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认识半年后,唐柏试图告别,却真的称心如意。
二月七日,周五晚上九点半。唐柏看着“国色天香”游乐园的宣传页面。那上面写“直至春节,每晚八点,精彩不停。”页面底部有个按钮“特别服务预约”。按钮艳红。
于是他给王帆打电话:“咱们的认识满半年了,我想跟你道个别。”
庇护所里,王帆侧着头,肩膀上夹着的电话。他“恩”了一声,边系围巾边问:“哦,什么时候告别?”
“明天晚上八点有空吗?”
“可以啊。在哪里告别?”
“国色天香的摩天轮吧。”唐总报地址精确,“在那旁边的单项售票处见?”
“可以啊,”王帆建议,“提前一点儿吧。七点半售票处见?”
“恩。”唐柏挂了电话,鼠标单击‘预约’键。
二月八日,王帆提前一刻钟到达约定地点。唐柏还没出现。他并不着急。
节假日的‘国色天香’游乐园人山人海。售票处旁边有花坛。花坛前摆放着一长排易拉宝。易拉宝主要是一些年底防诈骗的科普。这些易拉宝被人流挤得有些变形。两个志愿者仍然发着传单。坚持不懈。
花坛对面,有个棉花糖铺子,队伍排得很长。
王帆将手揣进大衣的兜里等候。他今天穿着浅驼色大衣,系着深灰色羊绒围巾。看上去加倍的乐于助人。这导致十分钟之内,他被问了四次路。
人群中,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她头上绑着很多根鞭子,大概五六岁。她努力地四处张望。到王帆跟前时,她差点摔倒。王帆眼疾手快,一把拎起她抱在怀里。小姑娘嘴一瘪,快要哭出来了。王帆哄她:“你爸爸妈妈肯定马上会找过来的。”小姑娘的眼泪仍然没收进去。王帆只得抱着她,跑到对面的棉花糖铺子前排队。
没排多久,有人在喊“王医生”。王帆回头,唐柏一身深蓝色休闲西装,倚在摩天轮底下的护栏上。他依旧为了风度,不要温度。
王帆随意对他比了“OK”手势,示意看到他了。
棉花糖师傅大着嗓子问:“要啥味道的?”
“原味。”小女孩声音清脆。
师傅说:“原味五块钱。”
王帆有点想上手捏她的小辫。小辫都绑着彩色橡筋。过来一个女士,三十出头。她要抱小女孩:“哎哟,我是她妈妈。一回头她就不见了,找半天呢。谢谢啊。”
王帆不给她抱,问小女孩:“她是你妈妈吗?”
“是的。”小女孩说,她挣了一下蹦到地上。她妈妈牵起她。
师傅说:“棉花糖好了。”棉花糖雪白,是云朵落下来。
王帆招呼小女孩:“诶,等会儿,棉花糖拿走吧。”
小女从兜里摸出五块钱,豪爽地递给师傅:“不要,糖吃多了要蛀牙的。”
王帆接过雪白的棉花糖:“那你怎么还要原味呢?”
小姑娘招招手说:“你蹲下。”王帆蹲下。她撕下老大一团塞王帆嘴里:“你问题可真多!我请你吃的呀。抱小孩多重!”
另外有个女士过来:“找到立立了啊。”前一个女士说:“恩,刚找到。”
而王帆咽下嘴里的棉花糖,左手举着一支棉花糖,朝唐柏跑去。他出了汗,冲淡了身上的oga香水。
护栏上,唐柏直起身迎向王帆。站直后,他气宇轩昂,高大挺拔,在人群中越发醒目。一瞬间王帆恍神。
“走,排队坐摩天轮吧。”唐柏伸长手臂拉他的围巾,抓他过来,“真不敢相信,上周我竟然规规矩矩地和你吃完晚饭,就老老实实地回家了。”
他嘴上说遗憾,声音里却尽是笑意。末了他低头抱住王帆,额头抵上他的颈窝,逸出叹息。王帆全身上下散发着桑格利亚酒味。清新而浅淡。在镇静及放松上面,他所知的任何香水都没有王帆这款更具效果。
他们的姿势不比其他情侣过分,因此不会有太多人注意。王帆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可乐味。于是他小小回击:“我也不敢相信,你会洒Oga香水。”
他们进入检票通道。通道狭窄。唐柏松开胳膊排到王帆身后:“我想试试,被当成Oga会怎么样。”
王帆挑眉:“哦?什么样?”
“没怎么样?”唐柏回答地不太确定,“似乎跟平常没有区别?”
“那只是信息素而已。”王帆随着队伍往前挪,“也许还标志着与生俱来的求偶本能。除此之外,的确不代表任何事。”
过了检票口,前面的小女孩立立对他招手:“哥哥,我和我妈妈们来做摩天轮。你也是八点那一轮的吗?”
他先走过去。立立颠颠地冲过来盯着他,又盯盯不远处的唐柏:“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王帆沉默了三秒:“…大概是。”
“一定是。”心心笃定,“老有人在这里的摩天轮求婚,停在顶上半天都不动。我每次来都碰到。”
王帆赞同:“停着是不是挺无聊的?”
“是啊。”小女孩苦着脸点头,“不过被投诉之后就只停三分钟了。这样求婚很土,但你的男朋友很帅。”
她妈妈喊:“心心,轮到我们了。快回来。”
王帆眨眨眼:“谢谢啊,你妈叫你,你快过去吧。”
小姑娘飞快地跑了。
王帆肩膀一重,被唐柏拉进了摩天轮。他两对坐。
摩天轮缓缓拉升。灯光璀璨,夜空中有星光。两者交融。脚下,庞大的游乐设施逐渐缩小。王帆将棉花糖扔进摩天轮里的垃圾桶。但他手指已经被棉花糖云朵弄得黏糊糊。他不得不从兜里掏出纸巾,全神贯注解决眼前的问题。刚才吃的那一口棉花糖,糖分过多。他的口腔甜到腻味。纸巾没拭净指上粘腻。这几乎令王帆抓狂。
唐柏观察着他,然后离开座位,在他面前俯下身。唐柏捏住他的下颔。王帆被迫张嘴。唐柏以舌尖清除王帆嘴里多余的甜味。彻底。用力。
随后他右膝跪地,抓住王帆的左手。他将中指慢慢吸进嘴里,又收缩双颊,不舍地吐出这根指头。他定定望进王帆眼里。王帆觉得脑袋里塞了无数白纸。不仅空白一片,且被唐柏翻得刷刷作响。
唐柏挨个吸啜着王帆的手指。有条不紊。很有耐心。吮吸完,唐柏放开他的手。他的手指和王帆的嘴角,牵连出银丝。纤细发亮。王帆缩了一下手。那银丝才不情不愿地断开。
现在王医生的手上不仅有棉花糖,还有唐柏的唾液。但他完全忽视了恶心。
实际上,他的洁癖正在角落里暗暗啜泣。
——
摩天轮忽然停了,而他们的位置抵达最顶端。
三十一岁的唐柏保持左膝跪地。他想,要不然不要操之过急?今天正式表白一下也可以。于是他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身撑在王帆脖颈两侧。座位、玻璃与双臂形成了囚牢,困住王帆。玻璃窗外,焰火一波接一波,温暖而璀璨。
由于紧张,唐柏开口时声音比平常更加嘶哑:“ 我能不能…能不能标记你?”
他说话气息拂到囚徒脸上,灼热而湿润。
王帆偏头直视他,难以置信地:“你这是…求婚!” 因大幅动作,围巾暴露出他白皙的颈子。
唐柏迷恋地舔上去,半轻半重地咬一口。然后他拿出成人的勇气:“是的。我爱上你了。我知道你表里不一,看上去温和无害,事实上总能迫别人按你的意思来。现在,我已经看过了你温柔外表下的控制欲,隐藏在善于倾听和乐于示弱背后的强势,还有保持处男身份到三十岁的固执。也许骨子里,你比我还要Alpha。但我仍然想标记你。王医生,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标记你这样绝无仅有的Oga?”
王帆沉默五秒,将唐柏按回他自己的座位。他看着唐柏,冷静、坚定、礼貌,“很抱歉,唐总,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他声音平和,声线稳定,“你看,咱们在这儿有一个误会。我不太适合被标记——我是Alpha。”
王帆确信唐柏听清楚了。重要的话并不需要说两遍,所以他说完后仅仅侧头。玻璃外,夜景迷人。
摩天轮缓缓下降。
因为这段时间,日程被塞得满满当当,王帆的额发长了也没修剪。焰火时不时亮起,在他面上投下了额发的阴影。深深浅浅,越发看不出表情。
烟花原本用来迎接新春。但在点亮夜空后,又令天幕重归清冷。这样深邃的漆黑,永恒得如同唐柏的孤独。三十一年来,孤独从未愈合。
桑格利亚酒才是王帆的信息素。其他不是。
摩天轮打开了,唐柏冲出摩天轮。逃亡一样。
王帆慢吞吞地走出来。没走几步,或许糖吃多了,他胃烧起来。他不得不蹲地缓解。
背后,人小鬼大的立立走过来,蹲到他面前。立立歪着头关切:“你怎么了?”
王帆说:“没什么。”
立立问:“你一个人啊,你的男朋友呢?你和他分手了吗?”
王帆站起身,到底捏捏她的彩虹色小辫。然后他温柔地回答她:“是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