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派麾下四处找寻, 先前收到阿冽消息, 只说二叔了断情缘, 遁入空门。”姬凛见他神色冷淡，心知他对自家二叔有了芥蒂, “阿冽还未及冠，妙娘也未及笄，二叔不在, 长兄如父，我也甚是惦念他们。只如今世道纷扰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寻，只得派人四下寻摸。”
“如此，有劳将军。”沈聪见好就收, 这时间有远见卓识者不在话下, 沈聪能将沈家立起来，成为放眼天下都有名的商人，审时度势更是他的长处, 他此番过来一则表明虽然外甥与外甥女无父无母但仍旧有舅家撑腰，二则商人势短, 他也担心与姬家的合作会不会受到影响, 如今见得姬凛态度，虽然仍旧挂怀外甥与外甥女，但心头的大石头却已经落地了，“此番聪上门来，除了分红，还有一事, 听闻使君欲遣人修路？聪在晋州也识得那么些鼠猫之道的人，有长年奔波各地善于勘探者，不知能否为使君效劳？”
“沈族长耳聪目明。”平陵御闻言一笑，在现代涉及工程项目总是要招标的，平陵御最初也想过这个法子，但东秦商贸发达，种类却还停留在卖货卖货的实物交易阶段，涉及专业服务的少之又少，修路则是靠朝廷征发徭役，远远没有如后世多如牛毛的工程建设公司或者包工队，且又涉及新的材料若单纯发下去，此时许多人还不识字，一一教导也很是缓慢，只能自行组建，算是国有公司的意思，“不瞒族长，御最近揽州志县志，见我晋州地大物博，可人丁上却稍有不足，这段日子流民涌入晋州，无论是开荒置地还是行走乡间做货郎，总是要流动起来才有生机，恰逢边关歇息，这才想着不若征召专人组建修路的队伍。”
“那使君看某麾下商队如何？”
“沈族长是举贤不避亲呀！”平陵御抚掌大笑，“晋州幅员辽阔，官道县道乡道比比皆是，历年来回归乡里的士卒不少，他们疏于对田地的打理，但多少还识得几个字，到时候有沈族长举荐过来的良民帮忙，想必开支损耗定能清楚。”
沈聪听他一言也就笑了，他原本也没想着能独占鳌头，如今对方同意他分一杯羹，往后自然也有好处，心中一定便寻思着不若回去好好看看族中的小辈，有得用的先派上。
三人说定了，姬凛又留沈聪吃饭。
席间见二人同饮同食，还将姬凔抱着，沈聪一笑，他是聪明人，登时觉得先前旁人担心二人不相和是多虑了，如今看来晋州一家固若金汤，心中舒畅，等姬凛送他离开之时，已经一扫面上的愁苦之情。
姬凛送走沈聪回到内堂，见平陵御跪坐在案几前书写文书，这是近些日子商讨的征辟小吏和开书院跟众人讨论的结果，形成会议记录呈上案来，平陵御细细一看再三斟酌。
“……还是缺人呀！”前头要征辟小吏的公告已经安排下去，但书院的选址、老师的聘请、书院筹备的资金来源也是继续考虑的问题，“晋州历来军事强健，内政往日也不错，可如今却艰难得很，前面清理出来空缺少了四成，虽然年底俸禄优渥，可总不能教大家日日夜夜都住在衙门里头。”
“我瞧着倒是许多人分外有干劲！”姬凛笑道，随着手下的商队开始运作，不仅解决了一部分退伍士兵，而且富有余钱直接反应到了众人的俸禄上，上上下下自然开心不已。
“元昭，我瞧着讲武堂甚好，书院倒是可以比照着来，只是教授的科目上还需要多斟酌几分，晋州虽然富庶，但靠近边塞之处，我想着许多人便是迁徙也难以过来，到不若我晋州先自己培养，虽然称不上官员，但得用的小吏也是可以的。”平陵御放下文书，“将书院定下来之后，我想着此番入汴京朝殿下讨一道圣旨，同意我晋州官员自行委派。”
“公主年幼瞧着却也是女中豪杰的人物，让出一州人事任命的权利相当于裂土分侯，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姬凛摇了摇头。
“如今皇室凋零，华阳公主瞧上去十分敬重长安公主，兴许能从长安公主入手。”平陵御微微一笑，这位疑似老乡的姑娘一定有听说过君主立宪制，若是动之以情，晓之以利，在皇权摇摇欲坠的当下，她未必就不敢尝试——只是，一个时代要有顺应这个时代的政治结构，就目前的生产力水平而言，显然君主立宪并不可靠，平陵御来自后世，层层的史书告诉他若是贸然的驾驭历史，只会如王莽乱政虎头蛇尾草草了结。
“主公与使君可在？”二人说着话，便瞧着近卫引着荀嘉走进园子里，二人听见动静抬头望窗外一看，回廊之下，荀嘉阔步向前，衣袂飘飘，风度湛湛。
“老先生气概非凡。”平陵御笑道。
“使君谬赞啦。”荀嘉行了礼，三人在小书房临窗的位子上盘膝对坐，“使君先头所言要若讲武堂一样建立一间书院，按照六部主事设定需要学习的课业，晋州诸多家族中原也其擅长之所在，或者是经年致仕的官员，或可拔擢一二做个先生。倒是使君的幕僚，老朽不才倒是想到兴许有人能派上用场。”
“还请老先生赐教。”平陵御笑着斟茶，晋州本身囿于气候是不产茶叶的，但越州丘陵绵延，多产好茶，晋州的商队从永宁城出发从并州出海沿着近海的航道绕行到越州，买来粗制的茶叶经过平陵御传授的方法再次发酵打算销往北魏，这还是早年的时候他去藏区做调研，对当地藏茶的生产产生了兴趣，跟着藏民认真学过。
“使君可听过‘颍川四贤’？”荀嘉微微一笑。
平陵御一怔，他到来的时候虽然有小平陵御的记忆，但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诸事繁杂，他对这时节的名士到底不算很了解。
“自夏朝建都颍川，多年来群贤汇聚，多出英才。”姬凛自然而然替他解围，“这世间氏族除了皇族便是九姓世家，但年岁更迭，前朝时候颍川钟家、司马家皆是一等一的世家，前朝末年北魏南下，钟家、司马家坚守不肯撤走，部曲战死，族中死伤大半，元气大伤，到了本朝便衰落下去，但到底底蕴犹在，只不曾出仕罢了，皇室又敬重他们忠贞于国的骨气，特以优待，赐以爵位。‘颍川四贤’便是这一辈钟家与司马家最优秀的青年。”
“从地形上划分，颍川分属晋州、并州、平州，只不知这‘四贤’可有什么长处？若是当真是一等一的人才，便是我亲自上门求贤也是应该的。”平陵御原身出身也算寒微，除了考科举，旁的事情倒也没有人多与他细细分说，更别说世家谱牒，算是他要恶补的地方。
“这‘颍川四贤’分别是钟家钟群、钟渝叔侄二人、司马家兄弟，钟群素来善于出谋划策布局谋划密不透风，而钟渝性情耿介剑走偏锋是为‘鬼才’，可当这叔侄二人相辅相成便没有什么内政能够难得了他们。”荀嘉捻须而笑，“至于司马家的淮源兄弟则是长与内政的人物，司马淮尤长水利农事，司马源则精通礼法尤善文书，他们性格古怪，不屑于常人为伍，但做使君的幕僚却是极好。”
平陵御心思一动，等到自己坐上了刺史的位子，才明白为什么过往为官者都喜欢养幕僚，委实是往来的文书太多，每日需要决断的事情也太多，可这些文书按照轻重缓急其中又涉及不少晋州机密之事，也不可能直接丢给小吏来看，也亏得姬凛性子好，见他累不过来便帮着处理，可就是这样，等旁的官吏下衙歇息了，他书房里的蜡烛也要烧到子时才熄灭。
更何况除了晋州的事情，还有从南斗传来的接连不断的消息，这些信息指不定那一刻就是真的能够影响到天下动向，天机又是那样一个不谙世事的性子，平陵御只觉得这小娘子有几分偏执，又对生命缺乏敬畏，他虽然有心想换人，但到底才收纳南斗不久，并不好轻易做改变，只好令白露与她多相处，想从旁引导几分，虽不教她改头换面，到底要多一些对生民的怜悯才好。
“可如今便是我上门求访，他们家族在本朝都没有出仕，可会答应？”平陵御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一趟，只是能提前做的准备他还是要做的。
“使君大概不知他们是怎样的性子罢。”荀嘉微笑道，“若真的没有出仕的心思，他们又何必每一代都保有盛名呢？不过是等待时机罢了。”
“这当中可有什么缘故？还请荀老不吝赐教。”平陵御教他勾起好奇心来。
“自我朝初立，九大世家分立的格局便有雏形，可那时节钟家、司马家嫡支几乎覆灭，旁支连杂鱼都没有留下来，可谓是元气大伤，他们有自己的骨气，眼见着争不过，到不如后退一步，做出一个退让的姿势来，也还有几分风度。”荀嘉出身落魄的世家，提起来颇有几分感慨，“可越到后头就发现越是难以占据上风，索性有着爵位倒不如养望，如今一晃多年，眼见着天下大乱，他们可不心动么？”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很多县令都是住县衙里面的，前面是办事的，后面就是住的地方，但是也有一些事住外面的。
王莽真的很像四五十年代建国初期穿越回去的人
祝大家新年快乐，2019重新起航，希望大家能监督蠢作者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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