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语霁被严凛告白后, 心烦意乱又不知所措,等他回过神来, 已经站在了小荷峰的木屋前。
他手指摩挲着木门“小荷峰”三个字,不禁回忆起前日里严凛专心致志地在居所刻下“萧”字的样子。
他有些茫然。
乾坤袋里的传音符发出响动, 萧语霁捏着袋子,又想起这也是严凛送给自己的。
他摇摇头,试图把严凛清出自己的脑海。
传音符那头是颜凤音, 忙了许久终于稍得空闲, 便立即联系萧语霁。
她问:“你没事吧?”
萧语霁答:“没事。”
颜凤音松了口气,随后又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质问他为何不把修为被毁一事告诉自己。
萧语霁解释了半天, 最后保证以后有什么大事都会告诉她,她才作罢。
颜凤音话锋一转,又开始劝导萧语霁跟沈修竹走,说长古苑的丹修都是些千年老妖怪,定能帮他恢复修为。
萧语霁嗯嗯几声说自己会考虑。
颜凤音还想说什么, 却被人叫住去处理事情,不得已断了传音。
收好传音符后,萧语霁推开木门,里面并无灰尘, 反而十分干净,大抵是颜凤音派人来打扫过。
他信步进门,靠坐在以前母亲最喜欢的软塌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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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睁眼, 天已半黑。
在回去的路上,萧语霁恰巧碰见沈修竹。
他走在前面引路,脑子里却是纷乱如麻,一会儿想着自己的父母,一会儿又想着严凛那句突如其来的告白。
沈修竹见他这般不愿说话的样子,只当他为今日之事伤心,也不多做打扰。
直到隐约能看到几间木屋,沈修竹才道:“一会儿愿意和我聊聊吗?”
萧语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等到了居所,他才看见自己的傻徒弟还愣头呆脑地坐在院子里吹冷风。
他本想硬起心肠训斥严凛几句,嘴一张才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重话。
萧语霁只得对自己洗脑道:我是因为看他可怜,怜惜他在这世上再无其他长辈,才对他凶不起来。
最后,他只得声音轻柔地让严凛先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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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屋后,萧语霁便开始整理干净的床单被褥。
沈修竹蹙眉看着他忙上忙下,道:“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萧语霁动作微微一僵,回道:“居室简陋,污了前辈的眼,抱歉。”
沈修竹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初你父亲便是年少有为,堪称青年才俊,现在我看你完全不亚于他,假以时日必将大有所成。凌苍派竟如此不爱惜人才,就把你安排在这种又偏又破的角落里?”
萧语霁的手彻底停住了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是我自己选的地方。”
他不喜和门内其他弟子有太深的交往,张城阳也乐得拨给他这块破地方。
洛柔在小荷峰去世后没多久,张城阳接任剑宗宗主。在他的命令下,年幼的萧语霁只得一个人搬到这里。
沈修竹依然眉头不展,再次发问:“为什么?”
萧语霁不想提及太多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便转移话题道:“前辈觉得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齐去世时,萧语霁不过三岁,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
他只记得父母离开,说是要去除魔卫道打走坏人,几个月后,却只有母亲拖着将死的躯壳回来。
“爹爹呢?”他当时是这么问母亲的。
洛柔抬起圣痕累累且泛着死白的手臂,摸了摸他的头,强撑着一口气,回道:“语霁,此后你待人要宽厚,处事要温和。你还要记住,世间所有的事物皆有两面,并非非黑即白。”
萧语霁虽然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但还是牢牢记住了母亲的嘱咐。
而后,母亲又交给他一个小玉瓶,叮嘱他一定要藏好。
萧语霁把玉瓶置于胸口,点点头。
而洛柔像是放下了一件大事,对他不舍地一笑之后,便撒手人寰,饶是药宗倾尽各种宝贵的丹药,也没能将她救回来。
在萧语霁模糊的记忆里,对父亲最大的印象便是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对自己和母亲极好。
沈修竹也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回忆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在外云游时,结识了你的父亲。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听到我的名号时,并未阿谀奉承,而是对我说:‘你整日带着名为剑仙的面具活着,不累吗?’”
提及萧齐所说的那句话时,沈修竹故意模仿了他的语气。
“然后,他用手指抵住我的脸,微微往上一抬,说:‘这儿没别人,来,笑一个看看。’”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趣的人。后来我们结伴而行,一路上聊得极为投缘。你父亲博闻多识,又幽默风趣,说话做事总能逗得人忍俊不禁。”
“我便提出,想和他结拜为兄弟。谁知他断然拒绝,说我比他大了上千岁,若是当兄弟,也不知他占了便宜还以我占了便宜。”
“再后来,他找到了一株极为珍贵的灵草,为了拿到这草,九死一生。我问他为何不叫上我一起去,他居然害羞了,支支吾吾地说这是要送给他心上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当聘礼的,让人帮忙岂不是没有诚意。”
沈修竹演技很好,每次模仿萧齐说话都活灵活现,让萧语霁有种自己真的回到了父亲身边的错觉。
说到这里,沈修竹便没有再说下去。
后面的事,萧语霁也清楚,无非就是萧齐和洛柔参与了卫道一战。
却是一人死在战场,连儿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一人拖着一口气回到凌苍派,见了儿子便再也撑不住。
萧语霁嗫嚅道:“前辈觉得,我父亲会是勾结魔修的叛徒吗?”
“当然不可能!”沈修竹想也没想便断然否认。
但他略微一思考萧齐那脱线但坚定的个性,又道:“就算你父亲真的这么做了,那也一定有他的理由,你要相信他。”
萧语霁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答道:“我自是相信父亲的。”
说罢,他对着沈修竹作揖行礼,就想转身离开。
沈修竹却叫住了他:“银雨曾经跟了你父亲那么多年,你有什么疑惑,直接去问它不就行了?”
萧语霁摇摇头,垂眼看向自己手中的银白色灵剑,道:“银雨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连它的前任主人是谁都忘记了。”
沈修竹怔了一下,看着像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了然道:“凌苍派的人可是因为觉得你父亲是叛徒,所以苛待你?”
萧语霁低头,算是默认。
沈修竹重重拍了下床板,先是对萧语霁道了个歉,接着又悔不当初地说道:“若我早知道你在凌苍派是这种处境,在你父母去世以后就应该带你走。”
萧语霁心里涌过一股热流。
在父母去世以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父长一辈的关怀。
他倏地抬起头,眼角微微湿润,用略带鼻音的声音问道:“前辈,我可以叫你……义父吗?”
沈修竹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等你这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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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严凛和墨霜听到隔壁两人谈完话,赶忙在床尾正襟危坐,生怕一会儿师尊和银雨来这边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偷听墙角的模样。
严凛侧眼看向墨霜,问道:“你能想起来什么吗?”
墨霜想了会儿,回道:“稍微想起来了一点。”
“什么?”
墨霜沉默,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将这件事说出来。
思前想后许久,它才用十分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好像……和阿雨并肩作战过。”
“你确定?”严凛愣了,如果墨霜想起来的事是真的,那说明师尊的父亲和魔修确实有过联系。
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冒着背叛门派的风险和魔修合作呢?
严凛内心充满问号。
墨霜本就困惑不已,被严凛这么一问,支吾半天,才用更加不确定的声音回道:“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严凛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一人一剑在床尾坐了许久,却没见着萧语霁进来。
严凛坐不住了,他明明早听到了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师尊为什么还没有过来。
他跳下床,一推开门,却见师尊拿着剑,立在小院中央。
夜风吹过,撩起萧语霁缕缕发丝,月辉洒满白衣,衬得他形若神祇,若虚若实,恍若下一刻就要羽化而登仙。
“师尊,你怎么不进来睡觉?”严凛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生怕在这种氛围下,师尊真的飞身而起,离他而去。
萧语霁回过头,看着他,道:“无妨,在外面呆一晚上不碍事。”
严凛紧了紧拳头,站到师尊面前,微微垂首,与他的视线对接,道:“师尊是讨厌我了吗?”
不想也不敢等萧语霁回答,严凛又耍无赖般地说道:“既然师尊想在外面吹冷风,那我就陪着师尊一起吹吧。”
萧语霁移开视线,又不说话。
严凛站着,后悔不迭,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早就对师尊表露心意呢?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很久。
严凛只觉得空气又压抑又尴尬,令他无比难受。但若让他就这么离开,却又心有不甘。
山上的温度降得很快,在严凛打了第一个喷嚏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咳嗽鼻涕一齐上了。
严以青的身体当然不会这么脆弱,但是严凛能演。
他偷偷看向师尊,发现他的表情有一丝松动,便又扶住自己的额头,摇摇欲坠一副马上就要晕倒的样子。
萧语霁终究还是担心徒弟真的会冻坏身体,又明白他的倔驴脾气,叹了口气,伸出手想拉住他,又突然想起什么,还未碰到就把手收了回来。
“走吧,进屋。”
萧语霁说罢,便抬腿走向那间刻着“严”字的木屋。
严凛立马头不晕,嗽不咳,鼻涕也不流了,满口应着“好好好”,跟在师尊身后屁颠屁颠地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可能还是晚上六点或者九点更新哦,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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