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后面, 形似一间书房,天花板上的照明宝珠将不大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桌台上搁着笔墨纸砚,墙上的壁柜上还欲盖弥彰地挂着一把锁。
萧语霁连银雨都未用上, 直接以手掌击碎了那铁锁。
柜门打开,里面有一个黑漆木匣, 上面放着一本薄薄的书册。
萧语霁翻开书册,里面写满了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像是异族文字。
严凛一眼扫过,认出那是极为少见的魔修密文, 十二魔宫早已弃离了这种晦涩难懂的文字,所以他也只能隐约识得离魂二字。
反而是江予之, 拿过书册后,蹙眉看了许久,道:“上面写了些和以魂炼器之法有关的东西, 我暂时不能完全译出,只知道这种鼎叫离魂鼎。”
他转头看向那座不知吞噬了多少活人魂魄的炼器鼎,又说:“我先将这本书带回百舸峰。”
萧语霁点点头,他的阅历远不如江予之这位和沈修竹同辈的千岁大拿, 又对炼器之道一知半解,就算是拿着这本书, 没个一年半载也破解不出来。
严凛更是没意见,他一点也不想在师尊面前接触任何和魔修有关的东西,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掉了马甲。
见江予之收好书册, 萧语霁又打开了木匣,里面放着一叠信笺。
他拿了最上面的三封拆开,信纸上总算是正常的文字。
“爹,你说过,只要我比你夫人生的那窝囊废儿子和女儿更优秀,你就会接我去玄阳宫。”
“爹,我已经快成功了。今日那老头居然偷偷跟着我来到了密室,不过我已经将他的魂魄抽出来,下一次炼器就用他的生魂。”
严凛看着“那老头”三个字,心道原来是因为童老爷发现了她的秘密,这毒妇心狠手辣,竟直接抽了童老爷的魂魄。
“你想反悔?那位前辈给了我你勾结魔修的证据,你若是反悔,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而信纸的背后,则是童夫人父亲的回应。
“你小心莫要被人发现。”
“童老爷也是小有名气的儒商,你万事皆小心,千万不能再被其他人发现端倪。”
“你……你等着,我明日便来见你。”
第三封信上,笔迹急促杂乱,又用墨汁抹去了不少字迹,大抵是她父亲被威胁,心绪不宁,写了什么又觉得不合适,匆匆抹去,最后还是决定和童夫人当面谈谈。
玄阳宫,一儿一女,近日来过童府。严凛摸摸下巴,整合了这几个信息,惊道:“童夫人她爹,该不会是于兴吧?”
萧语霁又翻开几封信笺,直到最后一封,终是见到了于长老三个字。
严凛啧啧两声:“什么司魔针有了反应,我看他就是准备先下手为强,先将勾结魔修这口大锅扣到童夫人身上,到时候童夫人百口莫辩,就算拿出证据也无法让人信服。”
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童夫人竟因为一只狐狸,在于兴赶来的前夜,被江予之给解决了。
而于兴,同样也栽到了裴离从江予之身上偷过来的灵器上。
这父女俩一齐疯疯癫癫,倒也算是种缘分。
萧语霁仍然在翻来覆去地查看信笺,而后又将壁柜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还不死心地一点一点敲过石壁,探查是否还有他们未发现的暗格。
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蹙眉拿着第三封信,道:“那位前辈,会是谁呢?”
严凛斜了那其貌不扬的信纸一眼,回:“应该就是将那离魂功法给童夫人的人吧。”
师徒俩又一起望向江予之,见他也一副低头沉思的样子,便静静等他思考。
过了半晌,江予之才抬头,道:“很久之前,我似乎偶然听人提起过,十二魔宫有类似的功法。”
一听“十二魔宫”的名字,萧语霁的眉头瞬间拧紧,拧得严凛心虚不已,暗道:我不是,我没有,严以青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种缺德的功法!
萧语霁声音冷了几度,问道:“又是十二魔宫的人?”
江予之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你们可知,百年前卫道一战之后,十二魔宫的势力分成了两股。”
萧语霁和严凛皆是一愣。
自从上次在幻境中走了一遭后,严凛记起了不少严以青以前的事情。
在严以青逃到太永山后,确实有很多强大的魔修不知所踪,但他也只是以为这些人被道修围追堵截,最后死在了道修的剑下,从未想过这些人可能会另立门户。
而萧语霁对这些事情就更是不清楚了。
世人皆知魔修只有一大宫,名曰十二魔宫,据传是千万年前有十二个魔修门派为了对抗道修,联合在了一起,组成了这么一个巨无霸的魔宫。
卫道一战后,十二魔宫元气大损,藏匿于太永山连绵不绝的山脉中,又有阵法加持,外人无法窥见齐真面目。道修各门派一直在试图找到十二魔宫的老巢,然而几十年过去,他们连根毛也没找到。
就算是萧语霁之前一人独闯十二魔宫,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碰到了设于阵法外的岗哨,引来魔修的群攻,重伤昏迷之后,醒来便被囚在了地牢内。
江予之对他们俩的反应并不意外,又道:“一脉承袭了十二魔宫的名字,位于太永山中;另一脉自称幽鸷,无人知道他们藏在哪儿。”
萧语霁猛地抬头,眼神里荡出一丝怀疑,语气中也多了一分警惕:“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江予之却对他的惑然不甚在意,不冷不热地回道:“活得久了,知道的事情自然比你们多。”
“更何况,”他微微一停顿,接下来的话竟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口,“将小离重伤的人,就是幽鸷宫的。”
听到这句话,一直安静缩在江予之臂窝里的裴离突然探出了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惊叹道:“他不是你派来的?”
江予之皱起眉头:“谁告诉你的?”
裴离又把小脑袋缩了回去,抖着声音道:“他说的。”
江予之抬起手想抚摸裴离的头顶,却又颓然放下,捏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你信了?”
这三个字中那浓浓的失落感,就连严凛也能感受到。
裴离抖了抖耳朵,抿着唇没有说话。
江予之闭上了眼睛,最后将手掌置于裴离脖子上那个金光闪闪的传音铃上,道:“我江予之发誓,此生若有任何伤害裴离的行为,便……”
他话未说完,突觉手臂上的重量一轻,下一刻,裴离已经化作人形,踮起脚吻住了他,不让他将诅咒的话语说出口。
江予之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裴离清纯的小脸上染上了一抹绯红。
他搂住裴离的背脊,加深了这个吻。
严凛一把拉过童悠悠,捂住她的眼睛,念道:“小孩子不要看。”
童悠悠:……
等到这一人一狐终于秀完恩爱,严凛吐了两口酸气,悄悄看向师尊轻抿的薄唇,回味中那个夜空下的吻,心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尝到师尊的味道。
萧语霁也看了他一眼,但在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又收回了视线,转而对江予之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那人是幽鸷宫的,而不是十二魔宫的人?”
江予之的视线还定在裴离头顶的狐狸耳朵上,也不看萧语霁,反问道:“你可知十二魔宫为何分裂?”
萧语霁自是不知,试探着回道:“因为卫道一战?”
裴离的妖力终于恢复了许多,噗嗤噗嗤两下,奋力把耳朵和尾巴收了回去,江予之遗憾地咂咂嘴,对萧语霁摇头道:“百年前的十二魔宫中,以宫主严无寂为首的一派主和,修的是较为缓和的路子;而另一派主战,个个嗜血好杀,恨不得将其他修士啖肉饮血,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严凛细细一想,严以青记忆里的魔修确实不如传闻中那么可怖,就连严以青自己所做出的那些过分的事,也几乎都是在玉衍的引导下搞出来的。
再联想到玉衍在器宗入门试炼时,掏给那个看门弟子的魔石,严凛心下当即有了一个猜想:玉衍会不会是幽鸷宫派来的?
不过反正玉衍现在在思过堂禁地里生不如死,严凛也懒得对这个绿茶的事纠结太多。
萧语霁眼里的疑惑依旧未散,连带着裴离也歪着头,用充满求知欲的黑瞳水汪汪地看着江予之。
江予之低咳一声,道:“我曾经与严无寂有过一面之缘。”
这下总算是解释了他为何知道十二魔宫这么多内幕。
严凛摸摸下巴,心道严无寂夫妇还真是将严以青保护得滴水不漏,饶是门派内部早已风雨欲来,分崩离析,也未曾让他知道半点让人不安的消息。
萧语霁沉默了半晌,问道:“你既然见过严无寂这个魔修魁首,那就这么放他走了?”
江予之道:“他既未伤人也未害人,我为何要与他一战?”
萧语霁咬着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江予之不想再与他多废话,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如此极端。前有三宗大会上害你伤势加重的两个徒弟,现有偷以活人魂魄炼器的玄阳宫于兴,你还觉得道修就一定是好人吗?”
萧语霁低下头,余光无意识地扫过石窟中的那口离魂鼎,心里纷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凛心里给江予之鼓了无数个掌,就差当面给他竖一个大拇指。虽然他不欲在师尊面前提起魔修,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就能动摇几分师尊视所有魔修为大敌的三观。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师尊的肩膀,道:“人总是有好有坏的,不管是道修还是魔修,终究都是人。”
萧语霁侧首,晦涩地看了他一眼。
严凛凑到萧语霁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师尊你母亲留下的那丹药,不就能隐藏魔气,帮魔修在魔气紊乱时保持清醒吗?”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三观有点炸裂,我得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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