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朝会之后, 汴京明显比之过往便热闹了许多, 平陵御燕居在家也收到许多请他赴宴的帖子。
“主公, 眼瞧着五月端阳就要到了,府上收到了许多人家赠送的角黍与咸鸭蛋, 咱们就这么些人,如何吃得完,您可得想个法子才是。”平陵御早起打拳之后便会书房处理公事, 天机笑着端来朝食,守着他吃完这才从袖中拿出一份折子。
纵然远在汴京,但永宁城的消息仍旧通过信件源源不断的传来,他们当初走时晋州正在军演, 殷平与柳源对阵, 以柳源胜为结局,这一回军演殷平输了但也不丧气,反倒是晋州诸将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 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就等着下一回军演夺魁。
新政的推行算是逐步铺开,第一批挑选出来的官员已经委任开, 放在了时宜自己的位置上。
修路队也慢慢铺开, 从永宁城开始,通往晋州各个郡县。
……
这边古老的土地,在经历了去岁波折的一年,慢慢走入正轨,开始焕发出生机和活力。
“可是前头吩咐你查的汴京扩建的事情?”平陵御习惯了用完吃食之后绕着园子小小的绕一圈,
自他过来, 蒋修也不在清流书院住了,小孩儿每日上完课便由燕祁接他回来,到跟后世所说的走读生有那么几分相似,“至于咸鸭蛋和角黍,吃不完的初五那日便全都煮了,端到门口施粥好了。”
“听您的便是了。”天机盈盈一笑,“汴京扩建的事情已经查清楚,都在折子里写着呢,只是就奴自个儿来看,是不赞成您在这件事情上出头的,要不您听一听两位钟郎君的建议?除了这件事儿,近来还有五张帖子你怕是躲不过了。”
“哦,是谁的帖子?”平陵御眉峰一挑,笑道。
“一份是来自宇文刺史长子如今赋闲在家的宇文大郎;一份是来自诸葛州牧;一份则来自是华阳长公主;一份是谢竑山长;还有一份是齐放山长。”天机盈盈一笑。
“其余各州刺史、州牧回去的行程定在了什么时候?”平陵御微微皱了皱眉头。
“梁刺史准备过完五月动身,他到底送独子在汴京读书,只爬梁小郎君不适应。”天机回禀道,“再有诸葛州牧准备过完初五端阳就走,他邀请您喝酒在初六,约莫初七、初八的时候走;倒是陈刺史,他也定下了初五端阳过后就走;至于宇文刺史,如今尚不知晓是何等情状。”
“这五张帖子可有日子上的冲突?”平陵御皱了皱眉头。
“这个倒没有,不过是接下来连着几日罢了。”天机盈盈一笑。
“罢了,便都应下吧。”平陵御略微沉吟到底同意了,拿着折子回了书房,又命天机请钟群、钟洵到书房里商议。
“喏。”天机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平陵御则回了书房,将折子打开。
南边没有经受过波折,南斗原来布下的探子仍旧在原本的位置上,如今一旦行动起来,结果不言而喻。
东秦迁都之后,中枢重臣几乎悉数殉国,但到了汴京之后,汴京士子多,名士也对,朝廷发了征贤令,便有许多人来应征,是以中枢如今形成了以江芳和谢竑为首的两方派系。
皇室到了汴京,虽然谢家献出了别院,但长安旧臣以为不能因为小圣人年幼便在形制上糊弄他,而谢竑一行则以为君王之尊严在于为万民之师、受万民敬仰,反倒不在于这些虚假的表象上。
两方博弈,长安旧臣毕竟是跟随着皇室一路南下的,小圣人难免就倚重几分,等到后来事情一步一步终究到了以那年轻士子的性命为祭的结果。
“这是因为皇城扩建、修路才导致的结果。”平陵御将折子递给钟群,后者迅速翻开看了又交给钟洵。
“主公是想上书陛下,推翻陛下曾经的政令么?”钟群冷静得问道。
“并非如此,道路已经修好,若是复原,平白浪费了人力物力。”平陵御摇了摇头,“我最初只想着这些人除了几家背后是汴京当地望族的铺子,其余的多数是寻常商贾,他们是去了铺子难免就是去生存的倚仗,只是如今这事儿说到底是江芳与谢竑的博弈,我们远在汴京若是参和进来才是真正的下策——即便这一次护住他们,往后我们回了晋州,他们留在汴京一旦有事,到底鞭长莫及。”
“迁走。”钟洵简短的吐出两个字。
“阿群的意思将这些商户迁走?可是迁往何处?”钟群一怔。
“钟小先生的意思可是将这些百姓迁往晋州?”天机含笑道。
“善。”钟洵点点头。
“他们跟着咱们走了,也不怕往后汴京城中再有牵扯,此为其一;如今咱们晋州正是缺人的时候,他们是商户又不需要重新分出田地来安置,倒也称得上一举两得。”钟群抚掌笑道。
“名声。”钟洵提醒自家小叔。
“自来得民心者得天下,主公仁德的名声传出去,不愁晋州没有百姓过来。”天机眸光一闪,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促成这次行为。
“不错,阿洵这个法子好,且咱们回去有军士护卫,带着他们一道,倒也安全。”平陵御点了点头。
“只是尚且不知他们是否愿意跟着咱们走?”钟群眉头微蹙。
“谢竑山长不是给我下帖子了么?这事儿通过他那头发力,应当是能够的。”平陵御淡淡一笑,“只是这事儿也不能全靠他,天机,唤阿铮和清明来,总是要教这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如今晋州有多好才是。”
清明自跟了韩铮一道经营书坊,他到底曾经是姜家嫡长子,自有便享受着家族资源的倾斜,眼界自然与之不同。
韩铮也信任他,但凡清明有好的想法,二人约了蒋修一道讨论,将法子一点一点的付诸行动,虽然短时间内还没瞧出成效来,但书坊里的士气为之一振倒是真的。
等收到平陵御召唤,二人相视一眼。
“可是我这几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才引得主公过问?”清明有几分紧张的拽着韩铮的袖子,急切得问道。
“未必是你,我担心只怕我这头也有什么做的疏漏的地方。”韩铮安慰他,“不论如何,先生性子和善,并不会轻易责打。”
“你们这样子,就差拿一张纸写着‘忐忑不安’挂在脸上了。”天机亲自来接他们,眼瞧着要到端午了,阳气健盛,她觉得天热便坐在骡车中等着,瞧着二人一前一后同手同脚的出门来,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主公这会子找你们可是有要事要嘱咐你们去做呢。”
“多谢天机娘子。”只可惜两个少年都不是蒋修那样活泼的性子,对上天机的调侃并没什么反应,清明尤其如此,他如今也就对着平陵御、韩铮和蒋修才露出些许笑影来。
“主公。”骡车直接从侧门进的院子里,二人到的时候,平陵御正与钟洵在书房外的回廊上对弈。
钟群在旁边观战,他性子比钟洵急躁,作为观棋之人倒是恨不得替对弈的双方落子,偏他自认定是真君子,急得抓耳挠腮仍旧憋着不开口,钟洵也知道自家小叔的性子,与平陵御对视一眼,二人皆十分有默契的放慢了落子的速度。
“来!”平陵御笑着冲二人招招手,笑着站起身来,“阿群,这一句你替我与阿洵下完吧。”
钟群一听便苦了脸,他喜爱对弈不假,可偏生是个臭棋篓子,看旁人下棋的时候看的开心,轮到自己下的时候便往往一败涂地,只是他也知道清明身份不同寻常,并不能直接将他与普通的同僚一样对待,到底同意了替平陵御继续落子。
“三手。”钟洵见自家小叔在自己对面坐下,勉强抬了抬眼皮,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哦,阿洵的意思是三手棋之后便会败给我么?”钟群知晓他的意思,偏仗着钟洵说话简略,故意曲解他。
“坐吧!”平陵御领着两个少年进得书房,听见叔侄两个大闹不由扬起唇角笑了笑,转头示意两个少年在自己对面跪坐下来,这才笑着问道,“清明这些日子跟着阿铮打理书坊,可还觉得适应?”
“今年小圣人初登大宝,到了七八月或许会开恩科。”清明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与阿铮和阿修商议了,阿修找齐山长寻历年科举的试卷,我们集结成册,印出来卖给想要参加考试的学子们。”
平陵御闻言一怔,他前世在大学里做教授,自然知晓历年来考试学生们都要寻真题来看的,如今听得二人说起来,不觉哑然失笑,他先头竟是没有想到这头,也是灯下黑了。
“主公可是觉得这法子失之取巧?”清明有几分忐忑的抬眼看了看他,握紧了双手。
“这法子甚好。”平陵御赞许的笑了,伸手拍拍小少年的肩膀道,“不止今年,往后乡试、会试都可出这样的题册,阿修那头青崖先生想来也会给他布置一些先生自己猜测的考题,你们不若让阿修分一层收益给齐先生,或是与清流书院或者淮山书院合作,我记得书院里头有旬考、月考、季考核岁考,都可以出题册子。”
“我先头还想着请有名的先生来拟题,若是跟清流书院合作,虽然分出些许利润,但到底省去咱们一些功夫,倒是事半功倍了。”清明说起经营之道,整个人一扫先前的颓然,变得神采飞扬。
“不止是题册子,长安长公主的诗才闻名天下,你们也可上门求她供稿,编撰成册,想必亦有许多学子愿意出钱购买。”平陵御笑道。
他后来一想,谢端指不定就抱着死意,可到底是自己的在他临终前一激,致使他直接断气的,对上长安长公主这位疑似老乡,他到底觉得有几分歉疚。
且她如今比起南屏长公主与兰陵长公主这两位庶出的公主而言还不如对方有底气,无论如何,这个世道对守寡的女子尤其不容易,他此举虽然有利用长安长公主的名气打响书坊生意的意思,可也确确实实是从物质上期望能给对方一些补偿。
“先生,阿修的父亲果然如传言说的那般是已故的谢驸马么?”韩铮静了静,到底开口。
他自己遇见一个懦弱的父亲,以至于被继母冤枉发卖,没想到蒋修的身世比自己更坎坷,好歹他还感受过阿父的疼惜。
“这传言从何而来?”平陵御一怔。
“听人说阿修的相貌酷似当年淮山书院的蒋鸿院长,当年蒋家娘子与谢驸马的婚事算是两家默认,周围的亲朋挚友也都有所耳闻,再算是阿修的年纪,多少都猜测出来。”韩铮听出他话里透出的默认,不由有几分黯然,“就不知道谢家人是否会令他改姓!”
他自己血脉相关的亲人并不亲近,反倒是与蒋修与血浓于水的兄弟并无差别,这时候听见平陵御承认了对方的身世,不由让他为蒋修觉得难过。
“不论怎样,阿修是我的弟子,他既然姓蒋,旁人谁也迫不得他去。”平陵御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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