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热了, 太阳很毒,晒在人身上, 干干地疼。每到正午时分, 大伙儿就减少了在户外活动的时间,免得被阳光灼伤。
接连好几天, 朱云都要去山洼那边, 看看油菜熟了没有,生怕下两场雨把熟了的油菜籽沤烂在地里。幸好,天一直都很晴朗。这天晚上, 她和吴元、卢九月从山那边回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油菜终于可以下刀了。
家里的镰刀早就磨得十分锋利, 吴大齐也做好了几把连盖。连盖就是以前他们在老房子里找到的那种奇怪的工具, 一根长棍子顶端, 连接着能旋转的小竹排。做起来倒也不难, 吴大齐试着做了几把, 朱云试用过了, 觉得还行。全家人都在等油菜籽熟的那一天。
当天晚上,吴大齐把要带过去的工具都准备好了, 放在院子里。大伙儿早早就上床休息。卢志和蒸了很多馒头,第二天又现煮了一大锅米茶,用两个带盖的锅装着,准备带过去当午饭。
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就起床了, 为了防晒,每个人都穿了长袖衣服。吃完早饭,大伙儿背上东西出发了,花了大半个小时,翻过山岭,到达了山洼那边。这时天才刚亮不久。晨曦中就见满田的油菜微青带黄,油菜花早谢了,长成了长长尖尖的油菜荚。剥开来,里面是一排黑色的、圆溜溜的油菜籽。
江铭打了个呵欠,摸摸油菜籽说:“云姐,菜荚还这么青,没熟透就砍啊?”
“不能等它熟透,”朱云朝肩上搭了个擦汗的毛巾,说:“等它变黄再割就迟了,到时候油菜荚都炸开了,一碰,菜籽就掉到了地上,减产不少。”
说着她一手持镰,一手挽着油菜杆,割下了第一刀。在她身旁,几个人也一字儿排开,肩并肩开始砍油菜。割下来的油菜平铺在地上,没多久,就长长地铺了好远。
最开始,几个人是排成一条线的,但随着割油菜的速度有快有慢,有些人慢慢到了前面,有些人落在了后面。朱云作为一个熟练工,割得最快。吴昆则光是跟自己手里的镰刀和平相处,就花费了不少力气,割得最慢。后来连卢九月和吴元都先后超过了他。吴昆左右看看,旁边的油菜都已经倒在地上,就他面前还有一长溜,他就急了。
“喂,你们怎么都割得这么快?”他朝离他最近的陆志飞喊。
陆志飞擦了把汗,回头望望他,又看前面,也很绝望地说:“是啊,元元,怎么连你都割得这么快?”
吴元个子虽小,抡起镰刀来却飞快。他一边在前面埋头苦割,一边说:“我要趁天凉的时候多割点!”
到太阳出来时,吴昆和陆志飞终于割完了第一趟。直起身擦汗时,才发现几个割得快的家伙,第二趟都快割完一半了。
两个后进份子相互看了一眼,眼神里都充满了不服。吴昆朝手掌里啐了口唾沫,说:“我还就不信了,我怎么连元元都赶不上!”
事实证明,最矮的元元是油菜地里的一匹黑马。速度不仅超过了吴昆,最后甚至超过了朱云。大伙儿你追我赶,到快中午时,终于割完了一块田。
太阳照在人身上,无遮无挡,几乎要晒脱一层皮。所有人的衣服都汗湿了。他们决定先休息一会儿,吃过饭了再割另一块田。
卢志和带了一块雨毡布,铺在一棵树下,把带来的食物放在布上,大伙儿围着食物坐下,把帽子当扇子,扇了一会儿,开始吃中饭。清清凉凉的米茶很适合这个时候吃,大伙儿稀里呼噜地喝了一大碗,解完渴才开始吃馒头。
“这两块油菜田,能打下来多少菜籽啊?”卢九月嚼着馒头,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这可说不准,”朱云想了想,说:“总得有个一两百斤吧?”
“那能榨出来多少油呢?”吴元忙问。
“别难为你妈了,”吴大齐拿毛巾给老婆擦了擦脸上的汗,说:“她种地的时候,比你还小呢,哪知道那么多?”
“云姐,你小时候家里种地的?”陆志飞便问:“也种过油菜吗?”
“怎么没有?”朱云眯着眼,一边喝米茶一边扇风,说:“栽秧割谷子、砍黄豆花生,什么活儿没干过?就算不会,看也看会了,又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情。那时候啊,最讨厌种地啦,一年到头又热又累的,还挣不着什么钱。所以后来我就发愤读书,终于到城里了,结果……”
她停了停,喝了口米茶,才又说:“结果风水轮流转,哪能想到,现在想安安稳稳种点地都很奢侈呢?”
“是啊,”江铭咬了口冷掉的馒头,也说:“这世道,有块地给你种,得是多大的福气啊……”
卢志和仰着躺倒在雨毡布上,伸了伸酸疼的腰,说:“也不知道山外面怎么样了。天气暖和了,估计也有很多地方像咱们这里一样,有人开始种地了吧?”
“就算种地,也很难吧?”吴大齐吃着馒头,说:“咱们这里是多亏了有道泉水。不然这么久没下雨,从哪儿弄水来浇地?”
他们说着,心情都有些沉重起来。虽然才在坪子里生活了不到半年,但以前那些像蝼蚁一样挣命的日子竟仿佛过去了很久。让他们差点忘了,在山外面还有很多人每时每刻都在寻找食物,在丧尸和人类的夹击下担惊受怕。
等吃完了饭,朱云把锅碗放到一边,几个人躺倒在雨毡布上歇了一会儿。荫凉底下温度还是很适宜的,太阳从树缝里透下来,照着人的脸,再加上吃饱了就犯困,没多大一会儿,好几个人就睡着了。
等太阳稍微偏西,他们才从树荫下钻出来,开始割下一块田。这块地比上午的那块地小,但他们也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油菜全部割完。等朱云割下最后一把油菜时,太阳已经隐没在了树梢里,天已经快黑了。
“快走!”吴大齐擦了把汗,说:“收好东西,赶紧回家!”
几个人背的背、扛的扛,拿着东西就往家里走,一路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穿过树林,回到了坪子里。
油菜砍下来之后,要铺在地里晒好几天。趁着这个空档,他们给家里的菜地都浇了一遍水。阳光火辣辣地照着,田里的蔬菜都有点发蔫,连小溪里的水流都变细了。幸好溪里有坝,小坝拦住的那些水,足够浇灌水稻田了。
那个水塘里的水却一直没干枯。在水塘和小溪之间,有一条细细的沟渠相连。丰水季节,沟渠里灌满了水,溪水可以流到塘里来,但这么长时间没下雨,沟渠也干了,水塘的水虽然落下去一些,看起来却似乎一直是满荡荡的。
“这水塘也很神奇,”吴大齐去挑水浇菜时说:“我可真想看看它到底有多深。”
“这天,到底啥时候才能下场雨啊!”陆志飞望天感叹。
“可别!”朱云忙说:“啥时候下雨都行,这几天别下。一场雨落下来,我的油菜籽要少收几十斤。”
烈日炙烤着菜园和小麦地,也烤着另一边山洼里砍倒在地的油菜荚。过了两天,等他们再去时,满地砍倒的油菜荚已经变成了明黄色,甚至有些发白。有些油菜荚已经炸开了,露出里面圆溜溜的、黑色的油菜籽,轻轻一碰,菜籽就落在了地上。
他们在田边的一块平地上铺开很大一张雨蓬布,然后把熟透了的油菜抱到蓬布上铺开,几个人分别抡着连盖,反复捶打起来。等菜籽都掉得差不多了,再把油菜梗清理出去,抱下一批油菜到布上捶打。
连盖这东西看着简单,使用起来却需要有点小窍门。力不能太使小了,不然扇叶甩不起来;力使大了也不行,扇叶拍打在菜荚上的角度不对。连朱云都不太会用,要不时停下来,拿手拨一拨木杆上的扇叶才行。
这回吴昆终于扬眉吐气,他甩了一会儿连盖,掌握了那个巧劲儿,就抡得起风,扇叶呼呼地抡过一圈,拍打在油菜荚上,几乎能听得到菜荚爆裂的声音。
他越打越起劲,陆志飞在旁边看了满眼羡慕,说:“阿昆,停下来教教我们。”
“别打扰我!”吴昆大喊:“我要保持住这个节奏!不然我怕停下来就又不会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最后,不用别人教,其他人也都纷纷学会了。没过多久,蓬布上就堆了厚厚一层油菜籽,里面夹杂着黄色的菜荚和断茎。
朱云和卢志和便停下来,把菜籽拢到另一块蓬布上,用筛子把菜荚和杂物过滤出来。黑色的菜籽从筛子眼里洒下来,嘣嘣落在蓬布上,听那声音就让人心旷神怡。
到中午太阳大了,大家才停下来休息。卢九月在堆放着菜籽的蓬布上躺倒,打了个滚儿,说:“哇,油菜籽滑溜溜的,摸起来好舒服呀。”
江铭坐在她旁边,抄起一把黑色的菜籽,看它们从手缝里漏下去,说:“好好玩啊!”
“是吗?我来试试,”陆志飞擦了把汗,也坐到菜籽堆上,看吴元在旁边笑,忙说:“元元,来啊,来玩菜籽啊。”
朱云在树荫下铺毡布,朝这边喊:“热不热啊,一群傻子!快过来吃饭!”
几个傻子这才拍干净身上的菜籽粒,纷纷跑过来,围坐在毡布上吃起了午饭。
两块田的油菜,打出来的菜籽最后装了三大袋。黄昏时,他们把装菜籽的袋子提到一边,油菜杆也都抱到田边,捆起来准备也带走。这些菜杆,拿回去可以当柴烧,也可以积肥,总之丝毫不能浪费。剩下那堆不好带的菜荚,朱云则让他们均匀撒到了油菜田里。
“干嘛要撒田里?”陆志飞问:“明年我们就不用到这里来种油菜了。我们有种子,可以就在坪子里种。”
“地里掉落了很多菜籽啊,”卢志和说:“等明年肯定会再长油菜的,到时候咱们再到这里来砍菜籽!”
“哦——”陆志飞恍然大悟,又感叹说:“哎呀,不劳而获的感觉怎么这么好呢?”
“谁说咱们不劳而获?”吴大齐回头反驳,“咱们虽说没耕没种,可油菜不是你砍的?菜籽不是你打的?”
“也对,”陆志飞说:“可我怎么还是觉得很兴奋?总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这是怎么回事?”
“二飞啊,”吴昆把袋子往独轮车上绑,说:“就你这么实诚的人,听说以前做生意还发了财,请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大概全靠上辈子行善积德吧,”陆志飞呵呵笑,又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卢志和,说:“所以才找了个好对象,多了个妹子,还认识了你们这帮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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