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坐在顺王正对面的男子一头雾水。
顺王刷一下打开折扇, “你不需要知道。”
“不说就不说。”男子哼一声, 拿起箸夹红烧肉。
燕来放下碗勺,漱漱口, 猛地转向窗外。
豆蔻吓一跳, “出什么事了主子。”
“速去把我大舅母叫过来。”燕来道。
如意斋的管事是霍英豪的大儿媳妇花大嫂。花大嫂因只有一个乳名, 除了她相公,旁人都不好直呼其名, 黑风寨的年轻人便喊她嫂子,外人喊她花大嫂。久而久之,花大嫂就成了她的名。
方才凤姑跟燕来说,顺王一行点了多少多少菜, 正是花大嫂命人告诉她的。
此时楼下已有客人进来喝茶, 伙计得招呼,豆蔻便亲自去请花大嫂。
花大嫂一看到豆蔻,没容豆蔻开口就随她过来。
“顺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燕来本以为他得吃一个时辰, 实则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花大嫂“我也觉得奇怪。伙计都做好被他刁难的准备,他这次却什么也没问, 太奇怪了。”
“放弃了”豆蔻问。
燕来微微摇头, “他闲的”连忙把“蛋疼”两个字咽回去, “他都快闲出病了。难得碰到一个让他嫉妒, 又能给平王添堵的事, 不会这么容易放弃。”
“我也觉得他闲出病了。”二楼没外人, 花大嫂想到就说, “世人都知道皇上属意平王, 他有什么可嫉妒的。又不是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平王不学无术,皇上因偏疼平王就想立他为太子。”
豆蔻接道,“有才能的人反而不会去嫉妒旁人。”
“你说的那是有德有才的。”燕来见花大嫂好奇,“这事我大概知道点。父皇封他们兄弟四人为王之前,没找任何人商讨。他们封号一出,父皇紧接着又说希望天下早日太平,这无异于告诉满朝文武,我的四个嫡子只有平王不错,那仨都是废物。
“那仨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又加上王爷在战场上压他们一头,把他们衬的黯淡无光。偏偏还比他们小许多,等等各种原因,造成了那哥仨越来越嫉妒王爷。
“上面有父皇盯着,王爷身边又有许多功夫极好的侍卫护着,他们动不了王爷,就越发喜欢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花大嫂若有所思道,“听你这么一说,比起把我们店里的人挖走另起炉灶赚钱,他们更希望看到我们做不下去。”
燕来想想,顺王不差钱,平王的姑姑和顺王的岳丈家也不差钱,盯上他的店还真有可能只是为了给他添堵。
“舅母,让店里的伙计机灵点,别让他们揪到错处。”燕来道。
花大嫂“我回去就说。”顿了顿,看着燕来,欲言又止。
“舅母想说什么尽管讲。”燕来接道。
花大嫂试探着说,“那我就直说了。你就没别的办法不能总这么防着吧。”
“是不能。可咱们不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吗。”燕来道,“如果顺王只是好奇,我急吼吼找父皇求救,反倒被他倒打一耙。”
豆蔻接道“主子说得对。我们没证据,想打顺王一顿都没理由。”
“打他还要理由”花大嫂脱口而出。
室内安静下来。
燕来回过神就想叹气,“舅母,这里不是黑风寨。天子脚下,凡事都得讲法。京兆尹也不是个脓包,顺王被打,你除非躲去黑风寨,不然早晚会被他找到。”
“不让人看见不就完了。”花大嫂说的干脆。
燕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或早或晚都能查到你头上。”
“那个当官的这么厉害”花大嫂对官府没好感,打心眼里不信燕来的话。
燕来“我知道有个仵作,从你鞋底上的土就能查出你之前去过哪里。”说着不禁看一下花大嫂,见其发髻有些凌乱,衣服很干净,但衣袖上有几滴油花,心中一动,视线下移,见其鞋边很干净,“今早是你做的饭”
花大嫂有四个孩子,其中老大和老三是闺女,平日里都是她们姐俩做饭。这几日姐俩身上不舒服,早饭就一直是花大嫂做的。
花大搜以前显摆过,闺女大了,都不用她做饭。可她这几日没跟人说过她做饭,闻言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惊得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告诉我的。”燕来开店让黑风寨的人管是为了“洗白”。洗白的第一步便是放下屠刀,“我去过如意斋后院和庖厨。后院到处都是水,庖厨里湿漉漉的,到晚上才会干。你鞋边没污泥,说明你今天没去过如意斋后院。至少没往里面去。
“你的衣裳很干净,可右手衣袖上有几滴油,不可能是吃饭滴上去的,说明早上是你做的饭。你因要做饭,时间紧,未像往常一样慢慢梳妆,发髻也就不如往日齐整。”
花大嫂下意识摸摸头发,发现有点歪,放下胳膊一看真有几滴油 ,应该是早上炒菜溅上去的,“就凭这些”
“这些还不够。”燕来道,“你啊,不要小看当官的。他们想查你,一查一个准。”
花大嫂脸色变了变,“那以前”
“不想查。案子堆积成山朝廷不管,所有公务处理好,朝廷也不会赏,干嘛费那个劲呢。闲着不好吗。”燕来道。
花大嫂不禁咬牙,“那帮杀千刀的”
“你回去吧。”燕来笑了,“记得跟吉祥阁说一声。”
花大嫂点一下头,“你呢”
“外面太热,我坐会儿再回去。”燕来说是这样说,等花大嫂撑着油纸伞前往吉祥阁的时候,他就回去了。
回到府上,燕来就在想要不要给平王写封信。
可他又着实不知该写什么,总不能还抄诗经吧。
他已抄了四首,平王没看腻,他自个都觉得假。
犹豫片刻,燕来便决定再过半个月,平王若不给他来信,他再写封信问问,平王回不回来过中秋。
想到这些,燕来长舒一口气,站起来浑身一僵,惊叫道,“豆蔻”
“怎么了怎么了主子。”豆蔻慌忙跑进来,见燕来脸色煞白,“哪儿不舒服”
燕来都想哭给她看,“那个来了”
“什么”豆蔻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哭笑不得,“都这么久了,您怎么还没习惯。以前在家中”
燕来连忙打断她的话,“别说了”
“好好,奴婢不说。”豆蔻扶着燕来的胳膊,“去寝室”
燕来快速点一下头,就夹着小碎步往寝室去。唯恐步子迈大一点,就血崩警告。
到寝殿,等小丫鬟把污秽桶拎过来,燕来就把豆蔻赶出去。
豆蔻见她主子这么害羞,顿时想笑,“真不用奴婢伺候”
“出去,出去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燕来连连摆手。
豆蔻忍着笑把门关上。
屋里传出一声惊呼。
“又怎么了”豆蔻忙问。
燕来望着干干净净的亵裤,不敢置信,“没有”
“没有奴婢进来看看”豆蔻问。
燕来“等一下。”拿手纸擦拭一下,“真没有。可可我方才怎么感觉来了。”
“什么都没有”豆蔻趴在门缝里小声问。
燕来伸手摸一下亵裤,隔着屏风说,“有点湿。那个还有无色的”
豆蔻愣了愣,反应过来简直哭笑不得,“您母亲燕夫人都是怎么教的您啊。”
“没教过。”燕来脱口而出。
豆蔻噎着了。随即觉得无语,“她这个当娘的心真大。难怪您每次来那个都像要死了一样。主子,那事对女人来说很正常。”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燕来刷一下把门打开。
豆蔻猝不及防,险些摔燕来身上。
“你几岁了站都站不稳。”燕来十分嫌弃。
豆蔻呼吸一窒,顿时不想再跟她说话,“主子,奴婢是被您给吓的。”不待燕来开口挤兑她,抢先问,“想不想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燕来习惯性想说,不想可现在是女人,还不知要当多少年,为了以后好过点,不想也得了解啊。
“爱说不说。”燕来甩给她一句就往书房去。
豆蔻小跑跟上,低声说一句。
燕来定住,“那东西”
“那个不是东西。”豆蔻下意识说。
燕来噎了一下。
“奴婢错了,是东西。也不对,是主子您的东西。”一见燕来脸色更不好,豆蔻朝自个嘴巴上轻轻拍一下,“奴婢去厨房给你煮点姜茶。”
燕来“我那个没来。”
“提前两天喝比来的时候喝舒服。”关于这点豆蔻其实也不能确定,但她知道燕来心情不好就想吃凉的,吃了凉的那个来的时候一定会很难受。
燕来对这些一无所知,见豆蔻说的信誓旦旦,不禁皱了皱眉,“知道了。”
豆蔻立即去庖厨。
燕来喝了两天红糖姜茶,第三天如期而至,燕来反而松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来了。
可豆蔻并不想看到她主子躺在躺椅上,一躺就是一天。
翌日清晨,燕来正准备用膳的时候,豆蔻端来一碗猪肝汤。
燕来眉头紧皱,“我肚子不疼。”
“不疼也得喝。主子,乖啦,听话啊。”豆蔻拿起汤匙送到燕来嘴边。
燕来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你哄孩子呢”
“您听话,奴婢想哄您也没机会啊。”豆蔻道。
燕来张了张口,抬头瞪着眼睛看着她。
“您再看这个也不会消失。”豆蔻不为所动,拿着汤匙的手甚至稳如磐石。
燕来服了,“放下我喝”
“这才对嘛。”豆蔻放下碗,“主子别怪奴婢多事,韩姑姑说女人病不趁年轻调理,老了可受罪了。”
燕来的嘴巴动了动,把“我不是女人”五个字咽回去,轻咳一声,掩饰住他的尴尬,“知道了。”端起猪肝汤一口喝尽,“行了吧。”
豆蔻笑着把碗收走。
燕来松了一口气,饭后继续躺。
豆蔻这次没再管燕来,由着燕来从早躺到午。晌午饭后继续躺。
“再躺下去我一天得重两斤。”头枕着手臂,嘴上这样说,身体纹丝不动。
豆蔻忍着笑问“太阳下山奴婢陪您出去转转”
“不去”府里无聊,好歹有阴凉地儿。外面走累了,连个歇脚的都没有。他总不能让豆蔻背着他回来,“过两天再去。”
豆蔻“奴婢还没去过吉祥阁,咱们去吉祥阁”
自打吉祥阁开业,燕来也没进去过。想一下,燕来点了点头。
可还没等燕来去吉祥阁,吉祥阁的掌柜就找来了。
燕来刚觉得自己又活过来,准备让小丫头拿碗冰饮,让豆蔻给他切个凉瓜,就听到门房来禀,吉祥阁的掌柜求见。
吉祥阁的掌柜的是霍英豪的干儿子,燕来他二舅。
开店前鲁鹏来过,门房认识他,便让他去书房等着。
燕来到书房门口看到他二舅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心不由得提上来,“出什么事了”
“出”鲁鹏看到是燕来,“快,跟我走”
燕来一动未动,“先说出什么事了。二舅,我是平王妃,天塌了都有皇上帮我顶着。”
鲁鹏陡然冷静下来,又迫不及待地问“皇上真会帮咱”
“你先说什么事。”燕来道。
鲁鹏“对对不过此事说来话长。”
“从头说,不差这一会儿。”
鲁鹏“这事还得从两天前说起。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汤里吃出一只苍蝇,然后说我们的菜不干净。我正想道歉,对面包厢里的人开口说,那个苍蝇是他自己放的。
“那个少年说对方污蔑瞎说,还说他跟我们一伙的。那人起初只是看不惯,听少年那样讲,就说汤端上来的时候,他闻到香味,也想吃就起身看了一眼,里面根本没苍蝇。
“当时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对那少年说,再送他一份。那少年说,谁知里面又会放什么玩意,他不吃了。接着就起身走了,饭钱都没给。
“我以为这事就完了。谁知他今早牵了两条大黑狗到店门口,对过往的人说,吉祥阁是黑店,饭菜里面有苍蝇不承认,还吓唬客人。
“我听他这样讲,就要找他理论。可我还没靠近他,他就松开狗绳,让狗咬我。我吓得躲店里,叫他进来说。他说跟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以为他想讹钱,就让账房给他拿百两银子。
“他反而给我一句,你打发叫花子呢。我听到这话,口气就不大好,问他到底想怎样。他说想怎么样就怎样。你听听,这不是无赖吗。”
“是无赖。”鲁鹏说的太快,燕来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听得不甚真切,但也听明白了,“那个苍蝇是他故意放的,找茬,没得手,就牵两条大狗过来继续找茬”
鲁鹏连连点头。
“目的是让你干不下去”
鲁鹏再次点头。
“什么来头”燕来问。
鲁鹏“我我,还没查。”
“立即去查。”燕来说着,一顿,“等等。”黑风寨的仇人都不在长安。而他们的仇人都是贪官污吏,恨他们恨的要死也不敢报复。那么盯上吉祥阁的人,只有可能是他的仇人,“找人问问是不是顺王的妻弟,或贾家的人。”
鲁鹏忙问“哪个贾”
“大公主萧淼的夫家。”燕来道。
“好”鲁鹏应一声就往外走。
燕来沉吟片刻,让梁州也过去看看。
“主子怀疑公主搞的鬼”前殿离外面的马路很近,豆蔻担心隔墙有耳,小声问。
燕来转向她,“你对萧淼有多大误解怎么就认定她敢来找我,甚至敢坑我”
“她都不敢,贾家敢”豆蔻问。
燕来想起那日在椒房殿发生的事,“他们以功臣自居,有何不敢”
“终归是臣啊。”豆蔻道。
燕来噎着了。更加无语的是豆蔻都懂得的道理,贾夫人不懂。或许懂,是萧家的优待让她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贾夫人是母后昔日闺中密友。”燕来道,“如果你的好友成了皇后,你会不会变得目中无人”
豆蔻想象一下,想象不出来,“奴婢不知。”
“也许不会。但恭维你,捧着你的人多了,极有可能会觉得自己能飘起来,乃至上天。”屋里闷,燕来到廊檐下,就命家丁搬个椅子出来,他直接坐在廊檐下等。
梁州认识的人多,有他帮鲁鹏,也就没让燕来等太久。
两刻,梁州和鲁鹏回来,对燕来说,“贾祭酒的小儿子。”
“看来是知道了什么。”燕来道。
豆蔻忍不住说“奴婢当时就说不能帮,可您就是不”
燕来抬抬手制止她说下去,“现在说这些已晚。”
“那该怎么办这么热的天,菜放一晚就全坏了。”鲁鹏很是担忧,“他明日如果还这样,吉祥阁真就开不下去了。”
燕来皱了皱眉,“今日准备了多少荤菜”
“红烧肉一大盆,糖醋鱼,还有庖厨早几天刚做出来的糖醋排骨也有一大盆。因为小孩子爱吃。有时候他们吃了还要再带一份回去留着晚上吃。”鲁鹏说着,不禁叹了口气,“早知我就不准那么多了。”
燕来抬头看了看太阳,“还没到午时”
“最多还有一刻。”梁州道。
燕来思索片刻,道,“那还来得及。”
“你要进宫”鲁鹏忙问。
燕来摇头笑笑,“这么点事用不着麻烦父皇。”
“这么点”鲁鹏惊叫一声。见燕来好似没放在心上,“你有主意”
燕来点点头,“先别高兴,我这个主意有点累。”
“只要能把这事解决,就是累得病得起不来我也干”鲁鹏道。
燕来“没那么多累。”
“那你快说。”鲁鹏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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