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的人都知道,老杜家的菜摊子上多了个小能人,看着年纪不大,说话嘴甜极了,记性好,小帐算得快,一毛一厘都不差,干活麻利又干净,还爱帮忙别人。
本来呢,杜家是夫妻店,男人杜老四负责上菜(进货),平时女的张丫负责卖菜,忙的时候两口子一起忙。
谁知道一天早晨杜老四进货的时候被大车给撞了,当时就没了命,张丫在家哭了几天又支撑着出摊了。
没法子,做一天买卖赚一天钱,虽说两口子没少赚钱,杜老四出了车祸又得了些赔偿,但总不能坐吃山空。
张丫肚子渐渐大了,就把娘家妈请来帮忙了,一个农村的老太太,平时卖卖自家产的菜还行,在菜场卖菜就不行了,不是算错帐就是说错话得罪主顾。
大家都在猜张丫八成是要把菜摊子顶出去了,谁想到天上掉下来个生力军,硬是把菜摊给撑起来了。
“大姐,一共十块零六毛,收您十块零五毛。”英子把买菜的四十多岁中年妇女逗得之乐。
“丫头,你多大啊,就叫我大姐?”
“我二十一啊,大姐您二十几?”
“我都四十二了。”
“唉呀,看不出来啊!我瞧您撑死二十七八!”
“你这小丫头嘴可真甜啊。”哪有女人不喜欢被称赞年轻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的。
“知道丫头嘴甜还不多来几次?”旁边买菜的跟着帮腔。
英子记性还好,遇见了熟客马上就能认出来,“张姨,您又来了,这回要做什么菜啊?”
被称为张姨的看着英子笑,“我正愁吃啥呢,你姨夫总嫌嘴没味儿。”
“张姨,您吃苦瓜不?这是今早新进来的,可新鲜了!我听说这个对血压好,还能防癌。”英子拿出苦瓜道。
“我也听说这玩意儿好,不太会做啊,我怕苦。”
“这东西就是籽和那个白瓤苦,您刚开始吃刮干净点,拿水焯一下,凉拌也行,煎鸡蛋也行,一点儿都不苦。以后要是吃习惯了把白瓤留着点,那地方防癌。”
“行,我买两个尝尝。”
“诶。”
一回生,二回熟,做生意全靠熟客,英子巩固了原来的熟客,又吸引了许多新的熟客,菜摊的生意兴旺了许多。
张丫的妈姓刘,英子叫她刘婶,刘婶天天收钱收到裂嘴笑,她也算出来了,英子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你家里也是做生意的?”
“我家开食杂店的,也带着卖菜。”英子笑着说道。
“你出来家里不担心啊?”
“没事儿,我出来投奔我男人的,谁知道我男人跟同乡去辽宁了,我跟他吵了一架没跟着去,就留这儿了。”
“辽宁好挣钱?”
“是啊,他在大连,钱比这边好赚,我不乐意离家太远。”
“嗯,还是不离家太远的好。”刘婶说道。
卖菜最辛苦的还不是卖,而是每天早上进货,冬天的时候也要三点多种就要去菜市场,抢第一批最新鲜的菜,夏天的时候两点就要出门了。
菜市场夏天的时候六点关门,收拾收拾就得睡觉,在人少的时候还得眯一觉,这才有精神。
杜老四当初为了媳妇生孩子之后家里老人过来伺候方便,有地方做饭,来带孩子的人也地方住,在妻子怀孕的时候换了现在住的房子,租了老公房的一室一厅,在客厅也安了简易床,张丫怕英子睡不好,让她一个人睡客厅,她们娘俩睡里面卧室。
这么间屋子,加起来使用面积也就是四十多平米,客厅也是极窄的,天还没黑,外面人声鼎沸,床单改成的窗帘挡不住外面强烈刺眼的路灯,英子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眼睛睡觉。
慢慢的,她习惯了,灯光和人声给了她安全感,让她不再做梦,不会再回到那条黑漆漆的路。
她在睡觉,屋里张丫母女俩个在小声议论着她。
“我瞧着她可不像二十一,小着呢。”
“这么小出门讨生活,有难处呗。”
“能有啥难处啊,这么小出来,爹妈不担心不找啊?我得多问问。”
“诶,问啥问啊,这年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看着她是个好孩子,让咱们碰上了,就多照应着点儿呗。”
“不知道她家啥样,要是好人家的孩子,介绍给你弟弟挺好的。”
“你没听她说她有男人吗?你可别整天操心我弟弟对象的事了。”
“知道了。”
母女两个说了几句话也睡了,谋生本来就是让人疲惫的事。
闹钟响起前一分钟,英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听着里屋母女俩个睡得都香甜,她一骨碌坐了起来,套上件宽大的深色半袖,快速地穿上蓝布的工装外衣,又穿上同色的裤子,就算是在初夏,早晨仍然很冷。
进货的钱头天晚上张丫就给她了,要进什么货也都有单子,英子也帮着参谋了,卖菜也是有学问的,到什么季节什么菜好卖,什么顾客爱买什么样的菜,得随时调整。
张丫很有经验,英子记性好,熟记买菜人的各种说法也要求,两人综合起来,采购的单子定得很科学。
英子把钱贴身揣好,离开这里之前,把门反锁好,老公房本来的住户已经不多了,多数是租客,鱼龙混杂。
她匆匆下了楼,也有跟她一样的早行客,彼此之间都眼熟,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各自奔忙去了。
英子踩着三轮车骑行到批发市场,按照菜购的单子,向熟悉的经销商采购。
她眼睛尖又识货,采购商别看是所谓的杜家熟人,一开始看她年纪小也想坑她,没想到英子不是好骗的人,这才老老实实做起了生意。
比如豆角,同样两个豆角,外行人可能分辩不出来,实际价格相差一倍!
别小看所谓的小摊主,脑子不精明的人做不了这一行当。
来的时候三轮车是空的还好,回程的时候三轮车满满当当的全是货,英子骑着颇有些吃力。
一边蹬车她一边想着,要是以后有人专门做配送的多好,客户订货,他们保质保量的将货送到客户手里……
到了菜市场,刘婶已经来了,还给英子带了早点,英子跟她一起把菜码好,卖豆芽的摊主也来了,她不用上货,她是自己用机器生豆芽的。
“孙姐,您这一天得生多少豆芽啊。”
“没多少,夏天菜品种多,生二十斤豆子的就行了,冬天的时候得四十斤豆子。”孙姐不光在菜场零售,她也批发,每天早晨第一波顾客是各个饭店和别的少量带着卖货的店家。
英子这边的顾客不多,孙姐那边的顾客多,英子跟刘婶说了一声儿,帮孙姐照应摊子,这在别人看来是很平常的事,菜场嘛,虽说有竞争关系,邻里间也有打架的,但主流是守望相助。
英子则是留心记着顾客都喜欢什么,要多大的量,留意着成本价格。
闲时也会跟孙姐聊天,知道生豆芽的一些技巧,机器生豆芽,实际是要往里加药的,“不能多搁,多搁丧良心不说,也影响品质。只有二把刀才多搁,我都是死掐着量的。”说到量是多少,孙姐就不说了,这是亲两口子之间都不告诉的不传之秘。
“嗯。”英子点头,“难怪呢,我妈在家也生豆芽,生不好就烂。”
“烂是因为沾了油了,豆芽只要沾上一丁点油就不行,再有就是怕热。要说好吃还是手工笨豆芽好吃,可没办法大量的生,也没办法每次都保证一样的质量,现在人都瞧着这个豆芽好看、便宜,实际品质差远了。”
“生豆芽可费水了,我妈生半斤豆子的都得用老些水了,您这些豆芽可咋整啊。”
“所以租房得找有下水的啊,最好是底层,我原来租过一个二楼,那家防水没做好,一不小心就把楼下淹了,楼下那老娘们天天找我和我房东干仗,我就退租了,又租了个车库干。”
“车库也能租啊。”
“可不是,车库又没规定只能搁车,我租的那车库带二层铺的,我在上面睡。”
“这样啊。”
时间久了,英子还去过她家,看过她生豆芽的机器,知道她租的车库的价格,租车库最好的一点就是房东一般不来看干啥,只要租金到位,一概不管。
城里人真好,人情冷淡啊……
眨眼间英子干了一个月,张丫给了她四百块钱,“原来说是二百,现在看你干得好,我得给你四百,你别嫌少。”不是张丫自己要涨价,是好几家菜摊子都说了,要花更多的钱雇英子。
“我初来乍到的,全靠姐您照顾。”英子收下了钱,转身到外面母婴店,给张丫没出生的孩子买了两套和尚服。
人情就是越处越好,三个女人在一起久了,在这城市里相依为命也是种幸福。
到了六月份,张丫瓜熟蒂落,在妇产医院生下了儿子,一个六斤七两沉的男婴。
“给不给你老婆婆捎信儿啊?”刘婶抱着男婴问道。
“等出满月再给他们打电话吧,我可不想再被气一场。”张丫皱着眉头道。
“到底是人家的孙子。”
“啥人家的孙子?我生的随我姓孙。”
“孩儿,杜老四对你可不薄,这是他唯一的骨血,他人没了,你不能让他在地下心不安。”
“不跟他姓就不是他骨血了?”张丫嘴上这么说,医生问出生证明上写什么名字的时候,张丫还是让孩子姓了杜。
英子背后问刘婶,“为啥大姐不跟杜家人说她生孩子了”
“还不是因为杜家人心黑,为了杜老四的赔偿金跟张丫打仗,要不是人家警察说了,赔偿金只有媳妇要的,没有兄弟姐妹要的,他们敢上去生抢。也是我家儿子厉害,摊上个熊点的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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