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即云,你偶尔也可以叫我老七。
摆放完了老八和小苏,我还有一两件事得做。
首先,我看向了那辆马车。
两个可怜的姑娘还僵而硬地扭在一起,我翻开帘布,缝隙里透进一道灼热的光,她们呆滞的神情渐渐聚拢出神采,却又因我的靠近而多了点别的。
恐惧、惊惶、无助。
典型的受害者情绪。
我不忍多看,上前探了探她们俩的脉,脉象虽然有些乱,但挺有力。那事情就还好解决,我下手拍开了她们身上的穴道。
穴道一解,两个姑娘畏畏缩缩地往里挪了挪,躲我和躲瘟神似的,但总算没有尖叫出来。
我想用和善的口气问:“知道我是谁吗?”
这声线感觉就不太和善,希望她们别误会是威胁。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姑娘点了点头,我姑且叫她大姑娘,这位大姑娘把自己的妹子护在身后,用沙哑的声音答:“你是老七……”
我牵动了一下嘴角,想努力表示出一种无害与友善。
奈何老七是个什么人呢?他的笑大家都领教过的。
所以我这一笑,俩倒霉孩子吓得更厉害,就快往角落里缩成团儿了。
无奈之下我揉了揉脸,把笑给揉回去了,看上去无情无绪,这就还正常点。
“刚刚我和那些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那大姑娘点了点头:“听,听到了……”
我提醒她:“我若对你们有恶意,犯不着与我的同伴翻脸,你说是不是?”
兴许是我的真诚打动了她,也兴许是我的武力值吓动了她。
大姑娘缩了缩头,谨慎地说:“你……你是母亲的朋友?”
“我与你们的母亲毫无关系。”
“那你为何要救我们?”
我沉默片刻,说出了最真的一句话。
“因为不救会后悔。”
大姑娘问:“悔什么?”
我想起上辈子的方即云,我低头看着这辈子的这双手,老七的手的确是杀人的材料,但手怎么用也得看主人,如今是我,杀人的手就得置换成救人的手。
“这世道险恶,所以总有‘聪明人’认为以为路见不平的是傻子,认为行侠仗义的是别有图谋。我本就不算聪明,傻一傻也无妨。有弱女受欺,我就得管。若不管,夜里想起来得后悔。”
我言语里略带感伤,面上小露笑容,如此违和矛盾的表达,反倒是流了几分真心的表现。那大姑娘见我如此,秋水眸泛出几片动人的涟漪。她用拿细眉细目瞅我良久,不知看出什么,恐惧给希望让了路。
她松了点戒备,指着自己道:“我叫严彩容,她叫严素容……你,你可以叫我阿彩。”
我说:“你可以叫我叫老七。”
她睁大眼睛:“就叫你老七?难道你没有自己的名字?”
有的,但现在还不能说。
我吩咐她们在马车上待好,又隔着窗子看了看四周的景观,这是离城门不远的郊外,除了老八的小吃摊,周围仍可见绿树茵茵、草色青青,参天大树没几棵,倒是低矮树连成一群,林不像林,只是藏人方便些。
所以我接下来又嘱咐了她们几句,带了和善的笑走下来。
一落地,我的笑就收回去,冷气和杀意一道开闸而出。
“听够了吧?滚出来。”
话音未落,我杀气先出,这一波精神攻击很有自觉地散了出去,像气息追逐旷野似的越散越开,饱满的杀气正充斥着这片空间,我忽把杀气一松,凝滞的空气仿佛又能流动了,一个人影就从树旁边闪了出来。
我一抬眼,是刚刚那个全黑的车夫。
这个人是和苏未白进行了交接,可他不知是多长了个心眼,还是看出事情不太对劲,并未完全退场,而是在一旁监视。
我看着他,神色冷漠道:“你倒不怕死,敢一直呆在这儿。”
那车夫低了低头,是个长相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出他。这人表现也很普通,他在我面前明明极度恐惧,却努力掩住,假作平淡道:“我只是个车夫,只负责运送二位小姐。”
我笑道:“可你偷听的本事不错,那你就不止是个车夫。”
他隐匿功夫极好,才能偷听得这么久。若非我恢复了气力,警醒了感官,刚刚都未必能发现,就这么被他瞒过去了。
那车夫咬了咬牙:“七先生的威名,在下景仰已久,若非必要,我实在不想与您动手。”
我问他:“有胆子偷听,却没胆子动手?”
那车夫道:“我不是苏未白,我不想找死。”
这倒是实诚话,我看了看他,道:“你过来。”
那车夫脸上跳出一根青筋,恐惧之心溢于言表。
“您想让我过去做什么?”
“我不习惯这么远与人对话,你过来与我说。”
车夫同志挺直了背走过来,面上浑然不惧,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像一身骨气支撑,丝毫没有倒下的迹象。
我正想夸一夸他,结果他一到我跟前,那肩膀忽的一矮,像被什么人凌空打了一记,双膝立刻跟上,软塌塌地往下沉,他“噗通”一声,竟五体投地地给我跪了。
“小人偷听了一路,已经知道了太多,本不该奢求性命。可您是老七,您素有侠义心肠,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可怜可怜我们这等小人物!”
作为一个从心之男,我居然没能看出这也是个求生欲为王的主。
“我若要杀你,何必要你过来?”
车夫同志抬起头:“七先生可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
“你敢留下来,肯定不止是好奇,你的任务既是把人运到,也是负责监视苏未白。你想看看我和苏未白决斗的结果。无论我们中谁活下来,那个人都会身负重伤,那时你就会补上最后一刀,是也不是?”
这一长段把车夫的脸打得一青一紫,他在骇然之下慢了呼吸,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淡淡道:“我虽中毒,可杀你易如反掌。你听到如今也不敢妄动,说明你还算聪明。”
车夫道:“但凡看过您杀人时的模样,哪个敢动?”
这口气又无奈又钦佩,钦佩的部分让我想到了苏未白,听着不太舒服,那我就说了。
“我本想带走老八,可既然他想留在后花园,我就把他和苏未白一道儿交给你。倘若他有个闪失,你知道结果。”
无论这杀手是怎样排位,生前做了什么,组织上都会处理好后事,连身为叛徒的老五都是齐齐整整地埋在后花园,那我想老八也是如此。
车夫低下了头:“这点请您放心,我一定把八先生和苏未白带回去。”
说完他就想起身,结果我一道冷光瞥过去,这种刀子般的暗示又把他的膝盖给按了回去。
“我知道你是曹几何的人。”
车夫努力地低下头,我努力地想看穿他的皮囊。
“我不杀你,但你得给他带句话。”
“七先生请说。”
我仰头望天,从天上看出了白云朵朵,那云雾的形状像一个整齐的切好的人头。
上圆下方,是曹几何的大好头颅。我盯了那多云良久,心里又凉又热乎,手上生出了点不合时宜的痒,我这是想念戳气球的感觉了。
“他若想杀我,你让他亲自过来。”
我收回目光,对着他微微一笑。
“因为,我等着他的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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