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 女帝粗略浏览了一遍呈上来的证据, 转手递给身边的人。
路执善接过,与一旁的大理寺卿仔细查看。
“行了, 东西朕已经收到了,让她不必等着了, 自行回去吧。”这话是皇帝对着传话的公公说的。
公公弯腰候着,听了这话却面露迟疑。
“怎么?”战沧海懒懒抬起眼皮, “还不下去?”
话语中带着警告, 吓得那公公立刻跪下,连磕几个响头,狼狈爬出去赶人去了, 也不敢为收了对方好处的聂夫人多传一句话了。
女帝嗤笑一声, 对着认真查看的路执善说道:“执善, 如何?”
路执善先行了一礼, 而后回道:“确实有些用处。”
“那也好, 早收集齐了铁证如山的人证物证, 早一刻对聂征定罪。”这些年女帝忍耐他很久了, 如今能够铲除这眼中钉,顺便报仇, 真是心中痛快得很。
那边两个人整理完整,路执善将所有的物证交给了大理寺卿, 对方心领神会,带着东西先行下去了。
女帝看着前方,嘴里问着身边人:“执善, 你说那个女人想见到朕说些什么?”
聂夫人呈上证据却停在外不走,还有那被贿赂了的公公的欲言又止,只能说明多年未见的人想要借此求见她一面。
可惜,战沧海并不想见她,她怕自己不小心出手砍了对方的脑袋。
“臣也不知,不过大概是想为当年的事情道歉忏悔吧。”路执善低眉顺眼,恭敬回答。
十几年前,她未考取功名进官场,依旧是少女时期太女的伴读,她深受太女的信任,后来的关于先皇后早逝的宫中秘事,也是未有隐瞒的。
战沧海听此神色平静,却是讥笑了一声:“那她这个忏悔来得可真是‘早’啊!”
早字加重了音,分明是话语反说。
“母后什么都好,就是看朋友的眼神不太好。深情厚谊一场,到头来被自己最好的好友背叛伤害,还被她间接害死,实是交友不慎。”
这种话路执善没法接,她只是低头弓腰,做一个专心的聆听者。
所幸女帝也并不需要指望她回复,继续说着:
“她比母后多活了十几年,现在想起来赎罪了?真是可笑!”
“当年若不是母后念及旧时情谊,让父皇放过她一命,不用朕动手,她早被父皇处死不存于世了。做下这等错事,不好好在府上龟缩着,跑到朕面前找什么存在?”
“母亲当年临终前就说过,一次背叛伤害抵消彼此的所有情谊,她早已不是朕的姨母,只是一介没有诰命的庶民,又有何资格见朕?凭借她那个早晚定罪的好夫君?还是她带来的这些东西?没有她,聂征的死期也不远了。”
“她现在这样做,看着像是将功折罪,其实,她又哪里来的功?不过是想用这些,再见朕一面哭一哭,不经意的谈些以前救过母后的功劳,想换得朕能够对聂家从轻发落罢了。”
路执善沉默不语,心中却为自己的女帝不平。
无论公私,聂征此人都不可留,当年先帝短时间内没有足够的证据能立刻将聂征处理了,当今皇帝不可能有任何理由放过他。
但女帝虽有着天下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却不代表她喜欢胡乱牵连。
聂征唯一的女儿聂婳,对当年先后之事和这次的堤坝损毁之事都未有参与,女帝不会动她。同理,聂夫人与如今之事无关,当年的事既然先后发话抵消,皇上也不会反悔不遵从母意,硬要惩罚。
聂夫人的举动纯属多此一举,所思多虑了。
等聂婳赶到宫门口,一切早已结束,母亲抚育她长大,她也只能搀扶着被公公传完话后失魂落魄的聂夫人回府,再无奈何。
工部尚书的事情很快落地,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有效办理下,再加上聂夫人提供的物件小部分辅助,定死了聂征主谋堤坝偷换建筑材料的事实,证据确凿,朝堂上站在国师这边的官员想挽救一二都无从下手。
最后女帝在朝上下了处决,聂征罪不可赦,三日后斩首,因这次洪水来临前地方官员做足了准备,预防万一的前提下命了百姓提前迁移,故造成几乎无伤亡的结果。念及此,皇帝仁慈,不牵涉聂家其他人,却也罚了三十万两白银。
这样的结果对于聂家已经是从轻处理了,只是失了聂征这个官员在朝。但聂家家族中年青一代也未有出众有才之人,以后怕是在京中地位一落千丈,逐渐落寞了。更不用说聂征府上的人,失了顶梁柱的权势,又上交了那么多银两,以后聂府孤女寡母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是这些又和战沧海有什么关系?她一个一国之主,哪来的闲心和同情去担忧她们的日后生活?她所该操心的是眼前的国家大事才对。
女帝放下边疆奏报,冷笑一声:“这是听说了云国才遭受了大型洪灾,又是处罚大臣又是调派官员,猜想着现在本国处处急需人手和银两,内国动乱,想要乘虚而入,多得些好处吧?”
兵部尚书上前,拜礼说道:“皇上,现如今不只是北疆一处,西域、南朝、东陵等多个小国在地方强国的带领下,想要攻破我云国的一城半土,扩大地势,抢占便宜。”
“好啊,这还是说好的?瞧着我云国‘肉大’被分去也无伤大雅是不是!”
女帝的厉喝声下,御书房中的朝中重臣全部沉默不语,不去找死招惹帝王之怒。
战沧海发完脾气平复下来,开始一个个指派任务,下达命令。
云国战力雄厚,各处边关也驻守着官兵,现在也只是多调动朝中武将前往助力的时候。
女帝一个个指令结束,停歇下来,少镜却马上发现了问题。
身为吏部尚书,这事本不该由他主动提及,但以他的猜想,却心急到顾不得那么多了。
少镜大人站出一步,低头问道:“皇上,北疆那处,陛下并未增派人手武将……”
“哦,那里本就有武老将军坐镇,而且其子少年英才,这些年作为先锋少将,表现上佳,有他二人足以,朕不担心。”女帝神色淡淡,一句话将人打发了回来。
不对。
少镜的眉头皱得更紧,只觉自己心中的猜想怕是要应验。
其他人尤其是武将,虽然也认为北疆这次进犯国家所出的兵力最多最强盛,这样安排未免不妥,但皇上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出言反对。
一年又一年,女帝的威严是越来越重了,她再不是被那些大臣尤其是那些有功重臣所敢轻视的对象了。
正事谈完,每个人都急需去安排自己分内事宜,朝臣一个个退出,路过一动不动的吏部尚书大人,也都心照不宣,没有上前询问不离开的缘由的。
皇帝和少大人的关系,京城虽然无人敢提,却都清楚明白。开始他们还以为这未来的太子或是太女要出自少家的血脉了,没想到皇帝的肚子多年没动静。
也不知道女帝是不想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他们也不可能去问。前两年也不是没心急过继承人的事,奈何皇上不急,又说自有章程,碍于帝王的权威,他们也只敢偶尔催催选皇夫的事情,别的再不敢多干涉了。
等人全部出去,战沧海放松身形,抬手托着一边脸颊,早有预料的问道:“说吧,想问朕什么?”
分明是明知故问,却还是要他自己问出来:“请问皇上,对于北疆的事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唔,你问的,是哪个北疆?”女帝没有回答,而是先反问了一句。
少镜瞳孔骤缩,心神颤抖。
是了,她都如此反问了,看来他此前的猜想并无偏差。
“臣……”站在殿中的人嗓音嘶哑,这一刻完全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耐心询问:“嗯?少镜为何不回答朕的话?”
就在他眼前。
少镜看着这张牵引了他十几年全部心神的脸,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才问她:“你决定了?”
战沧海挑挑眉,看来他此时的心神急剧不稳定,不然也不会都不客气的直称她为‘你’了。
除了极少时候,他可是很守君臣之道,向来皇上两字不离口的。
“嗯。早就做好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更改。”战沧海没有避开,直面回答了他的疑问,还将他劝导的后路堵死。
少镜苦笑。
这么多年了,他何尝不了解她,又怎会不知自己的劝说无用?
既如此,他又何必自不讨喜,去做那个惹人厌的人?
帝王终究是帝王,此刻的他更加明白,战沧海不是先帝,并不会真的对他动心,若是他贪妄了,回报的只会是对方的一步步疏远。
父母的教训足够,她也不愿做第二个先帝。
而少镜也没奢求过他去做第二个先皇后拖住她。
所以最后的他只是说:“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皇上如何选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皇上选择哪种,臣都会全力在身后支持。所以……”
少镜仔仔细细瞧着她的模样:“惟愿皇上珍惜保重自身,永远顺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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