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们回到坪子里时,暮色四合,卢九月已经把被套都收进去了,正做好了热饭,站在门口的雪坡上朝溶洞口眺望。
当哥哥们的身影在坪子那边的雪地上出现时,卢九月飞快地迎了上去,跑得短发都飞起来了。在看清大哥手里的枪和身后沉重的背包后,她明显怔住了,停下来喘着气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二哥从后面越上来,手里也抱着一挺枪,身后的背包看起来更大更沉重。他没有停步,只是在经过她时说:“累死了,回家再说。”
卢九月赶紧把大哥身后的背包接了过来,几人回到家中。一进门,卢志和就瘫倒在椅子上,再也动不了了。卢九月给他倒了杯热水,又拧来热毛巾帮他擦脸擦手。卢志和双手捧着那杯热水慢慢喝完,才一点点缓了过来,有了点力气。
卢九月朝他手里塞了个热水瓶,蹲在旁边,一脸担忧地说:“哥你真的没受伤吗?脸上的淤青我给你擦点药油好不好?这条胳膊呢?疼不疼?”
卢志和勉强朝她笑了笑,说:“不用擦药,我没事,就是很累。歇一会儿就好了。”
卢九月看了他一会儿,说:“那哥你歇着,别动啊,我去端饭,咱们把桌子搬这儿来吃。”说着转身出去了。
卢志和望着她的背影,忧心忡忡地闭了闭眼,想,不行,我太弱了,会拖累他们的。
卢九月搬来了桌子,又把热粥和兔丝炒土豆从厨房往这边端,就见她二哥在堂屋里蹲着,打开带回来的背包在里面刨,刨了半天,掏出来一个铁皮罐头。他把罐头撬开,拿进来,连着铁盒子一起放到火盆上炖着,没多久,一股水果的香甜在房间弥漫开来。卢九月睁大眼睛凑过去看,在看清盒子里面的黄桃后,不由轻轻地哇了一声。
陆志飞把热好的黄桃倒进碗里,往小桌上推了推,说:“都尝尝,这是今天的战利品。”
卢九月拿筷子夹起一块黄桃,很珍惜地咬了小小一口,慢慢咀嚼着。黄桃滑滑的软软的,咽下去后,特有的香甜还留在唇齿间,她眯着眼笑了起来。
“好好吃啊,”她又咬了小小一口,感叹着说:“真的好好吃啊!”
她见大哥和二哥都看着她,连忙给他们一人挟了一块,说:“快吃,你们也吃!”
卢志和挟起碗里的黄桃慢慢吃了,点头说:“确实很好吃,好久都没有吃到过这种东西了。”
陆志飞看着他吃完,便朝他碗里又挟了一块,说:“是啊,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这种味道的。”
卢志和朝他笑了笑,吃着粥没说话。卢九月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在大哥和二哥身上扫来扫去,说:“所以黄桃到底哪儿来的?你们跟那些人干起来了?”
“嗯,干起来了。”卢志和说。
“很明显我们还干赢了。”陆志飞也说。
卢九月眨巴了几下眼。她看得出,两个哥哥都刻意在她面前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但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几句话后面蕴含着怎样的凶险?而且,照理讲,解除了那些人的威胁,应该是件大好事,为什么大哥和二哥的兴致都不是很高?
她努力把小脸板起来,说:“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陆志飞一边吃饭,一边把在溶洞里碰到那帮人的事情简单讲了讲。卢九月听得嘴巴都张圆了,又生气又后怕地说:“就说早上我应该跟你们一起去的!非要我在家看门!看,差点出事了吧?”
“没事,”陆志飞说:“我们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没事”这两个字曾是她大哥的口头禅,现在也被二哥学会了。只可惜这样的保证并不能让人放心,卢九月想了想,又问:“照这么说,咱们现在是安全了吗?”
陆志飞看了看卢志和,卢志和犹豫了一小会儿,抬头看着妹子,说:“也并不那么安全。那些人虽然死了,但是……”
他停住了,卢九月顿时有点急,连忙问:“但是什么呀?”
“但死的只有六个,”陆志飞接口道:“其他人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他把在镇子里看到的古怪之处都说了出来,那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那具不知被什么东西分食的尸骸,还有门上的血……。他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在小镇里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即使只是平静地叙述了一遍,卢九月还是听得遍体生寒。
饭桌上一片寂然,好一会儿,卢九月才迟疑着说:“难道……是山上有什么野兽到镇上去了,把其他人都害了,所以那边才剩了那六个人?”
“也有这个可能,”陆志飞想了想,说:“我们也不清楚,那些人为什么要逃。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遇到了自己根本无法对付的危险,”他顿了顿,说:“他们至少有六个人,还有两杆枪,仍然感到恐惧,所以才会急着穿过并不熟悉的溶洞,到坪子这边来。”
卢九月的脸色有点发白,垂着眼没说话。卢志和看着妹妹,觉得担惊受怕的小宝可怜得让人心痛,而自己根本就护不住她。他只能把最后一块黄桃挟进她碗里,温声作一些无用的劝慰,说:“别害怕。最近大家都警醒着点,但也不用自己吓自己。说不定真没事呢?咱们一路遇到了那么多危险,不也活下来了吗?”
卢九月抬眼看了看他,让卢志和有些意外的是,他的小女孩脸色还是不好,眼神却很坚定。她恶狠狠地说:“哥,我才不怕。不管是野兽,还是别的什么,敢来就砍死丫的。妈的,敢惹老子!以前咱们手上只有假枪,我都没带怕的,这回还多了两把真枪呢,我怕个屁呀!”
两个哥哥同时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陆志飞说:“妹,以前的枪也不是假的,只是没子弹了。”
卢志和则内心感慨万千地摸摸她的狗头,说:“好,但那也不能说脏话,知道了吗?”
卢九月三两口吃完了黄桃,一边收碗一边说:“大哥你不懂,这样显得我特牛,知道不?越是这时候,越要给自己壮胆儿,要牛气!要有杀气!老子就是全世界老大!不然等不到那些坏家伙来,自己就先吓死了,那我多亏?”
说完这全世界的老大站起身去了厨房,任劳任怨地洗碗去了。卢志和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扭头握住了陆志飞的手,说:“你把她教得真好。倒是我,总觉得她只是个孩子,没想到都比我强了。”
“你是关心则乱,”陆志飞拍拍他的手,说,“别想那么多。你刚才也说了,这么些年,身边那么多人都死了,咱们不还是活着吗?咱们就是运气好!这次也一样的。”
卢志和笑了笑,说:“运气这东西哪儿靠得住?还是靠我们自己吧。我刚在想,要不要暂时离开这儿,搬别处住去……”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说:“就是不知道哪里安全点,而且也不知道这天还会不会下雪……”
即使他们知道别处有相对安全的落脚地,也不敢轻易出门,毕竟,路途中碰到一场大风雪,就足以要了人的命。
“我刚才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正准备跟你说,”陆志飞说:“我想,干脆我们搬去九月发现的那个地窖里住吧。我上次看过了,那地方垒得比较结实,也很隐蔽,住三个人没问题。关键是近,就是没柴没灶,不能生火做饭。”
卢志和立刻来了精神,想了想说:“那我们白天呆在这边,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就能发现,等傍晚吃过饭再过去,你看这样行吗?”
陆志飞缓缓点头,说:“也只能先这样了。毕竟那边只能算是个藏身之地。如果在那儿做饭,生了烟火,我怕同样会招来人……或动物。”
卢志和也点头,两个人正商量着,卢九月过来了。听二哥说要搬去地窖里住,她有点惆怅,说:“我好舍不得这里啊,是今晚就搬吗?”
“又不是不回来,白天还回这儿啊,”卢志和说:“只是暂时去那儿住几晚上,如果一直没事,就再搬回来。”
陆志飞也说:“今晚不搬,明天再说。那边连个门都没有,等我做个结实点的门装上了,咱们再去。”
他们歇了一会儿,开始清点带回家的东西。那些人逃走时带了不少东西,从溶洞回来时,他们经过那些尸体,除了两口煮东西的锅,卢志和把大部分东西都胡乱塞在背包里带了回来。这也是物资,怎么能不带呢?冬天这么长,多一点物资,就多一点生存下去的保障。
他拿出包里塞的衣服和被褥看了看,认为用开水烫一下还能接着用。几匣弹药则由陆志飞保管。除此之外,还有少量吃食,包括几听罐头、几包盐,甚至还有些尚未拆封的袋装调料。卢九月很喜欢带回来的打火机和小弩。卢志和则从里面找到一双码数合适二飞的皮毛靴。陆志飞的脚大,很难找到合适的鞋子,他现在穿的那双靴子早就旧了,随时都有裂口的危险,现在终于有双鞋子可以替换着穿了。
晚上卢志和让大家都睡到了一个房间里。卢九月值守上半夜,陆志飞值下半夜。这夜没下雪,就是风大,风声在屋外呼啸,他们一家人挤在床上,都有些心神不宁,怀着忐忑的心情,度过了漫漫长夜。
直到晨光从窗外透进来,卢志和的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第二天还是个大晴天,大家却都顾不得晒被子了,都忙碌搬家的事。陆志飞一大早就爬起来,独自跑到后山上,拿草棍子量了洞口大小,回家就寻了锤子锯子,叮叮当当地做起了门。等门做好,他和九月抬着那扇厚实的木门,要往山上去,卢志和则背着打包好的被褥,跟着一块儿去了。
卢志和还是第一遭过来,等到了地方,他先环顾四周,发现地窖开口在一个斜坡上,如果把洞门伪装好了,确实很隐蔽。而且地窖里面也够高够宽敞,二飞在里面都不用弯腰。有这么个地方藏身,他很满意,立刻拿着扫帚四下里打扫了一遍。
“没想到这地窖还挺大,”卢志和一边铺床一边说:“我之前攒了些木炭,等会儿也一起带来,还能凑合着烧点热水煮点粥。”想了想,他又扭头问门外的陆志飞:“二飞,这窖里有气孔吗?”
陆志飞正和九月搭手,给地窖装门,听了这话,他丢下手里的活儿,到里头查看了一遍,指着墙上小洞说:“你看,这儿原本留了气孔的。就算堵住了也没事,我在门上留了洞,透气没问题。”
等卢志和把里头整理完毕,门也装好了。看着相当厚实牢固,木门上还留着一个巴掌大的洞,睡觉时用布搪起来,掀开布还可以观察外面的动静。
地窖布置好以后,三人依旧回到家中,卢志和做饭,陆志飞歇了一会儿,就拿着锹,和卢九月一起去了陷坑那边。他们把坑里的雪铲起来,拖出了里面的铁蒺藜。在耀眼的阳光下,陆志飞把铁蒺藜拖到自家门口,在雪坡上挖了个坑,布置了一个陷阱。
“有什么东西敢过来,先得让他们尝尝铁蒺藜的苦头。”他站在陷阱边擦着汗说。
找到藏身之地后,卢志和的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他出来看了看陷阱,说:“等会儿吃了饭,也像这样挖个坑,得把家里粮食藏好。”
卢九月听到大哥的话,转身往屋里走,理直气壮地说:“那得先吃顿好的!把那只兔子烧了吃掉算了。”
虽然不知道挖坑藏粮食跟那只兔子有什么关系,但卢志和还是把腌兔子蒸了,用昨天带回来的调料调了点蘸料蘸着吃。没想到味道意外地好,卢九月很久没吃味道这么重的东西,被蘸料里的辣椒粉辣得嘴通红,仍然唏溜着嘴舍不得放筷子。
三人吃完饭,歇了会儿,开始在后门旁的雪墙上挖洞。这个时候小木仓派上了大用场,家里只留了少量粮食和猪肉,其余吃的都放进木仓洞里一塞,刚刚好,根本不用担心粮食被老鼠或别的动物偷吃。等木仓放好,他们把洞口堵上雪,再浇点水一淋,没多久就变成了坚冰一块,打外面根本看不出里头藏了东西。
等忙完这些,天也看着晚了。三人急急忙忙地吃过晚饭洗过脚,开始带着东西往山后走。卢志和把家里的炭都带上了。以前他去农家乐玩,看到一位老人家把还未烧完的木材拿出来用水浇灭,就成了黑漆漆的木炭。来这里后,他也如法炮制了一些。这种炭非常好燃,而且烧起来没什么烟和味道。正好带去地窖里,临睡前烤烤火,烧点热水热粥什么的。
卢九月本来很不愿意搬家,但今天上午看到大哥把那边的床铺得很暖,地方也收得很干净,她对换地方住也变得乐意起来了。这会儿她手里拿了满把的东西,包括碗筷和一个小铁锅,边走边说:“哇,大哥,你看我们像不像去郊游?”
卢志和回头看看她,说:“嗯,是很像,就是还差一个烧烤炉。”
卢九月听到烧烤两个字,不由咽了口口水,立刻回头假传圣旨,说:“二哥,大哥说家里还缺个烧烤炉。”
走在最后面的陆志飞抬了抬手里的枪,笑了起来,说:“看把你馋得,是不是想吃烧烤了?”
卢九月嗯嗯地点头,说:“我就不信,你不想吃!”
陆志飞也舔了舔嘴,就听卢志和在前面说:“地窖太小了,烤得里头一股油烟味,小心把别的动物招来。等咱们回家了,我再做给你们吃。”
听了这话后,陆志飞再想起小镇里的诡异情形,心底顿时没那么忧惧了,而是觉得真他妈的烦人。本来他现在就可以在家美美地吃烧烤的,结果生生要等以后再说,这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管他们即将面对的鬼几把玩意儿有多么可怕,现在他只想把他们统统干死,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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