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颂相信侯主任说的是有道理的, 这些宣传的确相当重要。
最起码的, 假如这家小孩的父亲晓得这个急救流程的话, 以后不会在他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在旁边质疑:“你们干什么?不能用冷水冲的,会烂掉会化脓的。我姑娘以后要是脸坏了,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顾钊还在忙碌, 头也不抬:“我们在用现在最合适的方法帮助你女儿减少痛苦,增加她好起来的可能。”
男主人还想说什么, 保安赶紧拦住:“唉呀,胡教练,人家是医生,人家还不晓得怎么做啊。胡太太,你也是的, 小孩都哭成这个样子了, 你听不到啊。”
叶颂闻声回头, 顿时吓了一跳。妈呀, 这屋里头怎么还有个成年女性?刚才他们都要把门敲烂了, 也没听到有人回应他们啊。
身穿睡袍的女子看上去神色惫懒, 说话也懒洋洋的:“我困,睡着了,没听到。”
众人无语, 小孩子哭的整栋楼都听到了。她人就在卧室里头,居然都没听见,这睡得可真够香的。
不是说好了当妈的人,就是小孩放个屁, 她都能循着味儿找过来吗?看样子人与人之间还是存在巨大差异的。
小姑娘现在哭得如此凄惨,这位母亲还能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我怀孕了,身上重就困呗。”
众人这会儿也没法责备她当妈不经心。哪有人烧好的水就这么随便往桌上一摆,自己又不管好孩子,搞得小孩都烫成了这样?
贺勇打开了包,从里头拿过出干净消过毒的布巾,直接盖在小孩身上。
顾钊赶紧跟家长交代:“你看到唻,这小孩烫的很严重呀。虽然我们刚才给她做了处理,但是还是得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治疗噢。”
胡教练显然也有些慌了,赶紧点头答应。
旁边保安一个劲的说他运气好:“你们家真是今年烧香烧对了位置。人家打的120,没要车子,人家大夫刚好听到了你女儿哭。不然的话,孩子都不晓得怎么样了。”
胡教练嘴里头嗯嗯嗯,又冒了一句:“我也回来了啊。”
“你回来了能派上什么用场?你晓得怎么处理吧?”
胡教练显然不太领情:“我自己不能开车去医院啊。”
急救小组的人没掺和。不领情他们也得救小孩,身体是这个小姑娘自己的。以为被开水烫伤没什么了不起啊?天真!有的小孩就因为这个残了,以后的人生都无比艰难。
陶师傅开着车呼啸往前奔,叶颂看着痛的哭,哭了又更痛的小家伙,一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她的确不喜欢小孩,可她更加不喜欢看小孩受罪呀。
“小叶,帮她把裤子脱了。”顾钊吩咐自己的徒弟。
作为男医生,他相当注重保护患者的隐私。即便只是个小姑娘,但因为对方被烫伤的部分集中在头面脖颈以及胸背部,并没有伤及更下面的部位,所以他就没脱小姑娘的裤子。
现在想想,他又觉得自己失之武断了。毕竟水壶里的水泼下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落在了孩子身上的哪些地方?
万一这烫伤是零散的,不是连续性的呢?
不过好在前头他将小孩全部泡在了水里,也算是处理过的伤口。
叶颂赶紧领命站起来,贺勇也在旁边帮忙。小家伙疼得太厉害了,完全不可能达到大人提出的不哭不闹腾的要求。
叶颂具备当医生的先决条件,心狠手辣。菩萨心肠是干不了大夫的,因为他们没办法像叶颂这样直接下手,咔嚓嚓就将小姑娘的裤子给剪烂了。
除了变态恶霸,估计也就是干他们这行的如此面部改色了吧。
叶颂一边在心里头叹气,一边将小姑娘已经被剪开的裤子布料拿开。
陶师傅打了下方向盘,车身微微晃荡了一下,叶颂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是什么?红红的一片,乍一看像是被烫伤的痕迹。可是不对,烫伤不是这个样子的,烫伤不可能呈丝条状,而且还青紫交错。可以说这个小姑娘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
叶颂慌了,下意识伸手要摸小姑娘的脑袋。
顾钊一直盯着呢,症状立刻询问自己的徒弟:“怎么了?”
小徒弟的面色明显有些不知所措,说话声音都支吾了起来:“脑袋,我记得她摔倒的时候撞到了门,好大一声响。”
顾钊也站起了身,这的确是个问题。因为小孩是头面部受伤严重,为了防止进一步刺激造成的疼痛,他当时的确没有好好检查孩子的脑袋。
他一边跟眉头紧皱的孩子父亲交代:“回头小孩要拍片子的啊。当时那个门被撞的声响,我们都吓到了。”,一边凑到孩子身边准备做检查。
他还没动手,叶颂就轻轻碰了他一下,眼睛示意小姑娘的下半身。
刚才无论是他还是贺勇都保持了相当严谨的绅士风度,将检查工作全数托给叶颂,谁也没有盯着小姑娘的下半身看。
现在叶颂一提醒,顾钊视线扫过去,心里头立刻有数了。
这小孩身上的伤哪里是意外?分明是被人打的呀。这细细的,是竹条抽的,这青紫交错的,是被人踢的踹的。
包括她上半身的伤痕,也不完全是被烫出来的。
不对!这个烫伤很有问题。
小孩被烫伤了,哭得那么凄惨,情况这么严重,可见水温相当高。
现在是11月天,夜晚的气温相当感人。这孩子家里头,客厅并没有开空调,这就意味着开水刚好没多久。
这点大的小孩,人还没有桌子高,她怎么可能自己烧水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水是大人烧好的,开水也是大人烫在她身上的。
为什么?因为人就是再困也不会一睡着就完全吵不醒,进入深度睡眠需要时间。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吵醒,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凶手在装睡,只有装睡的人才永远都叫不醒。
对了,没错。正常的母亲在自己小孩遭遇如此凄惨的烫伤后,都会心疼,恨不能以身相代。
可是这小孩的妈呢?她是跟着120一块儿陪孩子往医院去,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表现出对小孩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关系。
无论前面急救小组紧急处理被烫伤的小女孩时,还是现在大家围在小姑娘旁边,这位当妈的人脸上的表情除了漠然就是不耐烦。
对,她相当不耐烦,她本来可以躺在床上睡大觉的。
贺勇看了孩子一眼,嘴里头责备了一句:“你们当爹妈的也真是心大,看看小孩都烫成什么样子了。”
孩子父亲皱着眉头:“我不上班挣钱啊,我老婆怀孕了,自己都照顾不来自己呢。”
陶师傅人在前头开车,不晓得后面的具体情况。他只冒了一句:“那也不能这样,一个都照顾不来的话,再生小孩,不是两个都遭罪吗?”
孩子父亲冷笑:“没错,我们穷人是不配生小孩的。”
这话就有些没头没脑了。
叶颂却顾不上思考这些,她现在的脑袋瓜子就一个念头:怎么办?他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小孩明显受到了虐待。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主要是两种人妇女与儿童,当然也有男同志被打得极为凄惨的。叶颂实习的时候就碰到过记者丈夫被警察老婆家暴成猪头,最后不得不求助妇联帮忙离婚的事情。
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男的被家暴也是妇联来处理。
不过比起这种相对稀罕的事,孩子在家庭中遭受大人的暴力更为常见。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会获得母亲的保护。但也有不少案例,凶手就是孩子的母亲。
他们应该报警吧。
可是报警的话,肯定会被车上的家长发现啊。110有网络报警平台吗?能不能立刻有回复?
最好的方法肯定是直接打电话,但是他们现在谁都不能打电话呀。
叶颂咬咬牙一跺脚,嘴里头含含糊糊:“顾博,我跟医院那边说一下,让烧伤科有个准备。”
顾钊立刻反应过来:“对,你跟他们讲一下。”
贺勇站直了身体,挡在了叶颂身后。如此一来,小孩的父母就看不见叶颂在做什么了。
现在找谁报警呢?叶颂咬咬牙,编写好微信发给侯主任之后,又连着发给了其他好几个人。
她正想着打个电话提醒一下侯主任看微信时,就有微信返回头了:“明白,马上报警。”
叶颂看着微信头像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刚才病急乱投医,居然连消防员小哥都没放过。
啊,不管不管了,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再说吧。
救护车停在急诊楼前,大家赶紧带着小姑娘下车。急诊烧伤科的大夫一见到人,就立刻“啊”了一声,赶紧把人接了过去。
叶颂的眼睛简直不够用了,她既想冲急诊医生使眼色,又担心这小姑娘的爹妈会逃跑。完全不知道该看哪边好。
贺勇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下巴稍稍往前翘了点。
叶颂立刻回头,见到人就大喜过望。哎,没想到警察居然来的这么快。
警察同志能来的不快吗?他们就没能离开医院。
先前那对吵架的楼上楼下邻居,到现在还在扯皮。就到底谁应该承担医药费的问题,双方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警察能抽出空来,处理这边更加恶性的案件,只能说警察同志的沟通能力惊人。
一个身体愣是劈成两半用的警察皱着眉头询问:“怎么回事?”
被问的孩子父亲明显有些错愕:“什么怎么回事?”
“我问小孩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警察瞪眼睛。
孩子父亲理直气壮:“小孩子不懂事,不小心自己烫的呗。”
“这是烫的?”警察指着孩子身上的伤冷笑,“你当我们瞎子呀?这小孩身上这么多伤是烫的?”
护士在旁边帮忙照顾孩子,原本不明所以,这下子看到伤痕,顿时惊叫出声:“你们心也太狠了。”
孩子父亲矢口否认:“你讲什么东西呀?小孩喜欢跑来跑去,难免会磕着碰着。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磕着碰着能碰成这样子啊?这是用什么抽的?”
“你这人怪了,小孩子调皮,谁家还不教育小孩啊。”
“这是教育吗?这是往死里头折腾小孩了吧。”警察看着手里头加急做出来的CT报告单,“那么多地方骨折,脑袋瓜子都成这样子了,就是教育小孩啊。行,跟我们去派出所,咱们慢慢讲清楚这件事情啊。”
孩子的母亲立刻嚷嚷起来:“你们干嘛?这是我们的小孩,我们要怎么管小孩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要你多管闲事!”
旁边有人笑了起来:“哎哟,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的小孩啊,你问小孩她妈答应不答应。小三上位,自己带着肚子逼婚,你自己都还没生下来吧。”
我勒个去!
急救小组的人惊呆了,彼此面面相觑。天呐,他们原本以为就是个常见的家暴案,没想到里头还纠缠着这么多狗血无耻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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