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压持续走低, 好像一点就会爆炸。
晏榕单手控制方向盘,真是衬衫的袖子凌乱地挽着, 下面青筋暴涨。
刚才紧急刹车打翻的东西里有一小只香水, 现在,木质馥奇调在狭窄的空间中弥漫挥发,白兰地酒的香气让人情绪躁动。
杜蘅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垂下眼睛, 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 扬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你这样, 我还以为你在吃醋。”
一句话, 说得又哀伤,又讽刺。
晏榕飞快瞥了他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车窗外大红色的石榴花连成一片飞速倒退,衬着车窗里晏榕高挺的眉骨,更加明艳惑人,
“我只是,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碰,不干净。”
“哦。”经历过刚才的震荡, 再听到这样的话, 杜蘅竟然有些出奇地平静, 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掀了掀嘴唇,“如果我不干净呢?”
晏榕一脚踩下刹车, 方向盘往右打,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利的声音,晏榕怒气冲冲,语气生冷,“你今天非要和我闹吗?”
说完,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花了一点勇气才说出来,“这次回到上海,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
杜蘅心中觉得好笑又可悲,明明是这个人没头没脑跑来胁迫他上车,现在又变成他在闹了。
晏榕正侧过头盯着他。
杜蘅喉咙艰难的动了动,这句话仿佛卡在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说不出来,然而不能不说,最后,他轻而快地把这句话吐了出来,“可是我不想回去了。晏榕,我们结束这段关系吧。”
晏榕眼睛一眯,冷冷地盯着杜蘅,仿佛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杜蘅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说道,“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说出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但伴随着这句话,好像一下子掏空他所有的力气,斩尽半身血肉。
这些年的仰慕追随,企望爱恋,至此终于走到了尽头?
同样伴随着这句话,晏榕的身体快速转向杜蘅的方向,安全带因为他的动作发出“撕拉”的声音,一下被撑到了极点。
杜蘅下意识绷紧身体往后靠去。
然而,在杜蘅以为晏榕要动手之前,晏榕又坐了回去。
晏榕伸手往旁边摸了一把,摸出一包烟来,他低着头,将烟盒盖子打开,往手心磕了几下,半天没倒出一根烟来,他索性将整个烟盒捏在手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冷笑,“分手?你配说这个词吗?”
杜蘅也勾起嘴角笑了笑,“是,我不配。我也不配坐在这里。”
烟盒在晏榕的手中像橡皮泥那样被揉成了一团。
然后,在怒气逼近临界点的时候,杜蘅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下去。
车里响起晏榕的声音,“走了就别再回来。”
“蹦——”车门被关上,杜蘅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砰——”方向盘被狠狠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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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外,“十分钟抢救”系统用冰冷的机械音催促道,“你到底回不回去?”
在这个虚无的、感知不到实物存在的空间里,晏榕依旧难受得无法呼吸,他费了很大的劲,压抑住自己本能的反应,失落地回应,“不。”
算了,这次不回去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只能回去十分钟,实在控住不住自己会说些说什么做些什么。他自己的性格他了解,一路顺风顺水,以致做什么都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干什么,鲜少考虑他人。
若非杜蘅一去不回,他永远不知道这段关系,也需要他的经营与付出。
他享受了太多年杜蘅不求回报的照顾,肆意挥霍,不懂克制。
既然如此。
既然他堵不住自己的嘴,收不回那些说过的话,不如……不如趁早让过去的自己醒悟。
反正这些迟早要经历之后才会明白,晚经历不如早经历,多留一些时间给他抢救。
只希望这一次自己能早点明白,别拖两三个月这么久。
晏榕闭上眼睛不去看画面里发生的事,甚至想塞住耳朵不去听那些话,只希望这些情节能尽快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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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蘅从保时捷上下来。
紧跟着保时捷后面,停着奔驰,朱静正摇下车窗伸长脖子往他们这边看,看到杜蘅下来,立刻朝他招手,“老大,出什么事了?怎么忽然停下了?”
杜蘅往朱静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朱静又朝他挥手叫了几句。
杜蘅还是不说话也没有反应。
直到朱静下来,把他拉上车,杜蘅才回过一点神。
他曾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现在临到眼前成为现实,却像隔着一层雾气那样好像假的。
好了,他刚才真的和晏榕真说再见了。
靠他的一厢情愿、自甘下|贱维持这么多年的关系,终于由他亲手终结。
这一切总有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他早就想从这段病态的关系里抽身而出,但真到了这一天……却仿佛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不是被逼到这个境地,或许还不会醒来。
杜蘅当天回到家里,还有些恍惚,家里也处处是晏榕的痕迹。
厨房里晏榕的水杯,冰箱里特定品牌的黄油,鞋柜里晏榕的拖鞋,卫生间里晏榕专用的灰色长绒棉浴巾,卧室衣柜里满满当当晏榕的衣服。
现在终于可以全部清理掉了。
杜蘅网上下单买了几个大尺寸的箱子,合算着够不够把这些年的东西都打包清理干净。
一点一点,要努力把晏榕从自己的生活里抹去。
****
杜蘅从杭州回来后,照旧过着家里、公司两点一线的生活。
公司里虽然朱静知道了他和晏榕的关系,但朱静很贴心,严格帮他保守秘密、什么都没有往外说,让他清静了不少。
杜蘅不是那么容易适应新生活的人,要他立刻辞职去找新工作,换个新环境、认识新同事,对他来说有点难。
或许认真完成手上的项目,再离职休息一段时间,慢慢做打算更好。
他一边清理晏榕的东西,一边埋头工作。
几天后的下午,将近下班时间,他收到艾伦发来的消息,“杜蘅哥,晚上下班后有空吗?我们出来吃个饭?我请客。”
杜蘅实事求是,“最近都要加班,恐怕没有时间出来。”
过了一会儿,艾伦发来一个哭泣的表情,“杜蘅哥你还在生气吗?”
杜蘅没回,或许在晏榕身边的人看来,他只会生气发脾气,不可能真的和晏榕分开。也是,这些年是他自己把姿态放得太低了。
艾伦发来一个爱心表情,“七夕快到了,老板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五秒后,“礼物你随便挑,车子房子都行,或者有其他你想要的,你说,我去告诉老板。”
杜蘅看了一眼消息,放一边没理,等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手机,他想他应该说清楚一点,不然艾伦没弄明白,总给他发消息也不是一回事,“我和你们老板,已经没关系了。多谢他好意。”
很快,艾伦回,“杜蘅哥,别这样。你这样我很慌。真的,你不在我怎么办。[大哭]”
“老板虽然脾气差,但心里最在乎的人还是你。他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我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你们吵架了。”
“他和别人从来不会这样。今天是老板主动要我问你七夕礼物的事。”
最后一条消息发出来之后很快被撤回,换成了,“其实他对你比对其他人都要好。”
杜蘅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什么对他比其他人要好,因为他最干净最听话?随叫随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没有任何要求?
过了一会儿,这条也被撤回了,换成,“要不你以后多管管老板?老板还是听你话的。”
杜蘅回,“艾伦,我还有工作要忙,先不和你说了。”
“哎,行吧。哥你再想想。”
到周末,秋锦葵给他发消息,约他去出门,说他刚结束一单生意,急需放松,想去泡个脚。
杜蘅本来不想出门,家里还一堆东西等着他收拾,但秋锦葵说泡脚,对他有点吸引力。最近太累了,泡脚确实很放松。
正好赶上余忍冬这个周末也在上海,约他见面。
他便询问两人的意见,问三个人一起去泡脚怎么样。
秋锦葵一听,立刻同意。
余忍冬也没有异议。
于是三人成行,在泡脚的地方呆了一下午,非常惬意地消散了各自在工作中或者感情中的疲惫,然后晚上一致决定去超市买菜、再回杜蘅家吃晚饭。
余忍冬和秋锦葵都是开公司做生意的,交际能力都很好,加上余忍冬从前也常来F大,有些共同见闻,从泡脚的地方到杜蘅家里,一路上这两个人都有说有笑。
一会儿说起当年几个大学同学的近况,一会儿说起最近的经济形势。
杜蘅听着两个熟悉的朋友在身边聊天,偶尔插几句嘴,心情也跟着放松平静不少,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有朋友有工作,心里没有奢求与期待,便也不会时刻经历失望。
很快,就到了小区楼下,杜蘅把车在车库停好,三个人每人拎着一个大袋子从车上下来。
他们三刚下来,隔了几个车位上,一辆红色超跑“滴”地响了一下。
超跑的车门自下往上打开,穿着一件花衬衫的晏榕从超跑上下来,手插在口袋里冷冷地从余忍冬身上扫过去,再落到杜蘅身上,“我拉了东西在这里,要过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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