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左右也要选址, 便是用水泥建造也不是一夜而成, 轻舟既然决定要亲往长安, 不若先动身,顺便往颍川求贤。”姬凛听得荀嘉张口就是天下大乱面上不动声色, 反而瞧着平陵御十分意动的样子笑了,“左右征辟小吏的试卷已经出好,就等着印发了。”
“那报名的人多么?”平陵御关切的问。
“人数自然是多的。”荀嘉笑了, “虽说是小吏,但对很多读书无望的秀才来说已经是很好的谨慎途径了,如今咱们开了这个口子,也是时间短了, 否则指不定其他州的百姓也会有来报名的。”
众人虽不说都想要做那位高权重权倾天下之人, 但能为官,便是个小吏,能使得家人吃饱穿暖衣食无忧也是莫大的机会。
对当下改换门庭却是需要一代又一代的积累, 虽然科举制度推行了上百年,但大部分的知识还是掌握在世家门阀手中, 若非晋州经过之前的大清洗, 剩下的土豪勋贵看到了姬家军的威慑力,纵然知晓平陵御的做法是在动摇世家的根基,但他们除了迎头赶上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这一回征辟小吏放眼天下也算得上是开天辟地第一回。”荀嘉说道这里叹息一声,“如今晋州倒是无碍,只恐其他州府因人员流动心生怨愤。”
“先生熟读史册,应知战国时候, 秦国能一扫六合,正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是天下英才愿意来,我晋州自然有这样的底气庇护他们。”姬凛淡淡一笑,经过一冬的沉淀,原本还是出鞘之剑锋芒毕露的男人迅速的内敛下来,也只有举手投足间呈现出来的大气与自信昭示着他睥睨天下的野心和气度。
——在他身后是兵强马壮改编后的晋州军,是有王佐之才的爱侣,还有源源不断流入晋州的生民和收益。
“天下诸侯如今小觑我晋州,唯邕州马首是瞻,不过我瞧着子桓与宇文刺史虽然有心结,但到底血脉情深,试探一二倒也无妨。”定下出行的日子,平陵御试探着往邕州给宇文督写了一封信,一则表示听说宇文刺史病重开春了可有缓和?二说听闻天子发布诏令,心中关切,问友人是否准备东行入京。
“宇文家有逐鹿天下的想法,自然不会放过联姻,他膝下又仅有一女,严氏早就没什么人,便是续衔也可往高门大户里挑选。”姬凛晨起练了武回来,在净房里冲了澡,随意披着一身宽大的袍子便从屏风后转出来,平陵御搁笔封上信转身站起来替他擦拭头发,一低头顺着交领的中衣看下去隐隐露出姬凛精壮的上身,顿了顿忙转开视线。
“宇文刺史久居高位,哪里容得子桓与他心思不一致。”姬凛摇了摇头,姬家与宇文家也曾算通家之好,也就这一两代人才渐渐疏远了些,对宇文雍的性子还是有几分只晓得,上一辈宇文家嫡支就他一个,旁的都是庶出,偏他能将庶出的兄弟们压制的完全抬不起头来,自来便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如何容得长子在婚事上与他不一致,如今邕州世子之位在宇文督与宇文睿之间摇摆不定,到头来便是动摇人心的存在。
“童子长成了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哪能事事都如父母所愿。”姬凛的头发又长又密,披散下来的时候还带着小卷儿,冲淡了素日的威严瞧上去显得他分外稚气,平陵御这时节反倒是有写理解为什么前世有些人会有长发情节,大抵是心爱之人长发披散之时显得格外有诱惑力。
“郎君,北魏的消息。”自平陵御将南斗掌握之后,虽然根基仍旧留在了旧都长安,但南斗六人却也跟着到了永宁城来,废旧了许久的消息网要重新建立并非易事,南斗奉行的素来是单线制,平陵御细细一研究,倒觉得跟后世锦衣卫有类似之处。
“有劳天机娘子。”二人收拾好用过早膳便回了书房,白露领着天机进来,这段日子其余南斗诸人也算是明白了平陵御的心思。他们跟天机不同,心中都有振兴南斗的想法,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如御林军等一个分支也十分满足,若是能名垂青史也就死而无憾了,纵然看出白露有影响天机看法的意图,也都默不作声,只任由着白露潜移默化的让天机习惯听命于平陵御麾下。
“元昭可还记得徐家娘子?”平陵御展信一阅,不由眉头微皱。
“祖母的族亲。”姬凛点了点头,将这几份才商量议定的布防图展开,仔细斟酌是否还有应当要修改的地方。
“袁路在北魏使重金贿赂北魏达官贵人,这一回北魏出兵,如你我所料想的那样,大皇子大获全胜,四皇子不功不过,三皇子迷路在雪林之间,最后狼狈返回。”早春天寒,室内烧着火盆,平陵御一时兴起,将番薯置于火盆旁边烘烤着,“关于这一战,北魏朝中议论纷纷,大皇子呼声很高,可偏偏这个时候有流传说他带回了一个东秦贵女,收为侧妃,日夜相对,连发妻都置之不理——烈帝爱重皇后,因此对他宠妾灭妻的做法委实不喜,还出言申斥,可这贵女仍旧颇得大皇子喜爱。”
“难道这女子就是徐家娘子?”姬凛伸手将番薯翻个面,语气颇为惊讶。
“袁路尚且犹豫是否要与这女娘子搭上话。”平陵御神色沉重,“她当日被送走,恐怕心中怨恨,若是贸然打草惊蛇倒不好了。”
“郎君这样是谨慎了,可在我看来到不如真找上门去,只说是南面来得,随意她怎么想。”天机嘻嘻一笑,眉眼舒展,这股子自信鲜活的模样倒让人忽略了她平凡的容貌,“便当时下棋之时闲闲落下的棋子,若是能起作用自然是好,若是没用便搁置着。”
“天机此话有几分道理。”炭火中的番薯烧好了,姬凛用乌木镶银的筷子夹起来放在案前摆着的青瓷盘上,从中破开为二,自然而然的分一半放在平陵御跟前,“只是说起来,她也算是被姬家耽搁了,若是早几年出嫁,兴许便不会这样。”
“……嫁人有什么好的。”天机皱了皱眉头,“还不如现如今这样过的愉快。”
“这世间女子有如娇花者,需有所依仗免其惊扰才能盛开;有如树木者,扎根地下,抗击风雨,自然舒展;也有如蒲草者,被人践踏,一春过后又重新生长的。”平陵御取了个小勺子慢慢舀一勺番薯塞进嘴巴里,满口的香甜让他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就不知道这徐家娘子是那一等性子的女子。”
“她是娇花又如何?是树木又如何?是蒲草又如何?”天机伸手替他们二人斟茶,忍不住好奇的开口。
“是娇花自然种在富贵人家的院子里,大皇子待她若掌珠,她如何肯冒险?”如今手下还没有像样的幕僚,天机有几分基础,平陵御自然愿意教她,“若是树木,就要看她需要的是什么,是权力,是要向姬家复仇,还是旁的;而若是蒲草,能免去被人践踏的痛苦,想来便是开在荒原里,她应该也是愿意的。”
“那是因为郎君不晓得这后院的女子真的要动手有多可怖。”天机摇了摇头,“那大皇子可是有皇妃的,他的皇妃也是出自北魏名门,也是徐家娘子如今并无子嗣,若是有子嗣动摇往后,如徐家娘子这样毫无根基的女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又没有嫁人?如何就知道的这样清楚?”一时白露领着姬凔进来,小小的孩儿鼻子极其灵敏,一路闻着烤番薯香味忙不迭的跑过来。
“凔儿可吃得这个?”平陵御放下勺子张开手将扑过来的小胖墩抱个满怀。
“周娘子道少吃些尝个味道也是可以的。”白露行了礼笑着回话,她年纪比天机还要小上一两岁,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白露反倒像是姐姐。
“我如何不清楚?远的不说,就平州萧家,萧家大娘子好好的上个香都能出事儿,这当中若没有内宅的事儿,我便缴了头发做姑子去。”天机语气讥诮。
“……你可有证据?”姬凛用筷子替姬凔剥番薯芯上最软的部分,小崽子尝着甜甜软软的番薯睁大了眼睛,见姬凛停住了投喂的动作,不高兴的伸手碰了碰兄长。
“如果将军需要,可以彻查。”天机正色道,“姜家嫡系三房,长房仅有已故的姜家娘子和她的幼弟姜菩,二房南屏公主下嫁如今儿女绕膝,三房是现任姜家组长,但他膝下并无嫡出,仅有几个庶出的女娘子。姜家内斗严苛,长房因病亡故只剩下弱质女流带着一个年幼的童子,可偏偏这女娘子有一份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的亲事,姜家适龄的小娘子可多了去了,身份上与她差不离的也不在少数。”
“……我与姜姬本因父母之命而定下婚事,却不料得害得她早亡!”他与姜家娘子并未朝夕相处,若说有多少情分自然说不上,对方亡故纵然是因为姜家内斗,但与自己的婚事是个诱因,年纪正好的女郎因此亡故,姬凛不由长叹一声,恻然道。
“元昭不必自责,此时祸首非你。”平陵御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只是这样看来姜菩小郎的日子未必好过,他如今正是十五六岁该延请名师接受教导的时候,不若寻个由头,接他到晋州来,好好培养,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儿郎,不也好过陷入姜家那一摊子乌七八糟的事儿里头。”
“说道读书,先前先生让送回来的几人还在后院住着呢,郎君对他们可有什么安排?”白露轻声道,“叫阿奴的女娘子倒也还好,空山小道长自醒来之后便不曾开口,反倒是六如小师傅整日在他耳边念叨着。”
“他都念些什么?”平陵御起了兴致,想起一口一个“精怪檀越”不由暗自发笑。
“婢子不懂,瞧着像是寺庙里的师傅做早晚课的样子。”白露笑了,六如心思纯净,却仿佛天生佛缘,不只她便是其他生活在府邸的人都愿意逗他说话。
“元昭可还记得我们初入长安在凤鸣镇遇见的两位道长,凤鸣镇城破仅空山小道长逃脱;大佛寺付之一炬,仅六如小师傅残余一丝香火。”平陵御惋惜的说道,“至于阿奴,柳内相临终前托孤于我,元昭可愿与我一道去见见他们?”
“轻舟对他们可是有专门的安排?”姬凛几乎在瞬间读懂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大佛寺与凤鸣观都是有百年历史的道统,虽然北魏有起信奉的巫术,但对底层百姓而言,巫者高高在上,是需要恭敬的对象,服务的也是达官贵人。”二人起身由白露带着不紧不慢朝几人暂住的院落步行而去,“可我听说在大理国全民信奉佛教,我们未尝不可以从这里入手。”
“轻舟是担心有人与北魏结盟,而后对晋州前后夹击?”姬凛皱了皱眉头,“我们与四皇子结盟,但盟约脆弱,何况他也未必就真的能登上帝位,的确是要多做准备。”
“……还是当初太急切了,到底北魏先太子是死在元昭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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