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第一夜,陆翌在山洞外看了好久的星星,陡然觉得后山思过崖虽是个不毛之地,璀璨星空却格外美丽,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可惜第二天,面对冷冰冰地言策,陆翌就没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了。
言策从早上起来开始就一直安静打坐,端的是不动如山,倒还真有点面壁思过的样子。
陆翌做了一上午猴子,上蹿下跳,明明是无聊至极,却愣是没有开口骚扰这个唯一的同伴。言策虽一直在打坐,但内心深处却无表面那样平静如水。忍了又忍,见陆翌将洞外几块有限的石头翻来覆去,他终于还是没忍住:
“你在干什么?”
陆翌似乎没料到冰山竟然主动和他先说话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发呆。”
“有那闲心不如练练你那蹩脚的剑法。”
一句话就让陆翌炸毛:
“言策,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你剑法不蹩脚?”
“……你!!”陆翌觉得有些心塞,偏偏言策这句问话让他无法反驳。剑法蹩脚,比起言策来说,肯定是蹩脚的。
他有点儿生闷气,言策又道:
“就说昨日和广平君对上时,如若你剑法好点,就不会这样轻易被他打下去,出这么大丑。”
“……御剑和剑法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剑法最基本的就是身法,身法若是稳了,你站住哪里都如履平地,御剑自然也就不会不稳。”
“切,说得简单。”
言策突然起身,很随意的站在那里,淡淡对他道:
“用尽一切办法,推到我。”
陆翌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他又催促了一句:
“来。”
陆翌见他坚持,便也不客气了,用尽一切办法推、绊,但至始至终少年都只是保持着那个闲适的姿势,不动如山。
“你用灵力了?”
“思过崖有禁止,不能用灵力。”
“那为什么?”
“这就是身法的问题。”
“我……”陆翌有点儿难以启齿,好在言策聪明,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想学。”
“……恩。”
“好。”
“……”
就这么简单?陆翌看着言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小白脸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但后来的事实告诉陆翌,就是这么简单。
言策承诺以后,真的开始尽心尽力教习他。不仅帮他纠正身法,还异常严厉的监督他勤加练习。思过三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言策在指点他身法,两人一教一学,恍然不觉时间飞快,三天转瞬而过。
思过期一到,便有训诫师长前来接他们离开思过崖,拿回三日不见的弑天双煞,两柄剑重回到主人手中,反应却不尽相同,斩魔发出喜悦的低鸣,似乎很是高兴。而噬灵则无精打采,剑尾还拼命倚着斩魔,似乎念念不舍。
言策冷眼瞧着,猛地将他别回腰间,顿时让噬灵剑发出不满的低鸣,不过狠心的主人根本没有要顾虑佩剑的心思,转身欲走,却被陆翌叫住:
“言策,等等。”
他依言站住,少年便负着斩魔过来:
“我……”他看着他,靠得如此之近,竟让他不自觉恍神,迷迷糊糊中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等回过神来,少年已经说完了,见他神色迷茫,便又多嘴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
言策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尴尬无比,想张口问他刚才说了什么,却又呐呐住口。片刻才道:
“没什么。”
陆翌狐疑的望着他,越发觉得不对劲,正想刨根问底,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阿翌——”
回头便见秦越兴致冲冲的跑过来,连张团圆也在。
“就算准了你这时候得出来,我们去……”后半句因为看见陆翌身后被挡住的言策戛然而止,张团圆甚至心虚的退了好几步。
他本来就惧怕言策,加上上次剑冢那一出,算是结了仇,现在乍一见他,顿时如老鼠见了猫,刷的一下躲在秦越身后。秦越面对言策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兴高采烈的声音顿时小了八度:
“阿翌,你出来了?”
陆翌倒是没发现他们这些弯弯道道,见了两人很是高兴:
“怎么,三日不见就想我了?”
言策长眉微挑,秦越顿时被吓得呛着:
“咳咳咳……”
“你没事吧?”陆翌赶紧替他顺气,还不忘他刚才的话:
“你刚才说要去哪?”
“就是去喝口茶。”秦越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陆翌顿时明白过来,也来了兴致:
“好好好,咱们走。”
他左手搭着秦越,右手勾着张团圆,勾肩搭背很快就要走出言策的视线。
少年见他走远,没有阻挡也没有离去,反而是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像一尊不会风华的雕塑。
然后就见那个左拥右抱的人走了几步后,又哒哒哒跑了回来,重新站在他面前: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言策愣了半秒神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邀请,见少年笑得明媚,他却是下意识的发出一声冷哼。
听见这句冷哼后,不远处的秦越和张团圆对视一眼,悄悄松了口气。如果说陆翌走到一半突然掉头,是他俩始料未及的,那他竟然邀请言策一块去喝酒,就差点让这两人一口老血喷出来了。好在言策延续了他一贯高冷的形象,一句冷哼,虽未言明,但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老子不去,有多远滚多远。
陆翌也很明白这句冷哼的意思,难得也不恼,笑一笑便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扣住肩膀:
“去哪?”
“……啊?”
“你不是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去哪?”
“那个,你跟着来就是了。”
“……”
在张团圆和秦越战战兢兢的目光下,一行四人再次来到了半山腰的茶肆。言策至始至终都是冷着一张俊脸,见到这分外简陋的茶肆第一反应是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秦越和张团圆碍于他在一旁,一直安静如鸡不敢发声。连小二过来询问他们喝什么,也静静地没有开口。两人都不开口,点单这活自然就落到陆翌身上,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
“一壶碧螺春。”
“新茶旧茶?”
“旧茶。”
“好嘞——”
一如既往的对答,小二应付完这桌客人后,就利落的跑开了。不一会便端上一个普通茶壶和四盏茶杯:
“客官慢用。”
陆翌给四人斟满,递给言策后便一直等着他喝下的反应。言策倒没注意他的小九九,见陆翌将茶杯递给他,便接过喝了一口,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俊美的面容似乎僵硬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平静的咽了下去。
陆翌看完他这一系列反应后,便只觉失望。他本来想看言策喝下茶发现是酒后的样子,结果从始至终这人始终缺乏反应,最多也就皱皱眉头,真是无趣透顶。
他喝了口自己杯中的酒,便见言策缓缓放下酒杯,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下灵院禁酒。”
这话一落,秦越和张团圆手中的酒杯都是一顿,似乎恨不得直接扔了出去。陆翌倒是镇定自若,慢慢抿了一口才道:
“你想去告诉师长吗?”
秦越和张团圆的表情更僵硬了,秦越更是私下悄悄扯了陆翌一把,意思很明显:你不要火上浇油。
但陆翌不管不顾,只是笑意盈盈,望着言策乌黑的双眸,提醒:
“不过你刚才也喝了,所以你现在也是共犯。”
“……”
言策似乎被他噎了一下,冷冷望着他,表情依旧冷若冰霜。秦越和张团圆都是大惊失色,悄悄用那种你死定了的目光看向陆翌,被注视的正主倒是毫无惧意,依旧笑意盈盈。
言策望了他一会才默默收回目光,他一语不发,再次举杯喝了口酒。陆翌便笑意越深:
“这才对嘛。来,我敬你。”
他说着话,已经举杯,不由分说便撞上言策的杯盏。出乎意料的是,碰完杯后,言策竟开口了:
“敬我什么?”
陆翌一愣,却也坦白:
“思过崖中,你教我的那些。”
“那是……”
“我知道,你教我不过是看在同为弑天双煞主人份上,我若是太差劲了,是辱没弑天双煞的名号。”
“……”
“但就算如此,也还是得谢谢你。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教我,帮了我就是帮了我,我承你这份情,先干为敬。”说罢,他痛快的一杯饮尽。
俊美少年却是静静望着他,漆黑的一双眼眸里,流光浮动:
“不是。”
“恩?”
“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教你。”
“那是……为了什么?”
陆翌也有些懵,两人对视着,言策的目光里第一次浮现出很多奇怪而复杂的神色,陆翌第一次觉得,这样看着他的言策,奇怪到有些危险。
猛然,言策一口饮尽杯中酒,重重放下酒杯,起身便走,竟是不发一言就这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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