宰治机智的将全身上下都缠满了绑带，使自己看上去像一个绷带怪人一样。

    “太好了！”

    看不见脸上那令人糟心的山川洼地，太宰治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借着玻璃柜门上的反光打量着自己，越看越觉得自己这满是绷带的模样好像也并不算特别离经叛道。

    就这样吧。

    等森鸥外推门而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决定以后都要带着绷带过活了。这样他就永远不用再为那个问题忧心了。

    虽然他对婚姻没有特别的期待——再次强调——但是只露出好看部分的话就不用担心没有人嫁过来了。这样家人也一定可以放心了。

    这就是他第一次自杀的经历了。

    从后续的发展来看，这其实可以说是一次非常重要的经历。但老实说不管是起因经过还是结果都多少有些荒诞的意思在，太宰治基本对此闭口不提。

    问就是人为什么要活着！没有第二种答案！

    14岁的碎片很快就过去了，15岁的夏天出现在了太宰治的梦中。

    那是他和中原中也一起对战兰波的时候。

    小学的时候国文老师曾经在课堂上和太宰治讲过一个红丝带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十分简单，大意就是命中注定要和某个人结婚的意思。那个时候太宰治还很小，心中还没有那么多烦恼。听了这个故事，他回家后立刻就开心与弟弟一同分享。

    他们一同说起了对未来夫人的期盼——这里再次重申，他对结婚没有一点期待，这里只是童言细语——“她系着一条红腰带”，当时太宰治如此说道。

    为什么会在和人战斗的时候突然想到国小的国文课呢？

    因为中原中也此时便系着这样一条牵在他手中的红色腰带。这样的画面让他想到了小时候和弟弟一起讨论的时候。

    特别强调，这里并没有想要让他当妻子的意思，只是平铺直叙而已。

    弟弟当时说了什么，因为过去太久太宰治已经记不清了。关于弟弟的记忆在他去世时就已经被太宰治全部埋葬。但是当时自己说的这句话不知为何突然清晰的浮现在了太宰治的脑海中。

    只是一条腰带而已，年幼的自己为什么会将它作为妻子的凭证呢？

    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太宰治将异能附着在红丝带上，通过红丝带的传导成功制住了兰波的空间能力。

    胜了！

    镰刀的尖刃穿过兰波的身体，胜利的天平终于完全向他们倾倒。从未有过的激动心情自太宰治的心底浮现，难以言喻的成就感笼罩着他的全身。

    心跳在加速，血液的流动前所未有的飞快。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吊桥效应”吧。太宰治想。

    中也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而已。怎么可能是他的妻子呢？

    所以，这一定是只是“吊桥效应”。太宰治肯定。

    但，不管怎么说，那之后，明明是夏天，太宰治却送了中原中也一条红色的围巾。

    嘴巴可以说谎，身体是无法骗人的。

    中原中也柜子里的红围巾，红纸伞，红帽子如此说道。

    15岁的片段全长大约不过5分钟，一晃而过之后，16岁的回忆接踵而来。

    16岁的太宰治已经成为了干部候选，地位增加的同时，一应的事务也不断的增加。烦躁之余，太宰治迷上了一种名为的义太夫的说唱曲艺。

    义太夫是一种使用粗杆的三弦琴伴奏的说唱曲艺。

    每天一下班他便乘着中原中也的机车绕很长一段路去一位擅长此道的女师傅那里听曲。听的多了，他们终于被允许更进一步。太宰治开始有模有样的向那位女师傅学习如何演奏。

    说唱曲艺，自然是要连说带唱的。

    无奈太宰治拨琴的天赋不错，唱曲的能力却着实不行。三句跑调两句的他可是难得的被中原中也好是嘲笑了一顿。

    三番五次努力不成，说唱这一步骤便被打包给了颇有音乐天赋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嗓子确实不错，唱起歌来音域也广。女师傅教了半天就想将他收归门下，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绝对能教出一代义太夫大家。能衍生出一种新的流派也说不准呢！

    可惜，女师傅的目标终归只能是目标了，中原中也已经是他的狗了，即便吠叫也只能对着他才是。太宰治才不希望他对着别人唱歌呢。

    所以，在那之后，他们就再没有去过那位女师傅哪里了。

    不过，虽然和女师傅告了辞，但是太宰治对义太夫的兴趣却没有消减。他特地派人去录了碟，拿回宿舍和中原中也一块儿研究。他们两个人苦练了诸如《野崎村》、《壶坂》、《纸治》等曲牌，觉得自己稍有所成之后还选了一曲在春日宴上给大家表演。

    这可真是一次难忘的演出，所有人的表情都滑稽的难以言喻。只有对这方面也有所了解的尾崎红叶对他们的表演表示了赞赏。

    “唱的真好啊。”尾崎红叶一边鼓掌一边夸赞。

    中原中也为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太宰治却在笑着接受了赞赏后放弃对义太夫的继续深入。

    他只是太忙了。

    中原中也问起来的时候，太宰治如此回答。

    你可真说得出口。

    被迫分担着太宰治的工作还得看他窝在办公室里打游戏的中原中也鄙视他。不过繁杂的工作很快打消了他对此的疑问。他真的太忙了，一个人要做一个半人的工作，实在没有闲心思考这些杂事。

    于是，苦练了许久的义太夫也渐渐被忘在了角落。只有偶尔看到墙角落灰的三弦琴的时候，淡淡的疑惑才会重新浮现。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摇摇头，搞不明白的中原中也很快将这件事彻底忘在了脑后。

    16岁的时间稍稍有些跨度，不过梦境是相当自由的，所以学习的时间被略去了，他们那唯一一次的表演倒是被大书特书。

    可是这有什么好看的呢？所有人都盯着他的狗看的模样实在是叫人生气，令太宰治不想再来第二次。

    这只是一次无意义的表演，太宰治如此认为。

    仅此一次的表演在梦境中回转了几次到底是消失了。按照顺序，接下来理所当然的是17岁。

    17岁的时候太宰治迷上了看电影。这不是兴趣，而是应首领森鸥外的要求学习如何通过微表情和肢体语言予以人误导。

    太宰治对着电影研究，中原中也自然也跑不了。虽然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学习要求，但太宰治总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屈服。

    必须得说，电影还怪好看的。中原中也看着看着就不小心全情投入了进去。这又让太宰治不高兴了。

    太宰治完全不能理解这种表演出来的情绪到底哪一点吸引了中原中也的注意。

    不行！这可不行啊！中也太容易被别人骗了。

    这样说着，太宰治打着锻炼中原中也防骗技巧的名号和中原中也一起对着电影演了起来。

    从《沉默羔羊》到《午夜牛郎》，从《无主之地》到《泰坦尼克》。

    认真学习了一番之后太宰治发现电影真是个好东西。各种人生体验应有尽有。不仅能充分满足他的各种要求，连带的福利体验也尽善尽美，叫人欲罢不能。

    电影真是个好东西。

    重要的事必须反复强调。

    所以太宰治在此再次郑重表示电影真是个好东西，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在此特别感谢斯坦福与科恩发生的无聊争执，尽管他并不关心马到底是怎么奔跑的，但这是一个好问题，毋庸置疑。

    17岁的快乐持续了足有一年，等18岁，这些快乐就如同泡沫一般全部消失了，再也不见踪影。

    本能的，太宰治不想对此多做回忆，所以甜蜜的梦境也顺应他的要求结束在了17岁的夜晚。

    太宰治醒来了。

    朦朦胧胧中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还在不断响起，哒哒哒的声音催人入眠，太宰治觉得自己又要睡过去了。

    他真的太久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几点了？”迷迷糊糊的问着时间，太宰治下意识的调整着姿势让自己躺的更加舒服。盖在他身上的黑色大衣因他的动作滑落在地。太宰治伸手想要抓住，但迟钝的反应却让他棋差一招。

    “果然是滑溜溜的青花鱼。”

    这样迷糊的太宰治可不多见，不过中原中也并不会为此感到稀奇。他只是起身来到太宰治躺着的沙发边，捡起自己的大衣重新盖在太宰治的身上。

    “我今天要加班。”中原中也说。

    “森先生可太过分了。”太宰治帮他抱怨了一句。他在沙发生扭来扭去，好一会儿才彻底调整好姿势，让自己谁的更加舒服。

    “小矮子的大衣都不能盖到脚。”委屈的抱怨了一声，太宰治重新睡过去了。

    中原中也看了看时间，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哒哒哒哒的键盘声再次响起，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耀在中原中也的办公桌上。

    把下周要用的报告先做了吧。

    这样想着，中原中也重新开始了他的工作。而普普通通的一天，就这样普普通通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