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寒夜里,年轻的燕文帝景辰穿着寝衣,身上随意披了件大氅,坐在案前,听着面前的臣子神色激昂地慷慨陈词,眉心微拢,目光停在奏折上,似在思考着什么。
此时,合拢的大门突然被人重重推开,一个发髻凌乱的少女不顾身后太监和侍卫的低声叱喝,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对门外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境况不管不顾,冲到案前,盈盈的目光对上燕文帝,哭喊道:“二哥,我不嫁!求你不要把我嫁去蛮族!”
她几乎说得上是衣衫不整了,脚上只穿着罗袜,凌乱的发丝散在她脸上,又被她源源不断涌出的热泪打湿,狼狈地贴在脸上。“静芷以后再也不给二哥捣乱了,静芷知道错了……”她伤心地抽噎着,乞求着一直疼爱她的兄长的乞怜:“二哥!!皇兄!!!静芷求您了!”
慷慨激昂的臣子在突如其来的变故前失语,年轻的帝王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这场戏正演到精彩的部分,场外的导演施春皓却眉头一皱,冷冷地大叫了一声“卡”!
正在戏中的三个人都停了下来。饰演静芷公主的女演员夏可雯是个刚满16岁的小演员,一听导演叫了“卡”,脸上就露出了忐忑的表情。果然,施春皓脸色黑沉沉的,挥手示意她过去,没多久,满怀怒火的呵斥声就响了起来。
“该哭的时候就哭!!”施春皓怒气勃发:“前面说你哭得不好,你倒行,这次哭都不给我哭了?脸上的是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眼药水?!你不知道真哭和假哭的感染力差别有多大吗?夏可雯,这场戏的戏肉在谁身上你不知道??你有哪怕一点演员的素养吗??”
刚才的静芷公主是不是真哭不知道,夏可雯这次是真哭了,拼命向火冒三丈的导演施春皓鞠躬道歉,施春皓恨铁不成钢地点了她两下,拿着剧本又跟她说了起来。
被留在原地的两个男演员没说什么,演深夜奏对臣子的男三号潘晓和起身揉着膝盖,借机活动了一下全身,露出了一个有点痛苦的表情。潘晓和的助理神色紧张地上前,蹲着帮他按了一下膝盖,场务赶紧上去问潘晓和有没有什么问题,潘晓和笑了笑说了句什么,场务的神色放松下来,感激地退到了一边。
坐在案前的叶净之脸色都冻得有些发青了,他和穿戴整齐的潘晓和可不一样,剧情里设定燕文帝起得匆忙,大氅就是随意一披,身上大半地方都只有一件单薄的寝衣。
剧组拍摄的场地可不真像皇帝的宫殿一下不分时辰地烧着地龙,现在天黑了,室内温度只有0度左右,夏可雯这场戏一直NG,她被卡了多久,叶净之就被冻了多久,现在正捧着一杯助理端的热水小口喝着。他身边的剧组工作人员都噤若寒蝉,走路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的,生怕触了这位外界盛传脾气不佳的影帝的霉头。
施春皓和夏可雯交代了一番,看了下场地的情况,叫道:“休息五分钟,五分钟后准时开拍!”
早就化好了妆候场的苗昱于是也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拍摄进度已经推迟了四十分钟了,还要再等多久?
夏可雯眼圈发红地回来了,拿着剧本还在抽泣,潘晓和见状便走过去嘘寒问暖。苗昱看着那里看似十分亲热的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却听见背后有人悄声道:
“你看,潘晓和人真是好,这个夏可雯演成这样,拖进度拖得我都看不下去了,一点都不在状态,潘晓和还肯去安慰她。”
“就是啊,”另一人轻快地接茬:“潘晓和不是圈里出了名的脾气好吗,对粉丝也超暖的,我这次真的被他圈粉啦!年纪大一点儿就知道了,还是脾气好的男人最重要,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就是!”有人赞同地附和道:“喏,你看上头坐着那个,人家小姑娘哭成那样,一点表示也没有,看起来脸上冷冰冰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在骂人呢。这种男人,就算长得好看又拿了影帝也不会是好老公的,不知道他的粉丝都喜欢他什么。”
苗昱转头看了一下,原来一群是演宫女的小姑娘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说话,一个个说话听起来挺成熟的,看起来最大的大概也不超过20岁,直到苗昱转过来,好像才发现他在这里一样,“啊”了一声作鸟兽散。
苗昱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道,真是一群小姑娘,一个个好像看透世情一样,你们知道真正心里骂人的是谁吗?
从夏晓雯NG第一场开始,在圈内号称人如其名,脾气温和的潘晓和的心音就已经开始骂人了!
因为候场无聊,苗昱从一开始就围观了他们这场戏的拍摄,他仔细琢磨着每个人的演法,因此也听到了每个主演的心音。
第一场潘晓和演奏对的时候,心音是很普通的音乐,声音也不大,苗昱什么歌词也没听见,按照苗昱对自己异能的判断,猜测是当时的情绪波动不明显。但是这场戏的关键人物夏可雯一进来,苗昱就知道这场戏要遭。
“想哭哭不出来,我的心里真的好悲哀,曾经为你流的眼泪,滴滴落在我的心里……”①
夏可雯这个心音很大,大到差点把苗昱吓得站起来!
根据苗昱对自己的这个听歌异能的猜测,声音越大的,情绪波动越明显,夏可雯这个可以说是她自己已经很着急了。果然她刚开始演就被火眼金睛的导演施春皓喊了cut,施春皓责怪她情绪不到位,苗昱倒觉得她是差点戏感,否则不至于这么着急还哭不出来。
果然,后面夏可雯表现一场不如一场。潘晓和虽然脸上平静,但是从夏可雯演第二场开始,他的心音放的就是各种问候他人女性亲属的脏话歌曲大集合了,而且声音大杂音大,苗昱听得都辣耳朵,只能尽量不看他。
夏可雯呢,则还在心里高唱哭不出来,而且音量越来越大,从苗昱这听到的已经到了“卡拉OK放声高歌”级别的了,实在是耳朵疼的不行,苗昱只好把目光投向端坐在上位的叶净之。
叶净之神情冷淡却平静,然而即便夏可雯失误连连,他的心音却和之前苗昱和他对戏时一样,一直是悦耳的纯音乐。苗昱看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竟然奇异地看出了一点平和的味道,心道自己一定是解读错了。
就算叶净之不是传说中的暴躁魔王,但是也绝不可能是他听出来这样吧!!!!纯音乐这个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解释!!
他干脆谁也不看了,移开目光去看自己早就烂熟于心的剧本。结果无意中抬头,却看到潘晓和带着一脸温和的微笑,在角落里和夏可雯说了什么,小姑娘信服地连连点头,还给他鞠了一躬。
“最假的是眼泪,最真的看不见……”②
从角落里回去后,夏可雯心里的歌就变成了这个,紧接着她就终于演出来了静芷公主的哭戏,还哭得满脸眼泪。苗昱还在纳闷潘晓和是不是暗中点拨了夏可雯什么,顺便质疑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果然有问题,害得自己差点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就看见施春皓脸色阴沉地喊了cut,然后再次把夏可雯叫了过去说了眼药水的事情。
所以能力是没错的,只是他当时没听懂!
苗昱恍然大悟,再次去看潘晓和,脸上挂着温和笑容跟场务和助理说话的潘晓和心音还在疯狂骂人,而且歌都已经变了:“他们都是傻X,都是傻X,整天只会装X,他们都是傻X,都是傻X……”③
再看向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前,冻得嘴唇发白,裹着助理带来的绿色军大衣喝着热水,心音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不想感受,寒冷的感觉,不想体会,刺骨的滋味,谁想离开这温暖的棉被……”的叶净之,苗昱简直差点被逗得笑出声来——不是,你俩谁才是影帝啊!!
苗昱简直有点佩服潘晓和了,心里把片场的人都骂遍了,那温和的笑容还跟长在他脸上一样,夏可雯来了,他还上前去安慰,爱岗敬业的程度简直堪称卖人设界的楷模。两人状似亲热地说着话,心里却是在互相对骂,夏可雯显然是知道自己上了潘晓和的当,潘晓和显然也对夏可雯连眼药水都滴不好的业务水平很有意见。
夏可雯:“陷害之下被迫深陷入了泥沼,赶快去找个教堂试试祈祷,我的声腔实验室塞满了600个低音炮,I'm Killer Motherf**ker……”④
潘晓和:“傻逼为何不滚,不用打招呼不需要你 respect……”⑤
苗昱看得心里微妙得不行,他以前一向只管自己,虽然知道圈里大家都时兴卖人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凭借能力见到这样的精分现场还是头一次,就连夏可雯一个16岁的小姑娘都表现出了杰出的精分能力,这时还听到这些什么都不懂的群演小姑娘在背后叽叽喳喳地瞎点评,苗昱脸上的黑线捋下来都够织件毛衣了!
最让他黑线的是,如果不是车祸后突然出现了这个能力,对于现场的状况,他和小姑娘们的理解应该会是差不多的……苗昱一边修补自己破碎的世界观,一边开始认真反省过去的自己是不是太甜了,在别人眼里,他不会就是个二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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