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的时候, 吴昆爆出了一个重大消息,比他昨天突然带回来一大块蜂蜜还要激动人心, ——他说他在山上看到过一片茶树。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茶树, 不过一丛一丛的,看着特别像以前电视里面放的那种茶园, ”吴昆一边喝南瓜粥, 一边说:“不过当时我急着找蜂蜜,只瞅了几眼就走了,没到近处看。”
屋里的几个人顿时都兴奋了, 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朱云说:“昆儿看到的很可能就是茶树!这边山多,原本山里的气候也适合种茶,有茶园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吴大齐说:“那咱们就去看看呗!”
“有了茶树, 我们岂不是可以采茶叶, 自己泡茶喝了?”陆志飞兴致勃勃地问。
卢志和笑眯眯地说:“对啊, 茶叶不仅能泡来喝, 也能用来清洁口腔, 而且茶籽还可以榨油, 总之用处大着呢。”
卢九月立刻激动了,摩拳擦掌地说:“那就今天去!还等什么?吃完饭咱们就去!”
“等等!”吴昆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 “我昨晚躺在床上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有点不记得路了。”
他一路急急忙忙的,光注意蜜蜂朝哪里飞,根本没留心周围的方位。大伙儿一听,立刻急了, 陆志飞说:“你再仔细想想,走过的路怎么会不记得呢?”
吴大齐也说:“大致的方位记得就行,左右不过是在这附近的山里,还能跑到别处去不成?”
“话是这么说,”朱云却道:“可这附近的山太多了,形状也都差不多,要是不记得路,谁知道茶园在哪个山头?”
厨房里一时沉默下来,这时吴元说:“不是还有核桃吗?”
“是啊,”陆志飞立刻笑了,说:“咱家核桃不是也跟着你去过了吗?让它带路!”
“不是,”吴昆惊呆了,“为什么你们对核桃比对我还有信心?不应该啊?”
“核桃记性可好了!”卢九月骄傲地说:“它可不像你,我们去下鳝鱼的时候,走过一遍的路,它全部都记得!”
最后几个人一致决定,让卢志和留下来照顾江铭,吴昆和核桃带他们去找茶树。他们一边吃早饭,一边商量着带哪些东西。等吃完饭,卢志和把煎好的中药泌出来,让吴昆端去了北边房里。大家分头准备去了。
过了一天一夜,江铭的高烧总算退了,人却还是很虚弱,还会时不时地有些温烧。吴昆把江铭扶起来喝了药,摸摸他的头,说:“在家乖乖的,一会儿阿和来陪你,我要出门了。”
江铭嗯了一声,看着他说:“你们找到茶树后,就早点回来。”
“好,”吴昆想了想,又说:“你要是想睡,就再睡会儿。中午想吃什么,让阿和做。不要怕麻烦他,你反正已经麻烦过了。”
江铭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干枯的嘴说:“好。”
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完全靠药和蜂蜜水续命,但精神却比之前好多了。大概一个人有了活下去的心气儿,即使不吃不喝,光靠欲念也能支撑住。吴昆看了这情形,很是放心,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说:“等我回来。”说完便在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拿了斧头,喊上核桃找其他人去了。
一行几人各自拿着斧头背着筐,在核桃和吴昆的带领下,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朝山上走。太阳慢慢升起来,黯淡的树林里,光线逐渐明亮起来,路旁的灌木已经长得很茂盛了,不复冬日的荒凉。很多地方,树木也连成了片,枝叶在阳光下生机勃勃,远处不时还会响起一两声鸟叫。
他们走了大半个小时后,就没有路了,只能踩着灌木朝前走。幸好灌木都是今年新生的,还不太深,不至于让人无法通行。又走了一段路后,吴昆就有点记不清方位了,周围的山和树林看起来都一个样儿,确实很难让人辨清东南西北。幸好他们还有核桃。核桃不负众望,在前面迈着小碎步,始终走得很淡定,偶尔才会停下来嗅一嗅,然后再接着走,那小模样一看就靠谱极了,让跟在它后面的人们十分放心。
陆志飞在沿路的树干上作了记号,这样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就不会迷路了。他们在山里走走停停,期间看到了一棵板栗树,一棵桃子树和两棵野柿子树。板栗和柿子都还是青的,他们直接走了过去。桃子树上的果实却红了很多。他们便在树下短暂停留了一会儿。
吴元爬上去摘了几个桃子扔下来,卢九月在衣服上蹭了蹭表皮上的毛,咬了一口,立刻喊:“嗯,好吃!元元,多摘点!”
吴元于是把表皮带红的桃子都摘了下来,一群人在树下面坐着吃桃,又喝了点水,才接着往前走。临近中午时,他们正斜穿过一座山头,吴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忽然指着远处大叫:“快看!那边是不是就是茶树?”
大伙儿都停下脚,透过树林的缝隙朝对面山上望,就见一道斜坡上,沿山势长着低矮的树丛,一大蓬一大蓬,绿油油的看着像是一幅画。
朱云踮着脚朝前看了两眼,顿时激动坏了,“是茶树!真的是茶园啊!”
“而且还是好大一片!”陆志飞大声招呼,“走走走,到那边山上采茶去!”
几个人从灌木中趟出一条路,下了坡,又往对面山坡上走。坡下长了许多杂草和灌木,到半山腰才开始有半人高的茶树。本是成行种着的,但前些年气候异常,不少树死了,所以现在活着的树都长成了一大丛一大丛。枝叶紧紧挨在一起,深深浅浅的绿色在阳光下闪着油润的光泽。
“可以采了吗?”卢九月抱着筐站在茶树边,跃跃欲试地问:“我要动手了!……要采什么样的?”
大伙儿谁也没采过茶,闻言都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吴大齐说:“嗐,管他呢,拣嫩的叶子掐!反正自己炒着喝的,讲究什么一芽一叶……”
几个人便都散落在茶园里,挑那些新发出来的尖芽或比较嫩生的叶子,摘下来放进筐里。一丛树摘完了,再去摘下一丛。就这么边走边摘,不知不觉转过了山头,眼前忽然出现一棵巨大的茶树。那树枝叶繁茂,树冠亭亭如盖,支出去十几米远。
卢九月大叫着跑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这原来是两棵树紧紧长在了一起。树干合起来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只是一棵树活着,另一棵却已经死了,只余下一截枯黄发白的树干。
“好美啊!”卢九月站在树下,看着头顶密不透风的绿色,再次发出了惊叹。
朱云走上前,摸了摸嶙峋的树干,惋惜地说:“这茶树一定有好几百年了吧,如果两棵树都能活下来该多好呀……”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吴昆仰头望着树冠,说:“这树上的叶子怎么采?”
不等别人开口,卢九月就忙忙地说:“我来!”
她三两下脱下鞋,往手心啐了口唾沫,背着筐就往树上爬,跟个伶俐的小猴子一样,三两下就爬到树冠上,赤脚踩着一根树枝朝前走,去捞远处的嫩叶。
陆志飞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忙大喊:“卢九月你干啥呢?你逞啥能耐?给我把树枝抓紧了!抓紧了,听到没有?”
卢九月忍了一会儿,朝树下喝道:“哥,你闭嘴!吵得我都烦死了!”
陆志飞顿时怒了,仰着头说:“你还敢犟?给我等着!看回去你哥怎么收拾你!”
他搬出卢志和这尊大佛,卢九月马上就怂了,一手抓住树枝说:“好啦好啦,你看我这不是抓住了吗?告状精!哼!”
陆志飞这才到旁边去摘茶叶,一边摘还一边很不放心地看看树上的妹子。旁边的朱云看了,忍不住想笑。她经常觉得,二飞和九月才像亲兄妹,平时总吵吵闹闹的。阿和则更像他们的爹,是能压住孙猴子的那座五指山,甭管他俩怎么嘣哒,阿和轻轻一句话,就能把两人都降伏住。——但明明阿和是所有人当中脾气最好的。或许这就是老话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妈,我也去树上采茶叶了。”吴元说着,也背筐上了树。他和卢九月各站一边,踩着树枝轻巧地走来走去,在浓密的树冠下采摘着远远近近的嫩叶,两人没多大一会儿,就把一个筐装满了,递下来又换了个空筐上去。
不知不觉已是日头偏西,几个人还采茶采得废寝忘食。后来还是吴大齐看天色不早了,才有点着急地说:“走吧,下次再来摘。再不走天黑了!”
他们不熟悉路,天黑后很容易迷失在山里。所以朱云虽然十分不舍,却也跟着催促起来,喊了好几遍,树上的两个人才溜下来,大伙儿离开茶园,踏上了回家的路。
等他们大筐小筐地背着茶叶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卢志和已经做好晚饭,和江铭坐在桌边等候多时了。听到外面有狗叫,卢志和忙跑出去,看到他们才放下心,上前接过卢九月背的筐,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太多了,采不完!”卢九月迫不及待地让他看筐里,说:“哥,你看我采的叶子嫩不嫩?嫩吧?我专挑嫩的摘的!那边茶园好大啊,还有一棵几百年的老茶树,长得跟一把大伞一样,可好看了!哥,下次你也去!”
卢志和抱着筐闻了闻,说:“哎哟,真的是茶叶啊……”
几个人放下筐,去井上洗手。吴昆又挑了两个又红又大的桃子,洗干净了,给卢志和跟江铭一人一个。江铭惊喜地摩挲着桃子,舍不得吃,问:“这也是在山里摘的吗?你吃吧,我今天吃了水果罐头了!”
“吃东西了?”吴昆看他气色比早上好了点,也很开心,说:“那留着你明天吃,我在山上吃过好几个了。”
正好朱云进来,看江铭拿着桃,忙说:“你感冒没好,肠胃弱,可不敢吃桃,小心拉肚子。放着过两天再吃。”
“会拉肚子吗?”吴昆忙把桃子从江铭手里夺走,说:“过两天也别吃了。等你彻底好了,我带你去摘,山上不仅有桃,还有板栗和柿子呢!”
大伙儿都洗好手,围坐在一起吃起了饭。江铭也坐在旁边看,听他们热热闹闹地说着去茶园的经过,都夸赞核桃这回帮了大忙。后来陆志飞又提起榨茶籽油的事,说:“我怎么没看到茶树开花?它到底什么时候结茶籽?还能不能跟菜籽一块儿榨油了?”
卢志和忍不住笑,给他搛了一筷子菜,说:“就你性急,还没到开花的时候呢!”
“先别提榨油,先说炒茶,”吴大齐咯吱咯吱嚼着泡萝卜,说:“我说你们有人知道怎么炒茶吗?”
这几人里面,连爱喝茶的都不多,更别提炒茶了。不过,就像吴大齐说的,反正茶叶是自己炒着喝的,也没那么多讲究,于是当天晚上吃过饭后,大伙儿点着油灯,把采回来的茶叶都细细地择了一遍,把太老的枝叶都挑到一边。第二天,吴大齐把袖子卷得老高,开始亲自炒茶。
他把做饭的大锅洗刷干净了,等水气烧干,便把茶叶倒进去,灶里留着中小火,一边慢慢烘焙,一边用手当锅铲,不时翻炒。焙了快一个小时后,茶叶里的水份都烘得差不多了,一锅嫩叶缩成了小半锅,才盛起来摊在竹匾里放凉。
焙茶的香气弥漫在小屋里,卢九月在家里进进出出,不时深吸一口气,说:“好香啊,自己炒的茶就是香……”
炒好的茶叶放凉后,被卢志和用洗干净的瓶子封装起来,一次拿一小罐出来吃。后来陆志飞和吴大齐看见家里的药材和茶叶太多,地方不够放,便把一个旧木柜子改成了中药柜。一个个小抽屉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晒干的青蒿、切碎压实的艾条等。柜子上面摆着一排装满茶叶的瓶子。
自从江铭的感冒好了以后,大伙儿都觉得阿和的草药很有效。平时出去碰到认识的药草,就会挖回来让他看,用得上的就留下,用不上的再栽到山上或田边去。家里屯的草药越来越多,卢志和在泡茶的时候,也会放些清热降火的药材进去。
夏天他们都喜欢喝他泡的凉茶,每天早上,卢志和要烧一大锅开水,盛放在一个大大的白搪瓷茶桶里。然后放进茶叶和药草。卷曲的新茶和药草在水里慢慢舒展开来,把一大桶开水都染成了带着植物香气的浅绿色。
不过自从亲手炒了新茶,吴大齐更喜欢喝热茶了。他捧着自己的大茶缸,坐在檐下小口小口地抿着,幸福地眯了眯眼,说:“香!这么多年了,终于又喝到真正的茶叶了。跟你们讲,我老家那块儿,茶叶都是跟芝麻、花生碎和炒米一起泡的,茶水特别香,茶渣还能吃。所以我们不叫喝茶,叫吃茶。等咱家地里的芝麻熟了,我泡给你们吃。真的不骗你们,一杯茶顶一顿饭!”说得大家都暗暗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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