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即云,我刚刚才领悟了李藏风是怎样的一个杀神。
在我面前,他的正经常常混合一种清奇的气质,他的睿智言语往往下一秒就伴随着智障之举,他又总对我留手,让我低估了他的杀性,认为他是个一心一意的决斗佬。
然而他不是。
除了丰富的决斗经验,他更是个以一对多的专家,杀人一道的艺术家。
对上外人,他只把攻心手段一露,这口獠牙就能轻易咬下性命。
只有对上我,他才是个脑子一根筋的决斗佬。
我在心中叹息一声,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回忆他和我相处的种种细节,我实在忍不住去想——他是何时开始对我格外不同的?是从一开始,还是从中间的某个点?
如果是一开始,那只是因为七哥的英名。
如果是中间的某个点,那是因为我方即云。
那如果是都有呢?
好像就有点难算了。
不过也没有多少时间给我想,战局马上发生了变化。
魏朝山这个人,一个兄弟是不死不活,还有一个被自己杀了,他心中自然悲怒交加,拿着那金链就站起来了。这人眼里面上都是火,怒火仇火恨火,烧的五官变形,脸上青筋勃勃跳动,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猛扑,扑到李藏风身上,生吃了活啃了才行。
结果魏朝山真的扑过去了,他收了链条拿了短刀过来了!
不过不是朝李藏风,他也不傻,刚刚两个人都拼不过,如今一个人更拼不过。
他直接就冲我来了。
我这就有点不爽了。
你说我这好端端地盘坐在这儿,我没招谁也没惹谁的,他们咋一个个老招我呢?
不过结合一下时机,这个行为也可以理解。
刚刚元朝花扑我,是想杀我抢功。
这个人是连脸都不要了,所以我一刀削了他的额头。
现在这个魏朝山扑我,那倒不是为了什么功绩,都这时候了谁还在乎功绩?
他分明是想制住我,借此威胁李藏风!
这三个上辈子大概是一成串儿的坏瓜,这都坏出汁了。
我攥紧匕首与断剑,正要以不动迎万动。
近身是我的长处,他敢近身我就给他一削!
李藏风似乎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就没出手,他刚刚从我的眼神中体会到了嫌弃、鄙视、抵制等一系列情绪,他认为我能应付的,就不给我添麻烦了。
结果魏朝山这家伙居然学聪明了,他远处站定不动,先是一把短刀掷出。
目标?我脖子!
我侧身躲过短刀,却因此牵动了胸口的刺伤,一个抽筋身上一软,那魏朝山这时趁机,一条金链如金龙般当空飞舞,横成一条,接着缩成一点,穿刺过来!
目标?还是我脖子!
我靠这目标能不能换一换啊!?
我忍着痛抽出匕首,本想硬扛下这一击。
李藏风这时就冲过来了,他看出魏朝山比元朝花机灵,知道不能随便投掷大刀,于是一个翻身滚身缩近距离,他想一刀砍掉这人的双足。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青影破空而来,闪电般到达我眼前,目标却不是我。
这玩意儿一个俯冲,如猛龙投地,竟一把钉住了魏朝山的脚!
我这才看清,这是一把短/枪。
掷枪者——薛灵灭。
魏朝山一声惨叫,叫的我惊了,李藏风也目光一沉,看向了那薛灵灭。
魏朝山一手拔了枪,颤颤巍巍地指着薛灵灭,怒骂道:“薛灵灭!你……你竟敢……”
薛灵灭的秀气面容阴沉如乌云千里,道:“我刚刚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魏朝山怒得脸抽眼直,指着他道:“你说我们行动完全自由,只有我们杀了他!你才会来杀我们!”
薛灵灭淡淡道:“所以那一枪瞄的是你的脚,而不是你的命!”
魏朝山:“你废了我的脚,和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薛灵灭:“恰恰相反,我这一枪是救了你的命。”
他看向那李藏风道:“这个人的脚是不中用了,你还杀他不杀?”
李藏风冷冷道:“废人一个,不杀。”
薛灵灭看了那魏朝山:“你的一个兄弟死了,你另外一个兄弟可还活着。你还不带着他赶紧退下?”
这话一出,我其实就知道了。
老薛虽然出手狠,但的确是在保人家的命。
他若是不管不顾,等着李藏风上来,一刀就能了结了魏朝山。但他一出枪,姓魏的不退也得退,李藏风也懒得对一个瘸子下手。虽说脚被钉穿是比较惨,但至少保全了一条命。
只是薛灵灭这么做,人家未必会领情。
魏朝山恨恨地啐了口痰,但在局势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
他把枪一丢,一瘸一拐地把元朝花拖了下去,只是偶尔一抬头,一转眼,那眸子里的刻骨恨意仍令人胆寒,似乎给他一点机会他就能咬得你骨肉不相连。
我认为老薛不该放过他,老李也不该,但他俩都这么看着,那我也没的办法。
一轮战分出胜负,二轮战强行打断,到三轮战了。
薛灵灭这个压轴的终于出了场。
杀手的武器多讲究灵巧、机便,善于隐匿。
但薛灵灭与一般杀手不同,用的不是寻常武器,他用一杆枪。
枪这玩意儿不便携带,但他这枪可拆卸成两杆短/枪,平日里放在长长的枪盒里,就背在他的背上。
刚刚他出招,其实是在枪盒底下重重一推,那两杆短/枪就被力道“砰”地一声飞上了天,像两名子弹般穿梭向上。
他自己也跟着一跳,一把捉住其中一把的枪柄,另外一杆短/枪就被他重重踢出,就这么半空中毫无借力的一踢,这枪就钉在了那魏朝山的脚上。
如今枪被丢回来,他就拿了两杆短/枪,倏忽一转柄,两把短的就合成了一股长/枪。
动作只在瞬息完成,枪尖一亮,似一把绝世神兵重现人间,其气势锐芒令人一凛。
握着这把枪,薛灵灭看向了李藏风,李藏风本来在看我,如今看向了他。
“刚刚那一枪,多谢。”
他是谢老薛救了我,因为我现在牵动了伤,疼的脸色有点苍白。这种情况下,他得替我发言。
薛灵灭看了看我,看向李藏风:“是我该谢你刚刚那一刀。”
虽然这一刀差一点点就戳在我头上了,但结果还是好的,所以我们就当它是好的吧。
这俩人谢来谢去的,气氛倒挺融洽,结果薛灵灭忽然道:“老七护着你,倒是没护错人。”
李藏风淡淡道:“他也没有看错你。”
你俩一直这么客气下去多好,不如别打了,歇息歇息?
薛灵灭果然很客气地笑了,很客气地对着李藏风说。
“但是你今天必须死在这儿,我认真劝你,早说遗言。”
这个内容就一点儿都不客气了,结果李藏风还是很客气地拒绝。
“不需要,因为死的人绝不会是我。”
薛灵灭笑了笑:“你若不是李藏风,我还真不愿意杀你。”
李藏风道:“你不喜欢杀人?”
薛灵灭道:“我是杀手,杀人只因为命令,不是因为我喜不喜欢。”
我这时就说了:“也许你可以选择喜欢不喜欢。”
薛灵灭听了这话就转头。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
忽的笑了一笑,那眼神里像泛起了没事找事儿的波澜,他问了一句。
“老七,你也变了呀。”
我一愣,忽的想起自己不是原装的老七,心里这苦忽的一下冒出来。
可是仔细想想,我虽不是七哥本人,但有些关于七哥的话,我是得说的。
我这就调整坐姿,我端端正正地看着他,正色道:“我身上的伤是李藏风所赐。可我身上的毒,你可知是谁下的?”
是你口中叫的亲密的老曹。
他能杀我,能杀那么多人,如何不能杀了你?
薛灵灭道:“你可有证据证明?”
看来他是知道我想说什么,那我就暗示他:“有些事不需要证据,推断即可。”
薛灵灭摇了摇头:“若是只信推断,我就该信你是内奸。在给谁定罪之前,我先得看证据。”
这年头还有个唯证据是真理的人,真是生错了地方的人才。
我就忍不住要叹气了,我叹完之后看着他:“这么多人都去了,你就不想想是谁的安排?”
这话不知道是戳中了哪根弦,薛灵灭笑容一收,冷而刺骨的眼神落向了李藏风。
“谁的安排我知道。可这些人究竟死在谁手里?你莫非要我再说一遍?”
我心里一咯噔,薛灵灭忽的看向李藏风:“你杀了老九、老十,还有老十一。”
李藏风点头:“他们死得很快。”
薛灵灭道:“是很快,我带了他们整整六年,而你只用了六刀。”
他忽的一笑,那笑容像是从一张平滑的脸上切割下了两块儿肉。
没有鲜血淋漓,却有一簇簇干瘪的恨意裂在眼角与双颊。
“六刀啊,你的六刀就带走了我的六年。”
他没有笑了,脸上的冰冷像石块儿,身上的气息像凝固在这一刻。
“现在我也来带走你,就像你当初带走他们。”
李藏风道:“你带他们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的手上,也会沾上无辜人的血?”
薛灵灭道:“那死在你手上的人,难道就非死不可?他们莫非全是十恶不赦?”
李藏风说的是杀手,薛灵灭说的是那些死在决斗里的刀客。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也很难,我甚至有些不想知道答案。
但我至少明白一点。
决斗是绝对公平的杀戮,双方都签了生死契,彼此都对可能发生的结果心里有数。这和杀手前去刺杀,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我看向薛灵灭,薛灵灭却没有再看我了。
我知道他已经准备好,我知道李藏风也准备好了。
这不是我与李藏风之间的决斗,这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互相厮杀。
薛灵灭手握这杆枪,忽的蹬地直飞,整个人像与枪合二为一。
人枪合一,这本是老词老形容。
可放在他身上却永不过时。
因为这种□□过去时所刮起的寒烈劲风,能刮得人脸颊往后凹,能使得半人高的草儿往后直飞,能让一切挡在路上的障碍都化为飞灰。
这一枪悍烈至此,竟连我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忘了呼吸,震惊到了极点。
枪尖的目标?李藏风的胸膛!
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眼看就要被这一枪钉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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