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杀台, 点到为止, 只论输赢。”
公西允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的回音，飘荡在这天泽江之中, 掀起一道极浅的波纹。
“是。”
两人分别向他拜过，便足尖一点, 跃上了距江面约一丈高的圆形高台之上。
曲清如未达筑基, 却身法轻盈，似是江面上浮光掠影而去的沙鸥。
易明胜在筑基，率先一脚踏在高台之上，稳扎稳打，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我已压制修为至炼气十二层, 还请前辈监督。”
易明拱手向下方坐木筏上的公西允示意。
他随意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并且不是很在意, 然后拿出鱼竿钓起了鱼……
好在周围弟子已经习惯这位前辈的作风, 所以投以淡定的目光，目不斜视。
“由于我已筑基, 虽然压制了修为，但还是不太公平，所以你先出剑。”
易明向她行了一礼, 伸手示意她先拔剑。
“不必，同时出招便是。”
曲清如左手握住剑柄, 旁人这才发现她竟是左手使剑，真可谓罕见。
或许没料到她这句话，易明愣了一下。
毕竟只听说让对方先出手, 就是没听说过让同时出手的。
他点点头，倒也不再故作矫情地谦让一番。
“好。”
“准备好，开始。”
公西允慢悠悠地晃荡了一下钓鱼竿，将鱼线丢入水中。
说出最后一字之时，下颚与上颚张开，随后复又合拢，窜出一道气音。
那道气音吐出的同时，两人几乎瞬间同时弓起腰部，脚掌抓地，借力向前一蹬。
腰上的剑刷的一声同时出了剑鞘，寒芒一闪，惊得众人不禁张开了嘴。
曲清如的长剑伴随着一道破空声向着易明的颈部直刺而来，裹挟着惊人的战意，似天边乍起的惊雷，灵气迅速汇聚为长剑的一点，如针刺般透露着其汹涌的气势。
面对着如此声势的剑招，易明眉头大皱，将长剑对其一挥，想借力闪避，没料想到其剑刃上窜出一道电弧，顺着他的长剑向他的身上攀附过去。
“雷？！”
似乎才晓得这内门弟子的灵根是雷系，一旁的众人不免大惊。
异灵根本就难寻，因此像这等雷灵根更是罕见，虽说青玄尊者也是雷灵根，但这雷灵根又不是街上的大白菜，哪能说有就有。
但凭此，众人对于青玄尊者收徒之事反倒觉得不那么意外了。
“竟然是雷……如此一来，她的天赋最起码也该是双灵根。”
何简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这个断定让他极为肯定。
“但她岁数不都这么大了？哪儿来的双灵根现在连筑基都没。”
付行止嘟囔了几句，话虽如此，但似乎却是连自己都是不信的。
“万一人家就是长得高呢？”
安巧儿随口说了一句，不过是习惯性反驳一下他的话罢了。
“我看是长得着急……吧。”
付行止撇了下嘴，但看着曲清如那张脸，这恶毒的话倒也有些犹豫，随后又补救似的朝安巧儿的脑袋上打了一巴掌，以掩饰自己的毫无底气。
“你胳膊肘往外拐呢，天天说别人家好话，到底希望谁赢啊？”
“我当然是希望……易明师兄赢了。”
“你犹豫啥？！”
“我没有！”
这边的吵闹暂且不说，那边的战斗场面倒是极为凶险。
那电弧从他手掌窜到手臂之上，毎经过一处皮肤，便泛起焦黑色印迹，甚至整个臂膀都显得无力瘫软。
不好！
易明赶忙凝聚灵气截断了电弧窜来的路线，臂膀一挥，电弧便慢慢溃散了。
曲清如面色冷静，手上的长剑噼里啪啦闪跃着淡紫色的电弧，隐约给人一种极为恐惧的情绪。
雷灵根果真不愧是最强的攻击性灵根！
易明握紧手上的剑，气势突变，一足贴地划开，似是一道玄妙万分的剑招，他举剑一劈，那剑气就像是一座巨山似的，如黑云压城一般，重重地向曲清如砸去。这显然早已超越了炼气修士修为的范畴，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提醒，也没有说话。
公西允微微侧目，手上的鱼儿还在活蹦乱跳着，疲惫又无力地拍打自己的尾巴。
她并不对此感到惧怕，也并无什么防御措施。
面对着如山一般的剑气席卷而来，她的手微微一动。
似是一道残影，短暂地停留在人们虹膜之中一小会儿，便慢慢模糊不清。
无边的战意轰然翻卷，在她的脚底形成一片真空地带，狂风与气浪以她为中心爆发，夹杂着惊人的电弧，拍打在地面上竟显出一片焦黑色。
那一剑，冲破了狂风与气浪，从天之上，瞬间划破那道玄黄剑气，像是散落的流沙，轰然溃散。
易明瞳孔一缩，有些平淡和僵硬的脸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大的情绪变化。
他可以接受失败，但……他从未意料到如此快速的失败，就好像他一直没有跨越过那处鸿沟，一直在原地踏步，如同当时筑基后，迎来的不是欢喜，而是压抑在他心中最愤怒的不甘。
他的喉咙干涩，当那剑刃抵在他的喉部中央，他眨了下眼睛，僵硬地看着眼前的那个人。
“你输了。”
曲清如的嗓音平淡，并不带有一丝炫耀之意，仿佛如此的举动不过是随手之举，更是理所当来，甚至兴不起一丝高兴之色。
他垂下脸，实在不想让对手看到自己过于惹人嫌弃的嘴脸，低低地回应了一句。
“是的，我输了。”
曲清如无意击溃他人的道心，见此一顿，随即干脆利索地将剑刃收入剑鞘之中。
她偏了下头，似乎在疑问。
“你在迷茫？”
易明不知道如何说明自己此刻情绪的不稳，像是心里突然漏了一个大缺口，呼呼的风涌进来，让他从内到外，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是，我很不甘。”
良久，他回应了。
扬起有些发白的脸，他的脸色显得极为颓唐。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资质愚钝。即便失信，也想赢，但是偏偏……没有任何赢的机会。”
曲清如静静地等他说完，随后转身，离开的动作极为干脆，似乎只是礼貌而使她被迫在这里听一个失败者的啰嗦废话。
连岸上的一群弟子也被她这个举动搞得一愣，随后还有的好事者觉得她狂得没边而因此佩服地吹起了口哨，还鼓起了掌。
岸边的吵闹和台上的寂静显得像是两个世界，他的耳边只能听到别人的叫好声和口哨声，刺耳得让他攥起咯咯作响的拳头。
此举极大刺激了他的愤怒，反倒冲散了失败带来的崩溃和绝望。
“我以为，你最初只是想较量一番。”
曲清如的声音突然传入他的耳朵里，易明突然抬起头，见她转过身来，盯着他的拳头若有所思。
“倘若只是来自伤于技艺不精，那么你为何而来？”
你为何而来？
这句话如同在他的识海里炸响，惊得他瞪大眼睛，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为何而来？
我自然是为了见识内门弟子的剑术！
也是为了提升剑道境界！
更是为了成为一名剑修！
每个人都是贪婪的，这些初心如若不是他人提醒，又有谁会记得？
我若因此失去成为一名剑修的信念，那么我的初心又是因何而在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灵台清明，面目感激与敬佩，恭敬地向她鞠了一躬。
“感谢阁下的指导。”
“若你连愤怒都没有，那么我说了自然也是无用的。”
曲清如没应他的感激，只是足尖一点，转身跃下了高台，随后稳稳落入一旁的木筏。
“前辈，请送我返回。”
公西允打量了她几眼，然后将满载而归的鱼篓放好，一甩手上的鱼线丢进木筏上。
慢吞吞地划起了船桨。
徒留易明一个人苦笑地待在高台上。
曲清如没有将他丢人地甩进水里已算还好了，毕竟败者可是没有脸面这样站在高台上浑身干爽。
由于规则是落水算为失败，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到底谁胜谁负了。
所以，自己主动跳水应该不怎么丢人……
“易明师兄他该怎么回来啊……”
安巧儿急得在岸上乱转。
“你还不知道规则吗？那肯定是得像个落汤鸡似的游回来……”
何简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看了下一旁满脸“发生了什么”而震惊到目瞪口呆的付行止，更觉得心累。
“不会吧……”
安巧儿瞪圆了眼睛，没想到这话刚说出口，那高台上的人就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
她闭上了嘴。
“你们怎么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从远处走来一人，突然向他们招呼了一声，显得很是高兴。
“啊，是你啊……”
安巧儿虽见了人很开心，但是还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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