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晕

    我叫方即云,李藏风还压在上面,与我维持着一种尴尬的姿势。

    他一只手攥住我的腕,另一手撑地,上半身与我保持了安全距离,宛如一个大型真空挂件。

    他那两膝夹在我腰侧,双腿禁锢着我腰部,这个姿势就不太符合绿晋江的氛围。

    可是他又脸很直,僵中带直,莫名有种坚决不弯的气质。

    我就说:“你先闭气,我就不说了。”

    李藏风挑眉:“香气还在?”

    我:“它越来越浓了。”

    李藏风用一种看小智障的眼神看我:“若香气无处不在,闭气有何用?你能一直闭下去?”

    哦。

    也对哦。

    闭气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但它能拖延问题啊!

    我一边自闭,一边想着掐灭香味的来源。我就看向了蜡烛,李藏风的眼风也往那儿抛。我和他像两个地下党接头似的眉来眼去。咱俩想一块儿去了。

    是蜡烛啊!

    蜡烧融了,蜡里头藏着的东西就气态挥发了。

    我推开李藏风,虎蹿鹤飞过去,李藏风到另一边,吹灭了四根蜡烛,本该继续的,可他非要看到我躺地上时留下的血迹。

    那是一个铁臀的形状。

    他看着它,它像启示着他。它和他之间似产生了伟大而深远的联系。

    他就不动了,像雕像那样凝固在了这一刻。

    我把剩下的蜡烛吹熄了十一根,只有第十二根蜡烛毫无香味,我仔细检验,就留下了,密室内情况特殊,还是得留一根照明,若这根蜡烛最后也散出香,我立刻闭气掐火便是了。

    我发现李藏风在看我后面呢,好像我后面有个地图似的。我最讨厌有人这样盯我,瞪他一眼为警告:“你看什么?”

    李藏风问:“你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说:“好得很。”

    李藏风似把这话记心里了:“我上次见你,就觉得你像是老七,又不像是老七。”

    我笑了:“那现在呢?”

    李藏风:“我还是觉得你的不像多过像。”

    他顿了一顿,眼神难得地显出了点儿心虚,说:“但你受伤之后的表现,确实担得起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

    这数学傻子把这伤说得多严重似的,那我就笑了:“一点小伤,何须忍耐?”

    我早感觉不到疼了,我什么都没了。

    刚刚我被他勾倒,是屁股先落的地。

    有些东西碎了,黏是黏不回去的,即便勉强黏回去,它也一直碎在你的心里。你若想起它,也只会想起破碎时的它。

    这就是为什么,如果我们把东西打碎了,比如一段两瓣的友谊,一只真挚的铁臀,我们就要学会忘记它,这样它从外表上是碎的,但它在我们的内心是完整的。

    李藏风:“你还在闭气,香味散去了没?”

    我闻了闻:“散的差不多了。”

    李藏风:“这香味你闻过?”

    “不曾。”

    “那你怎能确定它有毒?”

    “刚刚我猜的,现在我确定了。”

    李藏风奇了:“如何确定?”

    我双目如炬:“你。”

    李藏风疑惑:“我?”

    我高深莫测:“你中毒了。”

    李藏风似乎在想我这个眼是什么构造,用一种古古怪怪的目光瞅我:“你能隔空探脉?”

    我说:“是你嘴唇变紫了。”

    我拿出匕首给他一照,他这嘴唇就和十斤桑果和山竹里泡出来似的,正宗的基佬紫啊。

    李藏风这就不言语了,他似乎对这种中毒妆很不习惯,摸了摸嘴唇,那动作让我很担心他会直接把嘴皮给撕了。幸好他没有,就一言不发的坐下,直接盘了腿运功。这个人临危如常,丝毫不显慌乱,反倒看得我一股忧心冲愁肠。

    那我就问他了:“你可感觉到了疼?”

    李藏风摇头。

    我又问:“你可有四肢发麻?”

    李藏风摇头。

    我又问:“你可有心愿未了?”

    李藏风不摇头了,他转盯我咽喉了。

    ……我觉得你还是盯我胸口的时候比较可爱。

    为了防止他想不开与我同归于尽,我马上进行了补救。

    “是我把你拉下来,这趟浑水本不该你淌。你中的毒,便该我救。”

    话说得是正气凛然,显得老气不像个杀手而更像个国际主义救援战士。李藏风纹丝不动,似乎在观察我的表情,从眉眼间看出这话的可信度。那我就单膝跪在他身后,两手欲去搭他肩,他却不肯让我搭,侧个身躲了,拒绝说:“我自可运功,不必你出手。”

    我瞪他说:“你是怕我暗算?”

    李藏风摇了摇头:“你若是想暗算,刚刚就能做。”

    “既然不是怕,那为何不愿我帮你?”

    李藏风道:“那你当初为何不愿我救你?”

    你咋还想着这岔子,咱们不都掏心掏肺地聊过了吗?你现在提这档子事儿,是因为好奇心作祟,想探究我的内心世界,还是纯粹地听我说一声谢?

    我这左思右想着就不说话了,李藏风也不讲。他这个人最不晓得“怕”字,表情、姿势,以及话语都是拒绝三连,我知道他不想我救他,他认为被人救是欠了大人情。

    这是个成熟的决斗佬了,把尊严看得比天上的云还高。

    我是个熟透的方即云了,我臀裂了也会把良心顶头上。

    结论就是一句话——我得对他负责。

    所以我将匕首递给了他。

    李藏风皱了皱眉:“这是你的。”

    我:“现在它是你的了。”

    这话挺耳熟的,好像他刚刚才对我说过。

    李藏风盯了盯匕首,又盯了盯我的眼睛。

    “你的匕首太短,我一向是喜长不喜短。”

    他信我不肯暗算,但他好像比较喜欢让我欠着他,而不是他欠着我。

    我把匕首丢在他身侧,只当丢了片干垃圾,然后我把自己胸口的衣服一撕,露出里头的黄色垃圾,从容慷慨曰:“大好胸膛在我,匕首在你,我若居心不良,在给你运功时行不轨之举,你一匕首朝这儿刺下去,如何?”

    李藏风这回总算不盯着咽喉了,他盯了我的胸口挺久,那眼神总算是透出了点儿七情六欲。

    他问:“你明知我想要你的命,还是想救我?”

    我道:“是你先救了我,我只是还你个人情。”

    这个杠杆精是没法和我抬杠了,那我就心满意足,把那手往他肩上一搭,他低头,唇角像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可转瞬即逝,比流星还快上百倍,我都不知道那算不算笑。

    可这时我忽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我好像不会传功唉。

    要不先摸摸?兴许摸着摸着就有“熟悉的记忆浮上心头”?我回忆起被推拿师父打得鬼哭狼嚎的那些年,我手从他肩上下去,从背上某个点开始,一路往下揉,到一个较硬的节点,我就拧了拧,我还戳了戳,嗯,还挺有劲儿的,这是个重要穴道了吧。

    李藏风忽轻声:“老七。”

    我惊了,他头一次这么轻声轻气地说话吧。

    这是毒发了吧!?这是虚弱得不能重声了!?

    我就心里难受了,李藏风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飘忽地问了一句话。

    “你果然还是恨着我的吧?”

    胡说!你看不出我在给你传功吗?你以为我还因为落水那件事恨着你!?是在故意折磨你吗?

    唉等下,我好像捏那个腰上的节点是有点用力了,我这功还没开始传呢。

    我赶紧把手掌贴他穴道上,我觉得这个传功啊,就是把身体内部最精华的那股热,传给另外一个人。所以李藏风马上就热了,没过多久他就是李暖气了,再过会儿他就是李微波炉,再再会儿就是李烤箱。

    李烤箱大概是热得受不了,低头就热吐了,把一大口血喷出来。我吓呆懵僵,扶了他问:“你感觉怎样?”

    李微波炉擦了血,看我说:“毒已逼出,多谢。”

    我心喜啊,却发现他盯我的眼神不寻常,这气氛整个就很绿江啊。那我就警惕了,我用冷酷武装起每一寸面肌,问他:“你在看什么?”

    李暖气一动不动地盯我的脸:“你也有段时间没闭气。”

    我说:“但我闭得比你久。”

    李藏风面色凝重道:“你见我嘴唇发紫,才确认我中了毒。”

    我说:“不错。”

    李藏风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你现在嘴唇发黑,这代表什么?”

    我惊了:“我嘴唇发黑?是什么时候……”

    这还没问完呢,我忽然眼前一黑,身上一软,就直冲冲地朝他的怀里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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