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分钟(二)

    余忍冬带杜蘅到西湖边上一家餐厅吃饭。

    餐厅是木屋别墅类型, 掩映在西湖边的垂柳和花木里,窗下点着灯笼, 房间里摆着花鸟屏风, 格外雅致。

    几道特色菜,糖醋鱼和东坡肉,装在青瓷瓦罐中,卖相佳, 味道都不错。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先聊了一会儿工作, 主要是今天他们去看的工地。

    余忍冬告诉他,目前正在验收, 就剩最后消防那边还没检测完, 等防火通过,他们的设计应该也刚好做完,九月就能顺利进入施工。

    杜蘅表示这个进度刚好,九月施工,一直做到年底, 如果进度快,明年就能完工。

    余忍冬听杜蘅这样说,看得出来心情非常好, 举起红酒杯和杜蘅碰了碰, “我能将你的设计从蓝图变成现实, 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酒,忽然瞧着杜蘅问道,“你最近除了我这边的工作, 手上还有其他事情吗?怎么看你比上次见面更瘦了一点?”

    “有吗?”杜蘅敷衍过去,“可能是夏天来了,食欲不好。”

    “这样?”余忍冬沉吟,问,“那再点碗冰镇绿豆汤?”

    两人正说到这里,那边服务员又上了新菜——小鸡炖蘑菇,这是晏榕喜欢吃的一道菜。

    杜蘅脑海里不自觉闪过几个问题,晏榕的胃好了吗?从医院出来有正常吃饭吗?

    杜蘅被这自动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止住止住。

    不要再去想这些。

    他应该多想想以后自己的生活,把晏榕的所有痕迹都从生活里抹去才对。

    “杜蘅?杜蘅?”余忍冬见杜蘅半天没反应,轻轻叫了他几声。

    “嗯?”杜蘅稳住心神,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今天赶高铁,起太早,有点走神,不好意思。”

    余忍冬露出一个略略失落的笑,“没关系。绿豆汤你要吗?”

    杜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用了,已经吃得很饱。”

    余忍冬看了看桌上的情况,他点的菜都上齐了,吃得也差不多,便道,“那我们去散会儿步,消消食?”

    “好。”

    餐厅外面就有一条小路通向湖边。

    两人沿着湖边的柳荫小道慢慢走,东一句西一句的聊聊天,聊聊工作,或者聊聊的大学时的趣事,这次他俩时间充裕,余忍冬特意把明天去工地的时间约在上午十点,这样他们比前几次吃饭聊的内容要多许多。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一点。

    两人返回往餐厅停车场走。

    即将看到餐厅时候,余忍冬忽然放缓了脚步,问道,“你和晏榕的关系,准备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吗?”

    杜蘅不答,他心里也一团乱麻。

    余忍冬站定脚步,似乎想说什么,犹豫半天,又咽回去。

    杜蘅跟着停住,侧过头看向余忍冬。

    这个角度,杜蘅脖子一侧的创可贴刚好被完全展开,暴露在路灯下。

    其实刚才吃饭的时候,不,是在杜蘅上车的时候,余忍冬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创可贴,现在近距离一看,就能看到创可贴边缘,没遮住的印子。

    他心里一个咯噔,作为成年人,比杜蘅还要年长几岁的成年人,他当然能猜到那是什么。

    不过过了一会儿之后,余忍冬还是说出了口,“你记得四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

    这件事杜蘅本来就没忘,被余忍冬一提,更加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当时他刚刚和晏榕在一起。

    他们发生了关系,虽然晏榕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但在他心里,晏榕是男朋友,恋人,未来人生的另一半。

    但晏榕并不这样想。

    他们发生关系后不久,就是圣诞节。

    那天杜蘅起很早,精心给晏榕准备了圣诞节礼物,但他从早上到晚上,晏榕电话一直没人接,他给晏榕发了消息告诉地址,晏榕人也没有来。

    到晚上,余忍冬却来了。

    余忍冬说要来找他过圣诞,却见他失魂落魄坐在一家坐在一个美术馆的门口发呆。

    余忍冬问他缘由,然后看着他非常犀利的说,他和晏榕这样根本不算恋人关系,他是被人骗了,人家只当他是py。

    他不信。

    余忍冬便要带他去找晏榕。

    杜蘅那时候虽然不认识傅思铭和陆冲,但也认识几个晏榕身边的人。

    他们找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在一处酒吧找到晏榕。

    晏榕当时酒醉不醒,但酒吧的环境……不用多描述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看到杜蘅怒气冲冲找来,晏榕醉醺醺看着他和余忍冬,低笑出声,“怎么,睡一次就要负责,那我可忙不过来。”

    余忍冬劝他分手,说晏榕这样的人,不值得交往。

    而当时刚刚发现晏榕真实面目,处在崩溃边缘的杜蘅,竟然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余忍冬身上。

    固执、倔强,更多的是愚蠢,杜蘅这么评价当时的自己。

    余忍冬告诉他赤|裸|裸的事实,他却依旧选择站在晏榕这边。

    余忍冬对他失望,而他甚至迁怒余忍冬告诉他这样的事实。他情愿被晏榕多骗一会儿。

    他依旧选择和晏榕在一起,甚至不再与余忍冬联系。

    现在想来,真是恋爱使人智商下降,无可救药。及至后来迷途知返,也不好意思再面对余忍冬。

    余忍冬,“我本来不想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毕竟你现在和晏榕……但是,我这几次见你,好像都不太开心。我……我实在舍不得你这样。”

    杜蘅抬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余忍冬露出一点纠结犹豫来,“我没想到你能和晏榕在一起这么久。但这些年过去,他似乎并没有改变,我上次在一个交流会上看他,他还是那样……如果你想通了,和晏榕分开的话……”

    “我……”杜蘅吸了一口气,打断余忍冬的话,他明白余忍冬话里的意思,他想走出来,但他对实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接受其他人,也没想到余忍冬忽然问他这种问题,“你可以给我时间想想吗?”

    余忍冬眼睛亮,露出一个笑容,“好,不急,你慢慢考虑。”

    至此聊完,余忍冬送杜蘅回去。

    下车前,余忍冬朝他说道,“你一直贴着创可贴也不方便,不介意的话穿我的衬衫将就一下?”

    “嗯?”

    余忍冬指指他的脖子,“穿衬衫也许更自然一点,而且明天有暴雨,可能会降一点温。”

    他边说便从后座拿出一件衬衫了,“我车子里常备衬衫,都是干净的,有时候应酬喝多了酒有味道,方便换一件。”

    杜蘅感谢他的体贴,接过他的衬衫。

    ****

    第二天果然下雨。

    上午从酒店去工地时,朱静凑过来,在他身边神秘兮兮的说,“老大,老大,昨天你出去之后,从你房间走出来一个大帅哥!”

    杜蘅有点尴尬,没想到被朱静看到了晏榕。

    他不太想被公司里的人知道他和晏榕的关系,虽然他可能不会在公司长待。

    朱静却好像注意力完全不在此处,只是一个劲的感叹,“太帅了,真的太帅了。怎么有人能长成这样。”

    他们上午看完工地后,下午做高铁返回。

    余忍冬和他告别,婉转提醒他别忘了这件事,说会等他的消息。

    杜蘅点头,然后和朱静一起打车去高铁站。

    两人刚在路边站定,一辆保时捷就停在他面前。

    晏榕摇下车窗,对杜蘅说,“上车,我也回上海。”

    没等杜蘅开口,站在他旁边的朱静先石化了,扯着他的袖子叫道,“是他,就是他,老大,这这这……”声音压低,凑到杜蘅身边,垫着脚问,“你们什么关系呀?”

    不等杜蘅回答,晏榕冷冰冰扫了朱静一眼,“我是他男朋友,叫晏榕,他上车,你坐后面的车走。”

    保时捷后面跟着一辆奔驰。

    杜蘅脸色不好看,不知道晏榕今天抽什么风,他叹一口气,“有什么事回上海再说。”

    晏榕偏偏不动,好整以暇看着他。

    两人僵持着。

    晏榕停在这里不走,后面的车堵着不动,喇叭声此起彼伏,

    杜蘅不想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带着朱静站在这里被路人围观,闹得想狗血情感剧一样。他只得和朱静说,“你上后面那辆车吧。”

    朱静点头,注意力却还兴奋地停留在晏榕身上。晏榕的话确实不怎么客气,但晏榕的脸……让人完全忽略了他在说什么。

    一直等保时捷开走,朱静上了奔驰,念了两遍晏榕的名字,才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人不是大老板吗!他们竟然没人知道这么大的秘密!老大真能藏事!

    ****

    从杭州到上海要开快两小时。

    两个小时都和晏榕处在同一个空间里。这在从前他来说他梦寐以求,但现在……他只觉得疲倦。

    上车以后,晏榕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大约僵持了十几二十分钟,晏榕才问道,“昨天去哪吃的晚饭?”

    又问,“吃得开心?”

    杜蘅靠在椅子上闭目假寐,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晏榕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这不是你的衬衫吧。”

    随即,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语气阴森,仿佛地狱恶鬼,“你和他睡了?”

    杜蘅浑身一震,“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他心中翻涌,再一想这句话,顿觉异常恶心,他可以接受晏榕和别人怎样,那是晏榕的自由,但晏榕这样想他……实在令人……

    他的手紧紧抓住手机,抓得指骨泛白,也不能将那种恶心压下去,只能脸色憋得通红,闭着眼说道,

    “就算是,和你又什么关系?”

    “哐当——”晏榕踩了急刹车,杜蘅往前一倾,连带车里的几样小摆件都掉了下来。

    晏榕死死握住方向盘,好像下一秒就要翻脸,但在翻脸之前,忽然又脸色一变,“我想你应该没这个胆子,敢背着我和别人上床。”

    杜蘅不语,刚才那样的话他开不了口说第二遍。

    晏榕重新发动车子,慢悠悠道,“你应该劝告他,最好别打你的主意,别想和你有什么?否则下场一定会很难看。”

    杜蘅吸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底一片血红,漠然看着前方的道路冷淡道,“晏榕,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是。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这几天非要不放过我?”

    晏榕抿紧了嘴不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跑来找杜蘅。

    可能是酒吧之后莫名其妙生出来的一点愧疚,又或者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奇怪的意愿推着他来,再或者是实在看不惯余忍冬,他的东西,就算他不喜欢,他不上心,也不能容忍别人觊觎,这让他难受,如鲠在喉般浑身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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