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是铁板铮铮的事实,霍权重新踏入书房,准备将金银珠宝收好,放些书籍字画,而不是满屋金灿灿的玩意,晃得人眼花。
冬荣候在身侧,他个子高,霍权够不着的地方他就上前帮忙,问霍权,“大人欲把这些东西放去何处?”
库房已经堆满了,没有密室地窖,除了书房根本找不着地儿放。
霍权也没想好,“总之不能放在书房。”
书房是处理正事的地方,不该用来堆积这些,他反问冬荣,“你说放哪儿好?”霍家也有见不得光的财物,父亲混在母亲的嫁妆里堆在库房,母亲去世多年,钥匙父亲保管着,没人会去翻那些东西,霍权心思动了动,“放夫人堆嫁妆的库房如何?”
冬荣想了想,思索道,“堆满了吧。”
霍权:“......”
也就说这些东西是找不到地不得不放书房来的?霍权有点好奇他们怎么押着这么多箱子回京的,不怕被山匪抢劫吗?不过敢打聂凿主意的山匪恐怕还没生下来,聂凿在边境只手遮天,据说守城将军唯他马首是瞻,若有山匪打他的主意也是自寻死路。
两面墙的东西,依赤橙黄绿青蓝紫颜色排列,颜色不同,价值高低不等,同色又以深浅区分,拆了书盒,乱糟糟的摆在地上,冬青抱着聂煜来时,看到的就是满地黄金,聂煜搓了搓眼睛,又看外边阴沉沉的天,稚声提醒,“爹爹,天要下雨,抱到外面会被雨淋湿的。”
霍权蹲在地上,按种类将其放进不同的铁箱子里,说道,“不晒太阳,锁起来。”锁起来藏着。
聂煜趴在冬青肩头,神色恹恹的,蹬着腿要下地帮忙,冬青不让,“少爷后背有伤,动来动去恢复得更慢。”
要不是大人叮嘱他们进京后不要在人前动手,那天冬青单手就能要了聂远山的命,大人彬彬有礼的和他说话,不给好脸色就罢了,为老不尊地动手打人,冬青说,“煜少爷以后机灵点,看他动手就跑,这样就不会挨打了。”
就和他们行军打仗差不多,打不赢就跑,宁做逃兵不做亡魂,活着还有机会报仇,死了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聂煜瘪着嘴哦了声,突然说,“冬青,你做我夫子怎么样?”
“不行。”拿着金条放进铁箱子的霍权抬眉,胆怯又不失魄力的说,“冬青需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他能教你什么?”
真让聂煜跟着冬青,早晚会惹出麻烦,霍权说,“我会给你找个夫子教你学问的,等你伤好再说。”至于冬青,他得多买些书回来让他看...
因库房堆满了,几铁箱子被霍权堆进了杂房,杂房不起眼,真有小偷溜进来也不会往里边走,谨慎起见,霍权吩咐动容抱些柴火堆在门边,聂煜不解,“爹爹不是说那些很贵重吗?”
他记得有两张画很好看,要拿着玩,爹爹没答应,说关键时刻那些是保命符,保命符就被丢进杂房?
冬青心思转得快,解释说,“越不起眼的地方越重要,大人是在混淆视线迷惑敌人呢。”
霍权:“......”其实是没地儿放了。
杂房堆着铁箱子的事就他们四人知道,霍权让聂煜守口如瓶,别梦里嘀嘀咕咕告诉别人,聂煜捂着嘴,闪着漂亮的眼眸道,“煜儿不说,谁都不说。”
霍权累得不轻,两面墙的书架已经空了,让冬青去书铺买些书回来放上去,真要有个人来,看书房藏书多也会高看他几分,霍权强调,“记得告诉掌柜要修身养性的书。”
书铺掌柜懂得多,冬青说两句掌柜就懂了。
书的事霍权没有再过问,等他傍晚来书房,书架摆满了书,封皮和书名都是霍权熟悉的,他翻了遍,没有不入流的书,心里稍微放了心,取了本《论语》给冬青,要他回去慢慢看,冬青识字,看书写字不在话下,他翻了两页,皱眉,“大人不是说这书迂腐不值得花时间读吗?”
霍权:“......”那不是他说的,他是读书人,四书五经是必读的,不仅要会读,还要会背,他说,“今时不同往日,城里文人多,入乡随俗,咱们也要多读些书,不只你,冬荣也是。”
要把他们杀人如麻的观念扭正,皇上以仁孝治国,不得乱开杀戒。
冬青拿着书下去了,走到院子里,又折身返回,眉头拧成了川字,“大人,奴才有些看不懂。”
霍权:“......”
“哪儿?”
冬青指着通篇文邹邹的字,苦着脸道,“都不懂。”以前大人找先生教他们认字是为了帮他写奏折,根本没读过这些书。
霍权无语望天,罢了,还是请人教吧。
给聂煜请了两个先生,一个教聂煜功课,一个教聂煜礼仪,另外专门请了两个教下人礼仪的老婆子,还有辅导冬青他们读书的夫子,他出手大方,平日端着身份的先生们挤破头要往府里来,霍权挑了四个最老实本分的,把人安排在前院,教养婆子则安排在偏院。
然后,不等天亮,冬青就来敲门,说教养婆子被几个管事给揍了。
霍权:“......”
真的是半点不省心。
他过去时,教养婆子躺在地上,几个管事心虚的低着头,悻悻解释,“大人,奴才不是故意的,是她话多。”
霍权:“......”
管事们像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咱们起床练武,她就在旁边念念叨叨,说咱们衣衫不整丢人现眼,在边境时咱们还赤胳膊满街跑也不见有人说什么,她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霍权不关心他们在边境做了什么,“把人抬回屋,请大夫来看看,京城是天子脚下,听她的话不会有错。”霍权快成老妈子了,面对身强体壮的这群人,不敢吼不敢骂,只能苦口婆心的劝,回去时,冬青问他,“大人是不是很累?”
进京后大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坠崖后更是明显。
算算日子,他很长时间没听到大人骂人了,平日如果发生类似的事,大人哪会好言好语和他们说话,扯着嗓门能把他们骂得几日不吃不喝。
坠崖后,大人似乎就没什么精气神,经常拿东西都拿不稳,冬青说,“大人觉得他们不听话,让动容揍他们几顿就好。”
霍权:“......”
冬荣真要出手,他害怕府里横尸遍野,“罢了,慢慢教吧,待会记得去找先生请教。”
冬青脸色微僵,“是。”
在府里养了几日,霍权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任职的公文下来后,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走出去,去接触他以前远远见过却没接触过的大人们了。
御史台离聂府不远,霍权到的时候,几位御史刚从外边回来,霍权记得为首的御史姓张,曾弹劾他父亲又无疾而终的人,张御史低着头,嘴里骂骂咧咧的,“刑部分明是欺人太甚,咱们又没得罪他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调阅卷宗...”
“你看到鲁侍郎鼻孔朝天的嘴脸没,要不是霍家那位出了事,他鲁侍郎能捡漏爬到这个位置,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京城姓霍的人家不多,出事的就更少,霍权毫不怀疑他们说的是自己父亲,霍权还想再听,几人已经看到他了,义愤填膺的表情就这么僵在脸上,“聂...聂御史...”
在他人面前,霍权是如假包换的聂凿了,他淡淡点了下头,“几位御史从刑部回来?”
声音带着些许客气,可听在几位御史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聂凿嘴巴毒,曾将六部很多位大人骂得晕厥,字字带针句句见血,尤其那上扬的尾音,摆明了就是嘲笑他们在刑部吃了闭门羹,几位御史脸色变了变,又不敢发作,论口才,他们自认说不过聂凿,论身份,聂凿职位比他们高。
官大一级尚且还压死人,何况是用嘴巴就能骂得你半身不遂的聂凿呢?
张御史勉强地笑了笑,“是啊,武安侯虽被抄家流放,但还牵扯到朝中很多官员,刑部和大理寺查案,咱们御史台也不能闲着啊。”
再闲着,皇上就该让他们回家种田了。
想到聂凿有自己的渠道,张御史计上心来,虚心请教道,“还请聂御史想个主意。”
历朝历代,御史台都是不被喜欢的存在,在世人眼中,他们曲意逢迎两面三刀,会把私底下的事拿到台面上大做文章,是会出卖亲戚朋友的小人,所以进御史台做官的要么是没背景没地位的人,要么是人缘不好没有朋友的人,至少在聂凿来之前都是这样的。
作为聂凿,霍权话要少得多,见他们满脸殷切的望着自己,霍权迟疑,“直接去?”
负责刑部卷宗的人职位并不高,斗不过尚书侍郎,还斗不过几个守门的?
几个御史眼冒精光,真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直接杀..骂进刑部,普天之下除了聂凿谁敢啊,张御史做出邀请的姿势,“属下愿与聂大人同去。”
皇上嫌他们不作为,他们总得打起精神办几件正事,趁着武安侯墙倒众人推,拎几个小官出来弹劾还是没问题的,至于那些官位高的,他们是不敢动的,不是谁都有聂凿不怕死的勇气。
天飘着雨,雨不大,用不着撑伞,张御史还是贴心的为霍权撑着伞,趁机询问礼部前侍郎的事儿,霍权弹劾了很多人,有些证据不足,有些还是有证据的,就说礼部前侍郎贪恋权势抛妻弃子娶侯府小姐的事儿,霍权不仅找到对方孤儿寡母,还把人老母亲也有带进京了,气得礼部侍郎哑口无言,据说下朝后就晕过去,至今未醒呢。
张御史就想知道聂凿怎么办到的,他回京时日不长,怎么顺藤摸瓜找到她们的。
他问得隐晦,而霍权闭口不言。
事情不是他做下的,他哪儿知道啊。
他不说话还是有些唬人的,张御史不敢再问,等出了御史台,雨渐渐大了,门口候着的冬荣走上前来,视线幽幽注视着几位御史,看得几人心里发毛,张御史更是差点把伞扔了,吓人,太吓人了,而且这身高体型,都能把自己装进去了,他脸上赔着笑,有眼力的退到霍权身后,冬荣这才收回了视线。
“大人准备回府了?”
大人不喜欢来御史台,说这乌烟瘴气的,都是些牛鬼蛇神,但大人升至四品,是御史们的头儿了,不来的话不妥,故而他以为霍权来看两眼就会回府,转身去赶马车,霍权叫住他,“我..去趟刑部,你跟着吧。”
他父亲曾在刑部待过,形容那儿是人间地狱,霍权心里害怕,有冬荣跟着壮胆的话心里会踏实很多。
于是,冬荣就牵着马车跟在几个御史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个御史后背看,似乎担心他们偷袭自家大人,眼神森然恐怖,几个御史后背如针毡,紧张的找话题和霍权聊,“聂大人的侍从武力过人吧。”
哪怕穿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手臂的力量,他要是参加武举,武状元非他莫属。
霍权是不会说话的,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而且不注意就没了命,他嗯了声就没下文了,张御史又问,“听说聂大人想送公子进私塾,若是不嫌弃,来我张家族学怎么样?”
沉浸官场多年,他们太懂怎么讨好人了,送美人被拒,可见没送到聂凿心上,儿子就不同了,聂凿带着儿子遭远山先生赶出府,好的族学是不会收他了,张家不同,张家族学人少,夫子是自己人,张御史打声招呼就行,他看得明白,皇帝对他们失望了,不好好表现被免职是早晚的事,聂凿消息灵通,如果他能漏点风声给自己,到皇上面前也拿得出政绩来不是?
霍权回眸,见他眉目低垂,脸上夹杂着几丝谄媚,虽撑着伞,半边身子都暴露在雨里的,他拿过伞,“我自己来吧。”
张御史面露惶惶,“属下撑着就行,属下最爱撑伞了。”
霍权:“......”
霍权过意不去,转身让冬荣递把伞来,张御史听到冬荣名字就往旁边站去,霍权以为他害怕,没有多想,直到冬荣撑着能遮挡五六人的伞过来,霍权有些明白张御史为何往边上站了,伞太大,冬荣撑着伞,几位御史自然而然就隔出了段距离来。
霍权:“......”不得不承认,聂凿真的懂怎么享福。
御史台离刑部不远,没多久就到了,雨雾朦胧,远远就看到守门官差脚步踉跄的往里边跑,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聂大人来了。”
霍权:“......”为官者当以理服人,他怎么觉得对方竟是被吓着了呢?
刑部的人倾巢而出,左右侍郎都出来了,看刚打发走的几位御史去而复返,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素来瞧不起御史做派,但聂凿不同,他似乎握着很多人的把柄,当日在朝堂虽有很多人极力反驳他,但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自己心知肚明,不怕聂凿坏,就怕他坏得有理有据。
左侍郎问,“怎么办?”
右侍郎摊手,“我咋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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