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殷家大院(4)

    见门被推开, 杂货铺老板赶紧迎了上去,表情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回来了”

    来人将伞收起挂好,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色十分阴沉, 伞柄不断往下滴着水, 很快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滩水洼。

    池醉顺着老板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站在门前, 左手小臂还挽着个菜篮子, 似乎是刚刚买菜归来。

    她穿了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长相并不是很漂亮,气质却温婉大方、端庄慈祥, 有如一位大家闺秀。

    在池醉的印象里,具备这种气质的人无一不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虽然对老妇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故作惊疑地起身, 看向杂货铺老板“这位是”

    杂货铺老板刚要开口,老妇人却抢在他前面答道“我是他的老伴儿。”

    “原来是夫人, ”池醉恍然大悟, 随即表现出一点羞赧来, “差点忘了问, 两位怎么称呼”

    “他单名一个洪字,平日是个混不吝的,你们叫他洪叔就行,”老妇人微微一笑,“我单名一个平字, 镇上的人都叫我平姑。”

    闻言, 池醉点点头“洪叔, 平姑。”

    其他两人也跟着叫了叫,以示尊敬。

    等平姑也坐下,池醉才继续问道“洪叔,刚刚那个问题”

    “噢殷小少爷啊”洪叔的笑容有些僵硬,“我不太了解,你们不如去问问别人。”

    听到他的回答,池醉暗了暗神色,心底那根名为直觉的弦开始绷紧。

    他又转向平姑“那夫人,您知道一些关于殷小少爷的事情吗”

    “殷小少爷可是殷府前几日死的那位小少爷”平姑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她没有正面回答池醉,而是岔开了话题,“你们同殷府是什么关系”

    “我们三个都是殷家的远方亲戚,这次特地回来参加葬礼,眼下正住在殷府。”

    此话一出,平姑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板起脸正色道“你们最好快点离开那里,否则等到殷小少爷结冥婚的那天,你们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池醉一惊“怎么说”

    平姑却摇头不语。

    池醉只得露出一个苦笑来“不是我们不信您,可您好歹说个理由,让我们找个借口跟殷老夫人辞别不然我们怎么做人呢”

    平姑叹了口气“你们果真要听”

    “那是自然。”

    眼见三人态度坚决,平姑不再卖关子,而是将她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第一句话就是一个重磅炸弹“善恶轮回,因果有报,你们可知道,殷府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怪事都是厄孽缠身的后果”

    池醉心下早已有数,并不觉得吃惊,面上却一个激灵“难道是殷小少爷”

    平姑沉重地点了点头。

    世人只道殷家好福气,万贯家财不说,还一举得了个金珠玉贵的孙子,后继有人。殷老爷和殷老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们没想到,一味的娇宠、纵容,却将殷月星养成了一个毫无人性可言的纨绔

    年岁不过十五,手上便有了数十条人命,偏偏殷府上下无人敢劝、敢骂,更是助长了这位少爷的嚣张气焰。直到又一条,也是最后一条人命的消逝

    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殷月星跟着几个狐朋狗友迷上了舞刀弄枪。有一次他逛铁铺时,看上了铁匠的女儿小鱼,小鱼同他差不多年岁,已经许了人家。殷月星却不管,当即抢了小鱼回府,纳为妾室,悲剧自此而起。

    铁匠前往殷府要人,却在门口与守门的小厮起了冲突,叫几个恶仆打了个半死,抬回家不过三日便不治身亡。

    不久后,小鱼也香消玉殒,死因不明。

    接着殷府就开始发生各种各样的怪事,不少人都觉得,那是小鱼的冤魂前来复仇了

    起初,殷老夫人还不肯相信,直到殷月星身死,还死得异常可怕,她才惊慌起来。此次冥婚,一方面是为了给孙儿找个伴,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抚小鱼,让她做殷家的“正妻”,以此平息她的怨气。

    听完平姑的叙述,池醉气得浑身发抖“真是个畜牲死了也是活该”

    宿琬也冷哼一声,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有殷老夫人,怕不是老糊涂了,真当别人稀罕她殷府”

    “就是害了人家姑娘的一辈子,还这么恬不知耻”池醉扑进薄冰怀中,从白裙里掏出手帕细细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小鱼太可怜了,我们去祭拜一下她吧,就是不知道她的尸身葬在哪儿”

    薄冰被他一个猛扑扑的老腰隐隐作痛,面上虽不显,心里却让他裆鸡立断了无数次。

    感知到性福不保,池醉很快从薄冰怀里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眶“我们想去祭拜小鱼,好平息她的怨愤,夫人您知道小鱼的尸身葬在哪儿吗”

    “这个”平姑闭了闭眼,“多半是扔到乱葬岗了,听人说,殷家是用小鱼的衣冠冢来结冥婚的,就是因为找不到尸体。”

    “啊”池醉黯然神伤,“那好吧。”

    薄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接着对洪叔和平姑道“时间已到中午,殷府规矩森严,我们得回去用餐,就不叨扰二位了。今天实在是失礼”

    “没事没事,”洪叔连连点头,并从柜子上取下三把油纸伞,“不过年轻人,你们还是尽早离开殷府吧,保命要紧。”

    “多谢。”

    三人分别接过油纸伞,随后就与杂货铺内的两人挥手道别了。

    回殷府的路上,天色依旧阴沉。

    雨下得很大,像是有人用水桶往阴山镇一桶一桶泼水似的,隔着“噼里啪啦”的雨幕,走在前面的人甚至听不清后面人讲话。

    但在暴雨之下,三人却没溅到一点水花

    油纸伞就像一个巨大的屏障,将他们和雨幕彻底隔离开来,任雨怎么声势浩大,都无法入侵哪怕一分一毫。

    不过三人谁都没有讲话,比起和队友分享,首要之事是先把自己理顺。

    事实上,从踏出杂货铺的那一刻开始,池醉就陷入了沉思。

    洪叔最初透露的信息让他想到了线索的倒数第二句

    女吃母之肉,子打父皮鼓。

    殷三奶奶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往下掉,像有东西在啃一样;而殷二爷殷舟,被人剥了皮挂在树上,人皮还会发出“咚咚”的响声

    彻底对上了

    但“女”和“子”代表的是两个不同的身份,这也就意味着折磨殷三奶奶和杀死殷二爷的,并不是同一只鬼

    除此之外,两个身份间必然有性别差异,所以折磨殷三奶奶的其实是一只女鬼,杀死殷二爷的则是一只男鬼。

    而根据目前得到的信息,唯一可能与殷三奶奶发生矛盾的女人,只有冤死的小鱼。

    试想,殷三奶奶如此宝贝自己的儿子,怎会容许儿子纳一个铁匠之女为妾

    就算同意,暗地里肯定也是磋磨不断。

    池醉几乎可以笃定,小鱼的死,里头定有殷三奶奶一份手笔。

    不过最关键的地方在于线索中的母女关系,如果小鱼和殷三奶奶是母女,那殷月星又是谁的儿子

    池醉突然想到,平姑刚刚曾说,小鱼与殷月星差不多年岁,这就说明他的猜想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是今天第一个重大收获,另外一个,则在洪叔和平姑身上。

    池醉有理由断定,洪叔和平姑的关系,绝不可能是夫妻

    原因之一是平姑的气质谈吐,她太沉稳了,根本就不像一个市井妇人。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下嫁给一个满脸烧伤的毁容男人

    还有一点,洪叔说殷家多少年前曾爆发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下场是一死一伤,而他脸上的疤痕同样是深度烧伤的后遗症,这一巧合容不得池醉不细想。

    原因之二则是平姑回来后洪叔的一系列反应从刚入门下意识的迎接,到后面回避他们的问题

    他更像是在看平姑的眼色行事,换言之,他们俩之间很可能是主从关系,夫妻关系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至于平姑那些话,池醉暂且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她对他们必然有所隐瞒。

    这就涉及到了线索包含的另一个关键性问题

    副本中的“志公和尚”,即唯一的清醒者、旁观者和一切的见证者,到底是谁

    池醉心中已有猜测,但目前没法确定。

    一上午过去,三人就这样回了殷府。

    现在是午饭时间,池醉用完餐便打算回房看看,不料过程中竟出了点小插曲。

    他刚穿过长廊,走到客房处,正对他的那间客房的门就猛地飞了出去,门框不偏不倚直直对准了他的左眼

    若非池醉躲得快,他的颅骨怕是会被门框直接贯穿,眼珠也会当场脱出眼眶

    好狠

    与此同时,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忽然垂下,倒挂在空空如也的房间口,森白的腿骨一半脱离皮肉,一半掩映在红艳艳的肉色中,随风摇晃

    此情此景倒是格外助长食欲,起码跟在池醉身后的薄冰已伏在栏杆上大吐特吐起来,宿琬也捂住胃部,面如菜色。

    唯有池醉面不改色心不跳,就算满鼻子都是腥臭的血气,他也无动于衷,甚至上前几步近距离观察尸体。

    正因此,他很快就分辨出,自己面前那个像腊肉条一样不成人形的玩意儿,正是昨晚遇害的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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