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即云,我觉得我快把信使同志吓飞了。
我的话一说完,车夫同志吓得立刻把头扣在了地上,脸上肌肉打颤,连连叩上几个头,磕得清脆动听了。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身看我。
但这个动作不幸地被我打断了。
我那手先动,它似一道蓄势待发的电,五根手指即刻出发,不轻不重点了他穴。这人就利索地晕了,得晕好几个时辰。
我还得带着两个小姐妹逃跑,不能有碍事的。
我把两个姑娘引到苏未白那辆马车上,我又把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吃的一律不要,全扔了,只留下银钱和衣物,我把缰绳一抖,这就出发了。
到了城门,我给守卫的看了路引,以我的性子,进城以后是得瞎逛一番的,但这回我也不敢耽误,赶在天黑前把马车驾到了青坡镇临运河的码头。
我既然已给曹几何下了战帖,就等着他来,那这两个小姐妹留在我身边就极不安全,做人做到底,我还是把她们送的远远的才好。
于是我用剩下的银钱买通了一个还算靠谱的船夫,又通过他的关系雇了位名声不错的镖师,他当这两小姐妹的保镖,让这三人搭上船,去运河上游的宿州。据说那儿有“句容夫人”的一位旧友,投奔他该是可行的。
这么一奔波下来已经是黄昏了,两个姑娘与我相处时间不长,可每一刻都是惊心动魄,如今见我要和她们分别,小的不说话,大的那个却是泪眼蒙蒙,处处不舍的。
“七先生……您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安慰她道:“这位章镖师人称‘翻江章’,我打听过,他武功不错,人品更是贵重,我已把你俩托付给他,他能照顾好你们的。”
严彩容犹豫一下,还是说了。
“我不是担心自己,是七先生侠义心肠,为了我们叛出接星引月阁……那阁里的人怎会放过您?您和我们一道走吧。”
我苦笑了一声,远走天涯的大好机会就在我眼前,这要是换了从前,我是无论如何都得赶上这一趟船,然后游历天下山川名胜,把老七的过去抛在一边,只当自己是方即云。
可到如今,毒在追着我。
我只剩三天就会被它追到。
那还何必逃呢?
上了船再在小姑娘面前毒发,岂不是难受加难看,一路都是难字铺就?
严彩容见我婉拒,也只能拉着妹妹走了,她每走一步就望我一次,似乎很想我和她们一起逃。
俩倒霉孩子总算安全地上了船,我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丑丑的笑,这是我穿越以来做的唯一一件还像样的事儿。
我看着那船越飘越远,只觉得自由曾与我唾手可及,可如今一切都已太迟。
唯一不迟的,是我的身手。
这是老七仅存于世的东西,得好好利用。
无论是多杀几个接引阁的杀手,还是去刺杀曹几何,我认为都不错。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察觉了一道目光的注视。
我没有抬头四顾,直接朝那道气息的源头看去,是一个穿着破落的小乞丐,长得眉清目秀,可惜瘦骨伶仃,他一见我瞧过来,怯生生地后退了半步,可没有往后退更多,而是鼓起了胸膛,朝着我走过来。
“请,请问是老七……先生吗?”
老七加上先生,听起来就不伦不类,越发凸显了他内心的紧张。我却不敢笑,只直直看着他问:“谁让你找我的?”
小乞丐说:“有一位不知名的侠士,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他递了一封信给我,我却没接,只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乞丐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我,说:“那位侠士说您的容貌好似一位妙龄少女。我,我看这儿没有人比你更像女孩子了……”
……这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直男描述,是那个剃头匠吧?
李藏风啊李藏风,你放出情报来引我出来了,这招数也不换个新鲜的,是算准了我一定会上钩?
我叹了口气:“他可还说了什么别的?”
小乞丐摇头说:“他只说把信给你……你会给我赏钱的……”
运费钱都让我出?
大哥你也太抠了!
我阴着脸把信接过,阴着脸把钱给了,然后我心疼难抑地拆开信,发现上面写了几句话。
“我知道你会来。你若不想逃,明日午时三刻,郊外天魔崖见。”
看到这里我就笑了,刚刚我还有所怀疑,如今看这熟了吧唧的拽男口气,是他不错了,也只有他会用这种半是仇敌半是熟人的口吻与我写信。
你都主动邀约了,我要是不来见你,那可真是很棒棒了。
不过这只是上半段,还有下半段。
我再往下看,发现他写了别的内容。
“你若还是想逃,尽管走。只是我会用下半辈子去追你,你到天涯海角,我便到海角天涯。你逃多久,我等多久,无论你身在何方,我都会走到你身边。”
……这是威胁信吗?
这语气怎么转了个一百八十个弯道?
这个前后画风完全就是两个人吧!?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变化很可怕了,赶紧把时间地点一记,然后把信揉了揉,用内力震碎了。我看这漫天纸花纷纷扬扬而落,居然反射性地打了个喷嚏。
过敏性鼻炎不是遗传病吗?
这不是李藏风的不治之症吗?
这还能传染给我的吗!?
由于我马上要迎男而上,这一晚上我找了个最贵的客栈投宿,务必创造一个良好的休息条件。按常理,要死的人是什么都不必怕的,但死也得排队,死这个事件还排在三天后,李藏风这个遭遇战还排在死之前。
那我就得想想怎么应对他了。
逃是可以逃,但我这都走到了人生尽头,没头没尾也没意思,而且我本来就想见见这个决斗佬。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打一架,把这个事情做个了结。打完之后如果我还活着,那我就和他交流交流组织,我一直怀疑他在组织里有内线,否则他的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
所以第二天清晨,我点了一大堆山珍海味,把自己喂得饱饱的,揉着肚子出发了。
天魔崖这个名字听着怪吓人的,很有种仙侠小说里最终决战地的感觉,但这个地儿倒没有名字那么邪门,只是它山高地陡的,走上去就得费很大精神。我走到最后肚子里的存货都没了,我就忍不住深刻怀疑——李藏风是不是想让我在爬山过程中耗尽体力,这样我上山时要是怂了,想遁,那我就没体力逃了,只能和他死拼到底,不是他干死我,就是我干死他。
这么想想,他数学还算合格。
就是他的脑回路,还和大紫霄宫那时一样,清新脱俗到不符合时代。
我想着想着就上去了,一路上看风看水看山,看出了天地茫茫,我这一个人在天穹下走着跑着,就和蚂蚁在丝绸上滑来滑去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到边。
可见人在这天地间本就渺小熹微,命丢了也没什么好遗憾。我理应抱有一种盲目乐观主义,兴许这回挂了就穿回现代了呢,说不定还是好事儿呢。
到了山顶,李藏风果真在那儿等着。
他着了一身平凡的青衣,背影着重突出了个寂寥与坚硬,肩膀似能顶天,脚下如能震地,还未给个正脸,就有如此气势,要不是我了解他,我都得被他唬住了。
我心血来潮,想和他比比谁的隐匿功夫比较强。毕竟当初在金线河畔初见,他可是到了我十步左右的距离我才察觉到了他的存在。那我也不能给老七丢面儿是吧?
我屏住气息轻声轻脚地走近,大概也到了十步距离,他回头了。
还是那张帅动天地的脸,阳光打在他脸上,像把最英俊的几个部分突出展示,凛冽与锋芒结合得完美,叫人想重新定义俊这个字。
只是这次我看他,重点不在看脸。
我仔仔细细观察了他铁脖,发现那儿只剩下了浅浅的一条白痕,稍微涂个粉就完全看不着了,全然瞧不出我那日的一招是怎样的凶险。
表面没有,那心里的痕迹呢?
李藏风也在看我,只是他礼貌性地盯盯我咽喉,就开始不礼貌地盯我的胸口,盯了会儿,发现我眼神落在他的铁脖,这人就转看我的眼眸了。
他似瞧出了什么,整个人的神态都跟着变了一变。
“你是怎么回事?”
我以为他会问我为什么会来,我万万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是这个。
他难道看出我中毒了?我的脸色难道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不应该啊。
我疑惑:“什么怎么回事?”
李藏风定定地看我:“你的气息变了。”
我提醒他:“气息就像人的气味,味道总是能变的。”
比如我昨天洗了个澡,本来想香飘飘地见你,爬了几个时辰的山就只剩下芬芳的汗臭了。
“但你变得太多,变得太快,你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变多还是变少,我都是我,我的人已经在这儿。”
你不能因为这种虚的东西就嫌弃我的这种实的存在,这不科学。
李藏风目不转睛地盯我:“但我认识的老七只有一个。”
我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藏风:“我花了许久才想透这一个老七。他假装冷心冷情,却连人都不舍得去杀。”
他口口声声地老七,心心眼眼地盯我,那我就知道他想暗示什么了。
“现在我能杀人了,你反而不习惯了?”
李藏风:“我得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理由呢?”
李藏风几乎是不假思索,冷漠又霸道地下了结论。
“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因为我想。”
“我若一定问到底呢?”
他顿了一顿,稍有犹豫,便是斩钉截铁。
“因为你这一条命,曾经停靠在我心口。”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