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杨稹先走向桑律,原来是在画画啊。

    本来有点生气臭小子们不好好温习,但是一想业余爱好也是可以发展一下的,于是就不生气了。

    不过这三角眼,吊梢眉,歪鼻梁,这是谁啊……和荒字小班的陈先生还是比较像的。

    他再看看江陵的,这大秃头,肥肚腩,红裤衩,这又是谁啊……仔细想想也不像他们都认识的人啊,这大肚腩勉强有点像王庚,但王庚也不是秃头啊。

    他再看看何子京的,这位画的倒是人模狗样的。画的是一个艺伎吗?嗯,不说,这脸蛋红红的,张着嘴好像是在唱歌,还真有一点像艺伎。

    杨稹再看看孤峮的,画着一个骑马的人,只是画的比例很不协调,马很大很大,人画的又太小了……合在一起看倒向是一只骆驼。

    “你们都在画什么啊?”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杨稹忍不住问道。

    “别吵,我们都在画我们先生。”何子京头也未抬,压根不知道问话的人就是自家先生。

    什么……?!

    杨稹的脑海里顿时划过一声自己的惨叫,虽然此时脸上的表情还是平淡无波。

    这是他?这是他!!这群崽子们在画他?有没搞错!他有这么丑吗?!

    啊!!!!!

    这就是他在崽子们心中的形象?!三角眼!大肚腩!艺伎!骆驼……

    杨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突然莫名其妙有点忧伤,努力洗白了这么久,可杨昭在崽子们心中留下的坏印象,还是没办法洗掉啊。

    杨稹冷冷一笑……

    “都给我出去外面罚站!”杨稹终于忍不住抽出袖中戒尺敲在桌上大吼一声。

    几个崽子反应过来,吓得笔都掉在地上了。

    桑律吓得站起来:“先……先生……”

    柳瑜眼睛一红:“哇呜呜呜……”

    江陵噘嘴:“先生不要嘛,站外面好丢人的……”

    孤峮沉思片刻:“……我觉得很像啊。”

    何子京看着自己的画还有些得意:“我也觉得我画的很像。”

    司简衷默默将自己快画完的画塞进袖子里。

    冯祈和葛栩之默默学起司简衷。

    “先生我没参与……”冯祈小声道。

    葛栩之和司简衷反应过来,也点点头,摊开自己的双手。

    ……于是只有司简衷、冯祈、葛栩之被赦免无罪。

    在这个凉风呼呼吹的深秋,在这个阳光甚少的午后,其余五个崽子头顶着书本,腿扎马步,在书院的黄字班的跑场上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哈哈哈哈……”

    “黄字小班的一群歪瓜裂枣要逗死我了。”

    走过路过的外班学生笑得肚子疼了。

    五个崽子,扎着马步,嘴可没闲着。

    柳瑜一直小声抽泣,因为觉得丢人。

    江陵哭了一会儿,开始发呆,没一会儿“神游三界”去了。

    桑律和孤峮倒是没闲着,这会儿竟然聊起天来,聊的是孙子兵法……一点丢人的自觉都没有。

    何子京顶着书本生着闷气:“那三个心机深沉,老奸巨猾,为求自保出卖小爷我,小爷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也不和他们玩了,哼。”

    他打进班起就不喜欢司简衷和冯祈,一个是家世好,侯门里出来的嫡子嫡孙;另一个冯祈则是人缘好,但在子京看来是特别会见风使舵,长袖善舞。

    是日,黄字小班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几个崽子又聊了起来。

    桑律:“小八大概是真的生气了,饭都没吃就离开书院了。”

    江陵看了一眼冯祈他们:“你们今日是太过分了。”他说完低头吃饭。

    司简衷的俊脸不自觉的红了,忙低下头吃饭。

    吃完饭后,又下起了雨,司简衷书院的亭子里站了很久。

    凉薄的风雨,恰是他凉薄的心肠,他本不是会因为他人之事左右情绪的那一类人。

    可是,现在的他突然很失落,白天在他们被先生抓包之后,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他的行为是不对的。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

    就在司简衷纠结要不要去给先生说清楚的时候,冯祈和葛栩之两个已去杨府给先生递了检讨……

    冯祈:“先生真好,给了检讨就原谅我们了。”

    葛栩之:“心情终于舒畅了不少,不必因为得罪小八而郁结了……”

    看着刚从杨府递了检讨回来,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冯祈和葛栩之,司简衷顿时觉得胸中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

    他突然有些儿能理解何子京了。

    本来八个人的阵营,叛逃了三个,现在三个人的阵营又只剩下他一个了,难怪……子京会生气,气的饭都不想吃了。

    雨下得很大,司简衷淋着雨走到了杨府。

    得知司简衷淋雨过来,此时杨稹刚沐浴完,揉搓着头发让王庚拉开门,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司简衷,杨稹眯起眸,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王庚,领他进来,再去烧一壶热水过来。”

    司简衷站在屋中,冰凉的雨水透过衣衫,他的身体微微发抖。

    杨稹递给他一条毛巾,又让他站到炉子那边去。

    司简衷木讷的走过去,眼神微显出一份空洞。

    杨稹怎会不知他为何而来。

    “这般模样可是悟出什么了?”杨稹笑着打趣,将一碗热茶递给他。

    司简衷看着披散着湿发,美的让他有些恍惚的先生,突然红了眼眶,他低声道:“先生……学生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是不明白……”

    “说来听听。”娇花似的人柔声说道。

    司简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沉痛:“先生,学生刚才在想世人趋利避害,究竟是丑恶,还是本性?身处危难之时苟全性命是对是错……见朋友身处危难,不帮之也不打压,保持沉默是对是错……先生,学生一面痛责自己的凉薄,却又无舍身相护的孤勇,学生……不明白。”

    他本凉薄,从不会为他人之事烦恼,他胸中有沟壑,志向高远,从来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来要求自己,今日却初次体会什么叫忧愁。

    杨稹听完司简衷的描述后,也皱起了眉,陷入了沉思。

    杨稹觉得怎么解释都有点难起头,想了半天才说道:“在朋友危难之时不离不弃,且能站出来拔刀相助的人是大义,这是真君子;在朋友危难之时,不打压不说风凉话,保持沉默,这是人。”

    先生的意思是至少要做个人,至少他们班八个还算是人……先生到底是在调侃他,还是在教导他……司简衷这么一想更忧伤了。

    …

    何子京饿着肚子回小宅子后,带上小书童上街找夜宵吃。

    “少爷,东街的烤肉好吃。”

    “没兴趣。”

    “东街的炸丸子也可以。”

    “不想吃。”

    “翠玉楼的八宝鸭怎样?”去吃贵的总该可以了吧!

    “吃腻了。”

    “……”什么嘛,少爷明摆着不是为了上街找宵夜吃,而是来遛他的!

    小书童想躺在地上装死了,下这么大的雨,在路上游魂似的逛了一晚上,真的不累不饿吗?少爷他究竟图什么呀!

    小书童沮丧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凤来楼的烤乳猪,这个少爷不是以前说想吃一直没吃的吗?

    “少爷少爷!我们去凤来……”小小书童被自家少爷捂住了嘴。

    何子京的目光落在一辆马车上,那辆马车在前面一家不起眼的书坊前停下,从车上走下两个身着华服的少年。

    何子京绕道去那书坊后院,西市他很熟,因为松江何氏有几个管家在西市处安置过产业,他来过许多趟,从那边的巷子能绕到这书坊的后院。

    “别出声,若被听见都会没命。”何子京瞪了小书童一眼,他倒不是威胁。

    这家的书坊传来谈话声,声音太小了,他听不清,又上前挪了几步,耳朵都贴向了墙面。

    下过雨,墙面还是湿,对他这种贵公子来说,很恶心。

    但何子京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能听到有利的东西,告知堂叔也是好的。

    何子京在墙角下站了一会儿,也大致弄清楚了那位是来见谁。

    见的人正是杭礼,那位准长公主驸马。

    “殿下真有意思,将我小姑姑的书坊弄到手了,还能将我小姑姑赶回去。”一个清润的声音说道。

    似乎是停顿了一下,另一个少年的正处在变声中的声音说道:“杭二郎更有意思,装了这么多年的庸才,却没想到,杭家最有出息的人竟然是你……我倒是要看看,杭二郎你究竟想从我的长姐那里得到什么?”

    “殿下的刀可离二郎远点……殿下想杀二郎的理由很多,无外乎因为二郎知道吏部那点事,还有太傅……可二郎让殿下不杀的理由也很多……譬如,殿下想要的,二郎能达成殿下所想。”

    “你……”

    听到这里何子京猛地捂住嘴,浑身发抖起来,这时那小书童也已脸色惨白,靠在墙上大气不敢出。

    刚才杭二郎提到了太傅……现在刚上任的谢太傅有可能,自家先生的父亲,前太傅杨林也有可能啊。

    从其中嗅到了复杂的味道,何子京感受到一丝惶恐……

    等院子内再无说话声传来,何子京和书童才从墙角站起来,此时已是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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