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公寓乱成了一片, 120、110、119齐齐登场。
前两者还可以理解, 不管自杀他杀, 毕竟都是条人命,警察医生谁都不能离场。
那为什么还要找120呢?按道理来说,人都跳下去了, 总不能让时间倒流,再给消防员留下打消防气垫的时间吧。
既然如此, 何必让消防员叔叔再跑一趟呢?可这个电话不打不行,因为跳楼自杀的家伙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苦。
他是跳下去了,高级酒店公寓也没个雨棚什么的帮他作为遮挡。在重力势能的作用下,他掉下去的异常顺畅,直直往地面去。但意外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就发生了, 这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精神失常的仁兄在脑袋就要向大地头球的时候, 身体被挂住了。
他的肚子插进了栏杆, 身子悬空了。
虽然这个比方非常的不礼貌, 甚至可以说是缺德, 但叶颂必须得讲, 她看到他样子的第一时刻冒进脑海中的念头就是:好像一只被钉住了的蟾蜍。
呃,就是实验室的那种。
跳楼的男人被栏杆穿了个对透,谁都不敢贸然将他拔起来。因为现在看不出来究竟伤到了哪些内脏。在这里出手的话, 搞不好栏杆□□的瞬间就是他死亡的时刻。
碰上这种事情,警察叔叔也没辙,大家只能求助消防员。
消防员也不可能旱地拔葱,他们出动的是金属切割机, 直接将钢铁栏杆切割断了,连在人身上送上救护车。
楼下忙得焦头烂额,楼上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急救小组紧急帮那两个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拿着刀子自残的少男少女处理好胳膊上的口子没几分钟,他们又拿着刀子开始往自己身上割。割了胳膊还嫌不够,又开始割大腿。
旁边那个不声不吭的男的直接抢过了女孩的刀,朝脖子上割了下去。
急救小组真是疯了。如果不是旁边的警察眼明手快,直接夺下了刀子,他们就得现场处理割喉。
沙发上的一男一女还笑嘻嘻的,似乎完全察觉不到痛一样。
叶颂下意识地冒出了一句:“他们该不会是嗑.药了吧?”
年纪轻轻的突然发神经,就跟喝醉了酒一样,神志不清。可是现场没有酒精的味道,也没瞧见溜冰.壶,他们身上更没有针眼,就不晓得他们到底碰的是什么毒.品了。
“打气呀。”上楼来的警察皱着眉头,颇为疑惑地看着她,“这一地都是打气的东西,小钢瓶滚的到处,你看不到吗?”
叶颂懵了:“打气,这儿没车子呀。”
警察本来满脸严肃的,这会居然笑了:“笑气,你问你老师去。”
顾钊正带着两个病人往楼下去,这两人虽然没闹出人命啊,可是口子太深了,必须得去医院做进一步缝合。已经伤到了肌腱,说不定还有神经损伤,以后手还能不能恢复如常都得两说。
听了警察的揶揄,120医生立刻翻白眼:“我们在医院里头看,人家也不会把笑气瓶子带过来给我们瞧。”
他接待过笑气成瘾的患者,可他也是第一次出打笑气的现场啊。
叶颂傻了。她听说过笑气,可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哪里知道笑气这么厉害呀?
何为笑气?学名一氧化二氮,化学式NO,无色有甜味的气体。
临床上,它曾经作为麻醉药应用甚广,不过随着麻醉技术的不断发展,目前除了口腔科用它清醒止痛外,其他科室医生应用的比较少。
既然笑气可以让人放松,缓解焦虑,具有镇静止痛的作用,可以被当成麻醉药品应用;那么笑气在生活中被滥用,以至于依赖成瘾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早在18世纪的时候,英国就有人开始沉迷于笑气。到今天为止,这种名字听上去很有迷惑色彩又没有被归纳在毒..品名录中的气体,是夜场的宠儿,很多人通过吸入笑气来达到不喝酒却比喝酒感觉更嗨的醉生梦死。
偏偏这种气体因为在食品行业中作为添加剂应用广泛,所以导致它很容易被获得,也没有被正式纳为毒.品进行管制。这就导致了好奇的人的使用门槛低到近乎于没有。一旦成瘾,他们就变成了笑气的奴隶。
看着这两个争先恐后往自己身上下刀子的少男少女,再瞧瞧楼底下还挂在栏杆上等待消防员切割完毕才能上救护车的年轻男子;叶颂都不知道该骂谁了。
能住高档酒店式公寓,风华正茂,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那个小姑娘,裤子上都是湿漉漉的一片,散发着尿骚味。要是她脑袋瓜子清白,看到自己小便失禁的狼狈模样,会不会羞愧到无地自容?
120车子紧张,加上他们担心这两个割腕的病人会在车上突然间又发狂,所以警方跟急救小组协商之后,决定由他们送两个朝自己身上下刀子的病人去医院,而救护车负责把消防员好不容易从栏杆上把人连着铁栅栏一块儿分割出来的跳楼病人拖去抢救。
那对割刀子的少男少女上警车的时候还在哭,坚决不肯让警察通知他们的父母。因为按照他们骗大人的话,他们眼下正在温哥华读预科。
跳楼的男人是谁?是少女的远房表哥。
按照小姑娘跟她男朋友的说法,笑气是由她表哥提供的,他们已经在房间里头待了一个多礼拜,除了一箱箱笑气之外,她不记得自己还进食过其他东西。
不过这只是一面之词,毕竟躺在家里的床上,肚子上还插着钢筋的人现在是昏迷不醒,也没办法替自己辩解。
救护车跟警车一前一后开进了医院,顾钊事先通知了急诊,外科的人赶紧拖走了病人。
叶颂瞧见那对少男少女从警察从车上带下来时,又是哭又是笑的样子,心里头忍不住叹气: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这次意外被警察逮着了,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好事。再这么荒唐下去,搞不好人死在公寓里,尸体臭了都没人知道。
病人被送去了手术间,消防员也跟了过来。
叶颂奇怪:“你们来干什么?”
那个年纪大一些的消防员瞪眼睛:“我们不来,医院也会喊我们来。那铁栅栏连着人呢,我们不把它给下了的话,你们医生怎么开刀?”
因为担心金属切割器会伤到人,在条件极为有限的院前急救现场,119的消防员只能连着栅栏一并割下来,这种情况连手术台都不好躺,自然需要他们进一步对钢铁进行切割。
年轻的消防员进去了,年纪大点的准备换鞋子的时候,突然间回头问了句叶颂:“哎,小姑娘谈朋友了没有?没谈的话,你看我们刚才的那个小伙子怎么样?”
叶颂傻眼了:“啊?”
那消防员一边做登记,一边笑:“我们的小伙子觉得你蛮好。明明怕的要死,都掉眼泪了,救人的时候还能往前头冲,很争气。你要是觉得他也不错的话,你们可以聊着呀。”
手术室已经在催促,做了半截子月老的人就丢下没头没脑的话,施施然地进去帮人割钢筋了。
叶颂目瞪口呆,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还是陶师傅反应最快,立刻笑开了花:“唉呀呀,一家有女百家求,还要我介绍对象吗?看看我们小叶,连打扮都不用打扮,直接就叫人看上了。”
顾钊却是满脸严肃,活像是挑女婿的老丈人,眼光高的很:“那家伙什么条件啊?他瞧上我们小叶了,口气倒大的很啊!”
陶师傅立刻反对:“唉唉唉,顾博,你这样不行啊。所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做师傅的人执着的很:“那也不行,总要好好讲究的。我看消防员的工作也不怎么样,天天叫人担惊受怕的。我们小叶要找的话,就要找太平的,起码不能指望小叶照顾家里头。”
眼看这两位越说越来劲,叶颂直接朝天空翻白眼:“我不理你们了,我要去看方教授了。”
说着她自己转身,往ICU跑。
陶师傅还在后头追着问:“哎哎哎,小叶,你对人家印象怎么样?”
叶颂头也不回:“没印象!”
她哭的时候都丢死人了,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哪儿来的印象?
ICU离的手术室不远,要是太远,叶颂还不敢去呢。万一再有人要救护车,她可没时间耽搁。
她绕了半圈,爬了一层楼,跑到ICU门口。方教授的儿子还在,人就坐在外头的等候椅上,正在看手机上的宠物视频。
叶颂过去打了声招呼,他收了手机,朝叶颂点点头:“谢谢你过来看我爸妈。”
叶颂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人还在昏迷当中,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醒,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醒。这种情况,她又有什么好讲的呢?
她只能询问方教授的儿子:“黄明亮,你家其他人呢,你一个人肯定熬不住的。”
黄明亮摇摇头,表情有些漠然也有些悲伤:“我爸是独生子,到现在我都不敢跟我奶奶说。我妈那边,我舅舅跟姨妈正在想办法买回国的机票,他们手上也有一堆事。”
叶颂沉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成年人的社会,从来都不允许拔腿就走,无论是谁,活得都不轻松惬意。
叶颂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没话找话:“那你一个人要辛苦了。”
年轻的男人笑了笑,带着点儿苦涩:“没事,本来就是我的错。要是我爸妈说身体不舒服想早点回家休息的时候,我不非要跑去超市买东西,也就不会这样了。我是凶手,我是害了我爸妈的凶手。”
叶颂赶紧安慰他:“你别这样说,意外谁都不想的。”
黄明亮擦了擦眼睛,吸了下鼻子,转头问叶颂:“对了,你们急救站是不是生了三只小猫?要是没人领养的话,我想领养它们。人家说猫有灵性,说不定我养了它们。我爸妈就能醒过来了。”
叶颂下意识地摇头:“我们准备自己养。你先忙你的事吧,等方教授跟你爸爸好了,你才有精力照顾小猫啊。”
那三只小猫到现在是死是活,她一直都不敢问。大家也对此保持沉默,好像这样的话,大家就可以假装小猫从来没出过事,不过是被人领养走了而已。
“这样啊。”黄明亮点点头,“那谢谢你了,回头我再领养学校的猫吧。”
叶颂绞尽脑汁,还想再说两句什么。
那头的重症监护室医生已经到小窗户前头,招呼方教授的家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交代病人的情况不好,要下达病危通知书,好让家属有个思想准备。
叶颂不想听,那些专业名词叠加在一起综合的意思就是人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小,病人到现在都没脱离危险。
此时此刻,她倒宁愿自己听不懂。因为不懂,就不用悲伤。
叶颂要转身的时候,目光扫过了正在签字的年轻人的手。刚才因为他背光,叶颂并没有看清楚他的手。
此时,她才发现,年轻男人的手上有伤痕,长长的,好几道。口子还算新鲜,因为上头结的血痂并没有掉。
“小叶!”
叶颂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回过头。
贺勇倒是被她的反应惊到了,赶紧跟她道歉:“不好意思,不是故意吓你的。走了,我们吃饭去吧。”
叶颂却上下牙齿都在颤抖,她伸手指着方教授的儿子,示意贺勇:“他的手,他手上有抓痕。”
又长又深又细,不是被人抓的,而是被某种动物的爪子抓的。
三花在遭虐待的时候,曾经拼死抓过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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