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十一年, 元庆帝病逝,举国皆丧。昔日繁华的京城满是白帆麻布, 冷寂无人。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新君待立。
但, 先帝骤然崩逝, 太子未立,几位成年皇子为了那个至尊之位厮杀惨烈,皇宫皇城血流成河, 最后是宁献亲王和忠武将军各领兵马介入镇压, 才平息了这场皇权血洗。
元庆之变后, 问题依旧存在。胜为王, 败为寇。那几位成年皇子既然没有成功通过这场武变坐上皇位, 还被权势惊人的宁献王当场抓住,落下先帝才逝就弑兄夺位的不孝罪名, 自然再没有资格竞争那个天下之位。
那么,先帝留下的几个年龄尚小的小皇子就成为了最后的人选,选谁上去, 都是一个悬而未定的问题。
朝阳殿上, 台阶之上的龙椅空荡荡, 椅后突兀的放置了一扇屏风,素色屏风后, 一个影影绰绰的纤弱身影端坐着,静静听着朝堂上的官员争吵,未置一词。
沉重的金冠束在女子娇小的发顶, 长长的珠翠流苏垂下,晃动间叮当作响,但这样的声音在女子的耳中并不会悦耳,反而因为其中夹杂着朝堂下的官员语声变得更加惹人厌烦头疼。
宁国朝中官员的势力分布复杂,支持各方皇权势力的人都有,只是权势大小的区别,当然能走到站在这朝阳殿的官员都不是傻子,不会看不清形势的胡乱站出来,现在主要‘据理力争’的是两拨人,一拨是明里暗里想让宁献王接过他先帝皇兄的宝座,另一拨是维持正统希望先帝中的其中一个儿子继承皇位。
纵是宁献王手握权势,这里也不是他的一言堂,加上少部分完全两边都不站的人,也就是隐隐持平的状态。
屏风后身着正装的女子完全把自己当做朝堂摆设,一动不动,冷眼旁观着底下官员的争夺。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这一国之主的事情,也不完全是我们这些臣下可以决定的,还要听我们的太后娘娘。”
此话一出,满朝寂静。
其中一个站在官员靠中位置,从上朝就未出言一句的年轻官员,好看至极的眉头皱起,紫衫官服下的修长手握紧,笏板与手掌粘连的地方已经微微汗湿。
女子撩起眼皮,极轻的哼了一声。
这是谁,自己抉择争不下的事情,竟然把火引到了她身上?
站在群臣之前的宁献王抬头,同样看向台上屏风后的那个人。
他也想看看,她会如何开口。
站在太后身后右侧的宫女琦萝神色担忧的看向自家小姐,心中咒骂:这些阴险的小人!就会欺负他们家柔弱的小姐这小小女子!
琦萝眼中的柔弱小姐脸上没有一丝被祸水东引后的慌张,神情淡淡,珠帘下的朱唇轻启:“李侍郎言重了,哀家只是一介女子,哪里能对这一国之君之事品头论足?再说,后宫不得干政,哀家的职责,是辅助今后的皇上,令后宫安宁,新君可安心处理朝政。”
被叫到的李大人神色尴尬,他原以为上面的人隔着屏风,他的话又是混在人声中说出,这居于闺中后宫的小女子应是不知道的。没想到人家不只准确指出了他,还反被碰了一头灰。
其他被暗指他们对国君‘品头论足’的官员在底下面面相觑,脸色多少都有点不好看。
他们又何尝心里不明白,刚才那番朝堂上的争吵,实在有失体统,不然也不会有人眼神示意李侍郎话语往太后身上引了。
这下可好,对方轻描淡写的又把这茬推过去了。
年轻官员的眉头放松,又恢复之前那副事不挂心的淡然模样。
宁献王赫连殷斜跳眉梢,他倒是不太惊讶,若然她真是个世人以为的不顶事女子,他那先帝皇兄也不会厚着脸皮娶一个比他儿子还要小很多的女子为后。
系红墙,是皇兄手里一颗强有力的棋子。
朝堂上的官员僵持,皇位难定人选。
当此时,一位小公公躬身小步来到了堂上太后的身边,附耳言语了几句。
系红墙眼波微动,心中微微松动,她还是赢了一局的。
温柔好听的女声浅浅一个字:“宣。”
底下的一些官员疑惑好奇,也不知这个时刻,太后要召什么人进殿。
年轻官员抬起他那玉白的脸,看着上面的那扇屏风。
他是关心则乱了,又怎能那般不确定自己其实该心有定论的事情?
怀璧挺立站着,等着公公喊出那个他预想中的人。
赫连殷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堂上公公浮尘一甩,高声宣召:“宣,忠武将军上殿!”
其余官员也,明白过来了什么,尤其是宁献王一党的官员,神情都不是太好。
从朝阳殿传出,一声又一声,一个穿着银盔铠甲的男子站于殿上。
更多人的脸色不好,不只是赫连殷的那些人,这朝堂上的大半官员都是世家子弟,见到了令九州,心情都不可能快乐。
可他们也要维持表面的脸色,毕竟现在人家可不是一个令家任人可欺的外室子了。
令九州神色淡然,没有看向任何人,也仿佛察觉不到那些人隐藏中的异样眼光,撩起衣摆,单膝跪下:“臣令九州,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女子轻抬素手:“免礼平身。”
令九州:“谢太后。”
众人瞧着忠武将军才站起归于官员队伍,上面的一直不主动说话的人开口了:“先帝驾崩,哀家悲痛不已,更伤心于未为先帝留下一子半女,实在愧对先帝。”
怀尚书听到这,立刻明白了系家丫头的打算,轻轻的叹了口气,微乎其微。
别的的也都是精明的,猜到太后之后的话,神色各异,还有人欲言又止,却又不知从何阻起。
系红墙一点也不在意底下人的反应,慢慢往下说:“故此,哀家决定将先帝的其中一位皇子过继过来,养在哀家膝下,也算全了哀家和先帝的遗憾。”
这个时候说这些,傻子才听不懂上面那女人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系家女儿年纪轻轻,野心不小!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记起来人家年龄小了。
其中一个代表出来说话,笏板在前:“却不知太后娘娘,是属意于那位小皇子?”
系红墙淡淡瞥了那人一眼,视线落在了前排的令九州身上:“九皇子母妃早逝,哀家十分怜爱。”
赫连殷猛地看向她,眯眼深思:他原以为她会选一个年龄小母家弱的皇子,这样也好控制,没想到他的这位师妹选择的竟然是他的九侄子。
堂下哗然,任谁也没想到这位会选这位皇子啊!
九皇子,赫连永新,年九岁,可以说,是那些现在处于被幽禁的成年皇子哥哥下,年龄最大的一位皇子了。
更重要的是,九皇子的母妃,就是令家家主的嫡长女,令九州同父异母的弟弟。
问题是,令九州和令家的关系……
那可真是一团乱,其中恩怨,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讲述完的。
先不论太后为什么找了这么一位最难搞的皇子,令九州将军,真的会同意吗?
令九州以他的行动告诉了其他人他的决定,只见其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说下了这句:“太后圣明!”
呃……
这真是……
还没等这些官员心中惊奇感慨完,就只见以怀先为首的几位尚书大人一个接一个站出来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都是赞同。
宁献王目光微闪,明白这次的争夺大势已去,但他只是从容一笑,跟着来了一句:“皇嫂所言甚是。”
王爷都这样了,他们这些臣下自然要随着主子走。
最后,就在这场朝阳殿上无声的硝烟中,确立了新君。
*** ***
孝仁宫中,系红墙坐在妆台前,铜镜中一张温柔若水却疲惫至极的脸浮于其上。
琦萝小心翼翼的为她慢慢摘下那些头饰金簪,瞧着殿里就她和幻茹两个人,这才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小姐,这一关总算是过了,看来九州大人还算念情守信,宁献王也不是一手遮天的!小姐也放宽心些,不要思虑过多啊。”
幻茹抬眼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帮着主子摘珠环首饰。
系红墙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不再掩饰情绪神色淡然,眼里的苦涩流露出来:“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嗯?”琦萝不太明白,“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以后只要小姐好好养大新君,皇上在诸位大人的辅助下站稳脚跟,除去宁献王,小姐也可以好好做她的太后。
系红墙摇摇头。
琦萝还是将他们想的太好太简单了。
只单说令九州,他就是一个无法预料的变数,这个人对什么都淡漠的不感兴趣,在战场上却比谁都不怕死,血冷身冷,像一匹深山中的孤狼,与其合作为谋,哪天他们被这人突然扑上来咬上一口,怕是也难躲掉。
但愿他心中还有点情,能念在爹的份上,不要凡事做的太绝。
琦萝和幻茹为她卸掉了所有钗环,只留一根发绳束住前额的墨发。
正装早被换下,如今身上这件是常在殿中穿的舒适常服。
系红墙正想睡下将她们退出,一个宫女轻推门进来。
幻茹开口询问:“何事进殿?”
宫女规矩跪在地砖上,恭敬回道:“太后娘娘,九皇子在宫外求见。”
才决定人选,册封大典还没举行,这会儿赫连永新仍旧是他们宫人口中的九皇子。
幻茹皱眉,她当然能看见小姐脸上的疲惫。
系红墙先开了口:“让他进来吧。”
宫女:“是。”
一个半大的男孩子走了进来,见到了人眼睛变亮,脸带笑容:“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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