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菠萝蜜多时……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范翼遥的手上不紧不慢地捻着念珠,他微微闭上眼,俊美的脸上现出庄严法相来。秦蓁一字不漏地听着,越是听,越是心里渐渐地升起一丝冰凉来,只她素来不是轻易认输的性子,眼里对范翼遥的爱慕渐渐地褪去了火热,变得冰凉来。
“……菩提萨婆诃,摩诃般若波罗蜜。”
随着范翼遥的最后一个音落下,秦蓁冷笑一声,决绝转身,她朝前走出三步,扭过头来,眼里泛起了冰冷的光,令得她整个人越发冷艳,“范翼遥,你不后悔今日就好!”
似乎就这么几句话还不够,她素来都是一定要往人伤口上撒盐的性子,“三年来,我从未放弃过找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今日总算明白,你一直是躲着我的。我不知道今日,你为何突然大发慈悲,在我面前露出破绽来,范翼遥,你既然敢做,你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勇气!”
后果是什么?便是失去她,范翼遥赌不起,他无法想象彻底失去秦蓁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这三年他之所以能熬过来,是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她在等他!
范翼遥捏着手中的念珠,只痴痴地望着秦蓁的背影,“卿卿”二字卡在了他的喉咙口,他努力地想喊出来,可是,三年了,他从来没有喊出来的机会,以至于这一刻,他发不出这在他舌尖上缠绵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音。
云横一直躲在一根大红柱子后面偷看,此时已是忍不住冲了出来,一把抓住范翼遥,“爷,您留一下姑娘啊,您喊一声啊,只要您喊一声,姑娘一定会回头的!”
云横的眼里淌下泪来,他是范翼遥的小厮,哪怕范翼遥遁入空门,他也一直都没有离开,不离不弃。他亲眼见过自家爷从小到大悲苦的经历,也亲眼见过当年姑娘成日里缠着爷的时候,虽然爷也是日日冰着一张脸,可那时候爷也是真的高兴,他就看到过爷偷偷笑的样子。
看不到秦蓁后,范翼遥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手中的一百零八颗小叶紫檀的念珠便呼啦啦地朝地上散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好似此时范翼遥的心在一点点的破碎。
他不是喊不出来,也并不是三年没有再叫这个专属于他的称呼,而觉得陌生。他是那么地想把她捧在手心里,日日哄她开心,她今天这骄纵的性格又何尝不是他惯使出来的呢?
没了他的日子里,她执拗地把这份骄纵撒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我不能……让她卷到这里头来,太危险了!”范翼遥痛苦地道,他的心何尝不是在滴血。
他的卿卿骄傲得如同一轮骄阳,曾照亮过他的整个世界。哪怕在过去没有她的三年时间里,他也是凭着这份念想在过活,如今他真的要失去她了吗?
范翼遥不敢想,但秦蓁的性格他是非常清楚的,到底是他惯出来的性格,是那种决绝到宁愿玉碎不肯瓦全,是那种烈到得不到便宁可毁去。这份情,于他,于秦蓁一样刻骨铭心,一样撕心裂肺过,她如那浴火的凤凰,一定会将自己投身其中,化作灰烬,让他悔恨终生。
她有这份自信!也有这份能耐!
从大雄宝殿出来,奚氏只觉得两边的耳朵嗡嗡嗡地直响,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两个嬷嬷松开她时,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下滑,全身没有半点力气,直到林深扶住了她,她才没有坐到地上去。
“她,她,这个泼妇……”
后面“泼妇”两个字,奚氏没敢说出来,转而一巴掌扇在林深的脸上,“你这个孽子,你看到她打我,你居然不帮我!”
林深也是很冤,他根本没有回过神来。谁能想到,秦蓁居然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他一直到他娘被打完了,他才回过神来。再说了,秦蓁身边那四个嬷嬷一看就不是善茬,一个个都是一人顶十个好汉的架势,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与四个那样的嬷嬷抗衡?
甚至此时,林深心里不是没有怨言的。如果不是他娘成日里在他面前说秦蓁有多不好,他至于和秦蓁走到今天吗?兴许,他们成亲后,会是一对恩爱夫妻。
他母亲打了他一耳光,又在他面前说了这么多的话,他一个字都不吭声,沉默反抗。
奚氏只觉得头依旧嗡嗡嗡地作响,两颊疼得厉害,她也顾不上形象了,骂骂咧咧地,“小蹄子,和我斗,胳膊扭得过大腿吗?进了我广恩伯府的门,我有你好看的!”
林深不由得提醒他母亲,“爹让我们来,是要挽回这桩婚事的!”
“孽子!你今天是看到她了,魂都被她勾走了是不是?你也不看看,她方才在做什么?她看到那和尚是个男的,就下情去勾搭,这样的骚货你也要?”
林深没有说话,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奚氏恨不得狠狠扇死这儿子,一把推开他,她身边的下人过来扶着她,看到她猪头一样的脸,分外惊诧,只是谁都不敢多问一声。
这副模样是没法在相国寺待下去了,奚氏回了广恩伯府,她一头栽进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丫鬟们拿了鸡蛋帮她敷脸。广恩伯听说奚氏在相国寺被打了,赶紧过来看,一问清楚缘由,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接着再打奚氏两耳光。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广恩伯背着手站在床前,连看都没有看奚氏一眼,“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挽回这桩婚事,你去做了什么?”
奚氏被打了四个耳光,一左一右各两个,这已是生平最大的羞辱了,她原以为恩爱多年的夫妻,她男人会心疼她,会站在她这边指责秦蓁几句,谁能想到,会是这样!
“相公,我是她婆婆,她是我未过门的儿媳妇,你看看我这张脸,你看看,你居然还在指责我,这样的儿媳妇,你敢要,我不敢要!”
“你是可以不要,你若不要,你就去小佛堂里静养去吧,这府上的事,以后你也不必再管了!”广恩伯非常冷漠,“你可知道,今日打你的那四个嬷嬷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若非宫里出来的,哪个勋贵家里有这样的嬷嬷?便是王府都未必有。三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后,皇上赐给镇远侯府的。你若是不怕死,以后你可以肆意妄为,广恩伯府是不会陪你去死的!”
奚氏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仅仅是为宫里的四个嬷嬷,更是为身边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
红罗觉得,她家姑娘从大雄宝殿出来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虽然姑娘什么话都没有说,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可是红罗还是能够感觉到。
她脚步轻快,从一根花枝旁边经过时,还用手扶了一下。
三年来,秦蓁从未有心情去关注那些花儿草啊之类的,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人,她的心日渐冰冷。虽说,她从来不阻止也不反对缀锦院里的丫鬟媳妇婆子们说说笑笑,跟在她身边也不需守那么多规矩,但跟在她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姑娘心里的那点热情在一日日地消散。
今天,她似乎又活过来了。
红罗越是加快了脚步,跟上秦蓁的步伐,在身边扶着她笑道,“姑娘今日心情是不错?”
秦蓁“嗯”了一声,唇角微微翘起,如果说从前是明艳得惊人,那此时,红罗分明看到,两个小小的梨涡里头盛满了足以引诱人犯罪的蜜糖。
“哦,对了,老太妃她们今日是要在这里留一夜的,你去跟太太说,就说我今日也要留在这里了。再,你叫人去找小公爷,就跟他说,我要一处院子,叫他帮我弄!”
秦蓁突然有兴致在外头过夜,这真是叫人诧异。
艾婆子把这事说到吴氏跟前来的时候,吴氏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她忍不住问道,“大姑娘那边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听说,广恩伯府那对母子又来找了大姑娘,奚太太还想打咱们家大姑娘,反而被大姑娘把脸打肿了!”艾婆子小心地斟酌着说道。
吴氏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掩着嘴,“她是在做梦呢,还想打大姑娘。她指不定还想着将来大姑娘过了门,她好用婆婆的身份拿捏,真是个蠢货。既想跟在端王府后头摇尾乞怜,又想沾成国公府的光挣大钱,偏又不能在咱们大姑娘跟前当孙子,还想摆婆婆的款,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艾婆子却很担心秦茹,忍不住问道,“太太,才奴婢瞧着林世子往这边过来了,奴婢担心咱们家二姑娘……”
吴氏的脸一变,吩咐道,“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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