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即云,我看见李藏风的眼睛红了。
红得像刚刚被我狠狠咬了几口,该咬的不该咬的都咬了。
他攥紧了我手臂,嘴巴微微张开,想说上几句。
可终究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个我看得出,他想说的不想说的都堵在嗓子眼里了。
这要是放在从前,我大概得左吐槽一句气氛不直,右嘟囔一句此人必弯,我得把他的高岭之花形象在内心踩个碎,我心里才舒坦。
可现在不是玩笑,是我俩的最后了。
我坑过他,我害的他在壮志满满的时候打了50喷嚏,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坑过我,他在我奋力维持老七人设的时候划了我一刀,破了老七的金刚铁臀。
但我救过他,他也曾经救过我。
密室里那一场毒,我为求心安,帮他逼出。我在他怀里那一倒,他不肯放弃,坚持把我的意志拉回来。
如果不是他,我不会在这儿和他说话。
但最后上去时,他一心护我,我险些真抹了他脖子。
几经波折,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回到了这儿。
悬崖边,我给自己选择的第二诈死场所,结果成了我真正的埋骨之地。
但这样也好。
我相信李藏风的潜能,我知道他身为一个自带古龙风的决斗佬,一定会从这场决斗中受益良多,不同于我,他嗜武如命,是个真正的战斗天才,他本就更有资格活下去。
结果李藏风一开口就劈头盖脸地骂我。
“开战前我还有问题问你,你明明看出来了,却故意先行出手,。”
我无所谓道:“又如何?”
李藏风见我负隅顽抗,沉了脸道:“你逼我用尽全力,自己却又留手……你当我看不出你为的是什么!?”
“你想死在我手里!从见面开始你就在求死!”
你还有脸说啊。
我抚着胸口的伤口,只觉得这疼痛没有十级也有九级了,像一碗碗冰刀子往下灌,灌完了就上火钳,导致我一下极冷一下极热。
我求的是死个痛快,你给我的这是死个痛快吗?
这是刑场上的满汉全席,我受了一场还有一百八十场!
你说他切铁臀的准头那么好,基本上一切就中,他切胸口怎么这么飘忽?
插在胸口正中红心也就罢了,可这一下也不是在胸口,他不知是什么怪力,最后一刻转了个向,硬生生地把刀插在了我心口旁边,搞不好刚巧卡在心脏和肺叶中间。
这就很难受了,我说个话都得苍白着脸,一边疼一边喘。
结果李藏风见我如此,以为我又沉默来反抗他,冷了声道:“好,你不说?我替你说!”
“金仙河畔你是求生,如今却是求死!”
“老八死了,你心里藏着的那个人死了。你便毫无求生欲,一心只想去陪他!”
“你怎会是这样枉费性命的混账!?”
他这么说我就真怒了,你说怎么有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人,我是一心一意帮他学习,顺便解决一下我的毒发问题,结果他居然把这么崇高的同志情,说成是狗血的殉情。
太过分了,没天理的。
你和老子到底谁才是纯爱文学阅读者?
比狗血?你真以为老子的知识储备拼不过你?
没有晋江我还有海棠长佩popo等一系列备选!我还能翻到AO3去!
我冷下一张脸,怒斥道:“李藏风!”
咬完这三个字我就觉出一阵疼在胸口撞我,疼了半晌我才攒出力气来,我才攒了一点我知道我就就得继续骂。
李藏风脸色一变,这决斗佬刚刚还摆了一张臭脸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如今倒是一动不动地看我,雷电般的怒叱止息在此刻,他的目光只剩了沉痛。
“先别说话,我帮你疗伤。”
这台词听的很熟啊,老八死前好像说过。
那我也得说一句,你让我不说话我就不说话的?
死前不说完台词这种老土梗,比跳崖之后得到绝世神功还老一百倍。
而且还会急死观众,恨死当事人,比如我这个唯一的观众和唯二的当事人。
他想把手按在我伤口上,我身子一躲,冷眼看他。
“你以为你是谁?”
“你想决斗就决斗,想不杀就不杀?你认为这世间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他想攥着我的脉传一些功,我再是一扭,把手腕从他手中挣出来。
“你我的决斗已经结束,我剩下的时间已不多,你若还想对叽叽歪歪,不妨现在就滚!”
我中气十足地骂他,我怀揣着十万怒火砸在他头上,反正我是个快死的方即云,我什么也不怕,我想骂完我才能多点痛快。
结果骂完我就痛得很快了,因为骂的太大声牵动了胸口,我疼的整个人缩成一团,身上冷的一打颤,像秋天和冬天携手而来砸了我个十万秋霜冰雹。冷的我紧闭双眼,咬紧牙关,一口银牙格格作响,心中浮出一种对温暖的强烈向往。
要是能躲到某个人的怀里最好了,加条大花被儿,揣个暖手宝就更好了。
立马有一层暖和的布裹在了我身上,我的哆嗦止了,又有一只手掰开了我覆在胸口的手,它点了穴道止血,听得哗啦一声,吓得我又抖了一抖,睁眼一看。
是李藏风。
当然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李藏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也不说话,只把胸口的布料撕了,露出里面的伤口。他从自己的胸口处掏出了几条上好的丝帕,一瓶金疮药,再加上一瓶药酒。
这胸怎么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他像个小叮当从异次元口袋掏东西,一件一件看得我目瞪口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胸大能容四海?
这人也不理我的震惊,只在丝帕上洒了点药酒,又加了金疮药,合成一团,压在了我这血淋漓的伤口上。
这么一压,如同伤口上撒上一吨盐,腐肉里灌上一桶硫酸。
就这暴力包扎法,要换上一个人,这会儿就得疼得满地打滚,开口叫娘了。
可方即云是谁?
我是继承了七哥的铁胸铁脖的人。
我是拳打苏未白,脚踢过李藏风的人。
你以为我会如此肤浅地跌七哥的形象,因这一点微不足道痛苦就精神崩溃?
我当然会崩了。
我当场就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舌头也快咬出血了。
眼里的热水涌动让我想到了小铜镜前含情脉脉的七哥,那让我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系列恐怖片,日本的韩国的泰国的都有。对恐怖片的恐惧吓得我赶紧闭眼,我不能让他看出我这眼是红的,这种雷人情节他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结果李藏风看我闭眼,以为我要坚持不住,立马攥紧了我的手腕道:“你先别睡,运息凝神!你这伤口还有的救!”
大哥你别叨叨了,你再叨叨我疼的更厉害,眼泪真的要憋不住了。
为了不让他看出来,我只好把头往他肩膀上一搁。这一搁位置正好,角度最佳,像回家了一样轻松自在。
李藏风也像是被一搁搁到了心口,他见我就这么靠在他身上,愣住了。
“老七?”
我忍着疼道:“你先别动……”
你敢再动,我雷给你看。
虽说我希望自己下一刻就死,但有你在身边,我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死不掉。
那为了让老七的英名在这一战后流传江湖,我觉得该有的面子我还是要有的,我得把七哥的脸捡回来,装好了。
李藏风不敢动。
我一靠在他身上,把更多重量交托给他,他整个人就僵得像躺在悬崖旁边,一点儿都不晓得动弹了,动一下或许就得掉下无底深渊去。
那我就觉得很好笑了。
你不是狂吗?你不是横吗?你不想想用口水给我洗脸吗?
我就这么一靠你就不敢动了?可见你的胆子也没有多大嘛,也就针尖一般大小嘛。还是七哥本人比较强,比较胆肥嘛。
我坏心一起,这就歇不下去了,我就自恃伤患的身份,想在他身上出口气了。于是我又缩了缩,我想就这么缩身缩骨成一滩水,反正他身上热,骨骼硬,靠在他身上只有我的好,没有他的坏。
我这一动作,他却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似的,身上跟着一个震颤,倒显得我像一团火,烫着了他似的。我这就想偷笑了,谁想到他有这般狼狈的时候,刚刚我那股子憋的气这下便出了好多。
于是我干脆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托在他肩头,重量的支点是他的肩头骨。
我想念他的胸枕了。
李藏风僵僵地坐在那儿,我感觉他是彻底不敢动了。
上次我有大动作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这次我的动作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你可以不和一个小智障较真,但你得和一个疑似智障(比如我)较真。
忽然,我察觉到李藏风的胸口剧烈地动了一动,他似乎想挪个位置,或者把我这个特大号黏黏虫给拖开,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拖。
我都舍下脸皮这么靠,我能让他把我甩开么?
我就沙哑着嗓子,用一种轻而浅的语气给了他一句软乎乎的话。
“你再让我靠一会儿吧。”
这一句话像把李藏风这股妖风给镇住了。
他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听得他长叹一口气,僵硬的身体松了一半。
然后下一刻,就轮到我僵住了。
因为李藏风忽的抱住了我。
他的两只手在一开始是很艰难地伸出,后来则伸到我背后,似乎不知道该抱哪儿,然后在半空中摸索了半天,就那么固定在了不该在的地方。
不夸张的说,我炸了。
炸成了三百六十五度的窜天猴。
炸成了三万英尺高飞的航天飞机。
我抱他是因为我冷,我想热乎起来,顺便看一看他的手足无措。
那他伸手抱我干啥?
现在说他是基佬深柜,我认为还有点太早。
毕竟李藏风思想莫测,脑回路以鬼斧神工著称,他擅长打我脸,那我生为一个智商领先逼格的聪明蛋,理应往反方向去想。
他莫非是洞识了我的恶劣心思,想凭这个拥抱吓吓我?
看来是这样了。
一定是这样了!
就像在马桶里的那惊鸿一跃,他总能想到法子吓唬我。
他这一抱太过主动,太过突然,抱得我头皮发麻,整个人鸡皮疙瘩都已起来。
可是一开始的鸡皮疙瘩之后,暖也真的浮上来了。
我把头抬起来看他。结果我发现李藏风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张了张嘴,我得说点什么。
结果李藏风说:“你不必说。”
好我不说了,我就听你说。
结果李藏风目不转睛地看了我,沉下眼帘,似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思想。
他酝酿好了,他说了句话。
“你的心意……我领会了。”
……啥心意?
……我咋不知道!?
李藏风你这个古龙风的脑袋里是装了一个G的晋江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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