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即云,我以为我还要等李藏风几个时辰,没想到只半个时辰就等到了他。
我这正和阿渡说话呢,下人就来通报了,说李藏风这是过来了。
我一听这消息,就觉得上下乱蹦的心思定下来了,感觉整个人是有主意的人了。他这人消息最是灵通,门路更是广泛,见过他说不定能知道关于梁挽的消息。
我让阿渡继续躺着,我跟着下人往那正厅走,一路穿亭子过园子,所以刚刚没心思看的东西,如今怎么看都好看。风景看成了一幅幅古山艳水的画儿,一幕幕下来色彩重叠而不重复,微小的细节都被日光打得又暖又亮,直映在我眼,直进到我心。
一路走到厅里,一道背影先映入我眼帘,可我还没说话呢,李藏风就先转身了。
他本是神色严肃,见到我的一瞬,那紧致到了极点的五官稍有松融,连纯粹是摆设的鼻子也显得格外挺拔英俊,想让人忍不住摸一摸。
一看见鼻子,我忽然想起了阿渡说的话。
阿渡说他身上有独特的酸味儿,我咋左闻右闻没闻到?
莫非是我离得太远,没有闻到?
还是阿渡的犬类特性比较明显,远远甩过了七哥这等普通人类强者?
李藏风见我神色古怪,道:“你急匆匆赶到这里,是为了梁挽?”
我心里一沉:“看来今天街面上发生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李藏风道:“我也知道梁挽是有凶嫌在身的重犯,而你却打算救他。”
我道:“因为我相信他是遭人诬陷,我想你和我一起去救他。”
李藏风似早料到我有此说法,不疾不徐道:“说他遭人诬陷,你可有任何证据?”
“我若有,早就与他一同去官府衙门报案伸冤,不必等到事发。”
大概是因为我和他有点过于熟了,我自然而然地就把吐槽转化成了埋怨,不声不响地就埋在话语里喷出去了。
结果李藏风也不在意我话里的尖锐,只道:“封青衫是名捕,梁挽若真是有冤,在他手里,也不会吃亏。”
我道:“你真是如此认为?”
李藏风道:“而你不这么认为?”
我知道他不愿我把心思花在一个不确定的人身上,可我在这些日子的相处过后早就确定了梁挽的化学性质,我怎可能任由他被人带走,不管不顾?
封青衫这个人,大家似乎都信他,可我认为看一个人不能只看名声,我没和他相处过就不能完全确定。倘若他查不出来,一旦定了案,梁挽这一辈子都得耽误,幕后真凶逍遥法外,他的性命和自由却无法保全,这算个什么道理?
这个险我宁可不冒,我先把梁挽给弄出来。弄出来以后咱们再慢慢查,反正查到了再把凶手交出去,到那时嫌疑也能洗脱,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冒险。
于是我只问李藏风:“梁挽若是遭人陷害,想杀他的人就不会容他活着到达京城。万一再有一波人想对梁挽下手,封青衫真能护得住他?”
李藏风却道:“封青衫曾多次押送重犯要犯,我想他这次也会选择一条隐秘的路线,不会轻易被人觅得行踪。”
我皱眉道:“你是不想帮我?”
李藏风沉默片刻,还是问我:“你想帮他,除了心里相信他,可有其它凭据?”
本来我这边是单枪匹马,如今多了一个阿渡,只要再多一个李藏风,事情就不难反转。
可李藏风来来回回就一句“证据”,逼着我亮出一些拿不到的东西,那我就不太能接受了。
字条是你留的,说急事来找你也是你说的。
如今我都找到你门上了,你就这样拒绝我?
连我只见过一面的阿渡都能被我说动,你就是这么应付我的 ?
咱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是不是贴过胸口掰过手腕切过后面的朋友了!?
你之前说的话难道都是假的?你还要不要我了!?
我脸色一沉,语气发冷道:“你若要凭据,我只把自己的眼睛挖了给你。”
李藏风眉心微颤,似是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可我不会让他听错,我更不会让他看错。
我伸出手,我用惨白的手指去指着自己这双浅灰色的眼睛,我在他面前瞪大一双瞎子似的眸子,我得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他今日在囚车旁对朋友的维护,我也看在眼里。你若要凭据,我就只能把这对招子挖下来给你。”
“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能信我?才能帮我去救他?”
李藏风见我说得如此决绝,面色微微一变。
我晓得他大概想什么。他印象中的老七从来只克制自己,他是没想到我一旦不克制起来,反应就会剧烈到吓人,一句句感情澎湃,简直像是放飞自我。
他被惊到,那是理所当然。
但我还等着他的回复,所以我只能再问他一句。
“你到底帮不帮我去救他?”
李藏风眉心一紧,紧闭的五官像是他紧闭的内心。
几秒后,他似想清楚了什么,给了我一句话。
“我不会帮你去救他。”
我身上一震,我还是没法相信,他居然会给我这么一个不可回转的结论。
我知道他对梁挽看不顺眼,我知道他一心以为梁挽在利用我,所以他早就想我摆脱梁挽,他盼着我做回从前的老七。
可是我都在这儿了。
我是来找他帮忙的。
我冷住脸,我一字一句地问他。
“就算我求你,你也不肯帮我?”
“求”字一出口,李藏风似真的感受到了我的决心。
他颇有感慨,颇为震惊。
然后颇为果断地拒绝了。
“我还是不会因为你去救他。”
我心头一窒。
全身上下从头到脚“蹭”地一下凉透了。
周身的空气似乎凝滞在这一刻,我看着李藏风,李藏风看着我。
我俩之间明明这么近,我却觉得我连他的衣角边儿都摸不着了。
“好,好。”
我连说两遍,冷酷一笑。
“算是我白来一趟,我这就走。”
我刚拔腿要走,李藏风忽的补了一句。
“我若去救他,绝不会是因为你的请求。”
说完他看向我,目光坚如厉铁、硬如刀尖。
仿佛律条法典都写在了他的脸上,公平正义是刻入了他的骨髓。
“我若去救他,只会是因为他是真的无辜。比如有别人想要半道截杀,从封青衫手里取他性命!”
我忽的一下明白过来,冷气去了一大半,热气猛地蹿上了头。
“你是说……”
李藏风沉声道:“倘若有人花这么大手笔陷害他,那就是处心积虑想他死,一次不成,之后只会变本加厉。今日白天的事儿,还可以说是赏金猎人的行动。可梁挽都已落到了封青衫手里,若再有人想刺杀,就说明此人的确是被陷害。“
我欣喜道:“所以你同意了?”
李藏风道:“我可以和你一起跟在封青衫后头,若有别人想杀梁挽,就说明陷害属实。那时我定会出手救他。”
我心里一松,感觉全身上下都明快了不少。
可转念一想,我又问了。
“可照你刚刚所说,封青衫押送的路线当属隐秘,你怎能跟在他后头?你怎知他会走哪条路?”
李藏风默默看了我一眼,道:“我出去这么久,也不止是在找你。”
我道:“你也在打听封青衫的消息?”
李藏风道:“不,我在研究他会走哪条路。”
我道:“你莫非是与他相熟?了解他的行动路线?”
“不算熟,只是见过此人一两回。”
“可有什么想法?”
李藏风淡淡道:“我出去一趟,要了梅州城郊地图,问了些人,有了点想法。你若要出去,我现在就能走。”
我心头一喜,恨不得当场鼓掌一万下,再拉着李藏风跳三圈,但考虑到七哥在他心里的形象,暂时把这个OOC到天际的念头给压下去了,我只是咳嗽一声,语气有些疑惑地问他。
“既然你早已有了想法,为何刚刚不先说清楚?”
李藏风沉默一会儿,忽道:“这个人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我知道了,我这一听就明白了。
不但明白了,我似乎还闻到了刚刚没有闻到的味道。
酸啊,实在是酸啊,酸得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在这地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你刚刚问我几句,只是为了试探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李藏风道:“不错。”
“但他的位置重不重要,与你却是没什么关系的。”
李藏风摇了摇头:“关系是有的。”
“有什么关系?”
李藏风沉默片刻,似乎是下了什么了不起的决定,目光里蕴含深沉,五官突显出了坚毅,脸上的光芒本是流动如水,如今却凝滞在一点。
“倘若他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
“那你会怎样?”
李藏风如许下承诺一般:“那到了适当的时候……我可以为他拼命。”
我放松下来的手忽的攥紧,只因我刚刚还在回想他对梁挽的种种固执偏见,以至于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居然是他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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