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拿到唇边的药汤也忘了喝,凝神听那一行少年在说什么。
其实此刻,什么仙子什么道侣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何明天就见不到魏无羡了?
明明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在意他,可是当他听说会见不到魏无羡时,心里竟然涌上一阵不知所措。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竟然闪过一个念头:调戏仙子也好,结交道侣也罢,其实只要他在这里也是好的……
聂怀桑道:“其实,我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魏兄,我听说,他自小在江家长大,与江家姐弟情同手足,断然是听不得旁人对他师姐不敬的。”
“不过话说回来,魏兄的身手是怎么练的啊?我从没见过这么打架的,好厉害啊!你们看到没,金子轩被打成什么样了?要是换了我,铁定还不如金子轩呢!”又一少年惊叹道。
“再厉害又怎么样?这可是云深不知处啊,我看这回有他受的咯。”
“听说江宗主和金宗主都来了,啧啧啧……”
“哎,这下好了,魏兄要走了,没得玩儿咯~”
众少年一阵唉声叹气。
听到这,蓝忘机心中已了然。
早听闻,魏无羡与云梦江氏姐弟关系素来要好,尤其是云梦江氏的大小姐,对魏无羡更是照顾有加,而兰陵金氏的金子轩又是十分矜傲。
听那几名世家自己的交谈,依他对魏无羡的了解,想必是金子轩先出言对江姑娘不敬,魏无羡这才出手打了他吧。
不过,事情并未知全貌,他也不便妄加定论。
蓝忘机一口灌下蛊中的药汤,便赶去了兰室。
他到的时候,兰陵金氏宗主金光善、云梦江氏宗主江枫眠和蓝启仁正在里面交谈。
蓝忘机绕着兰室找了一圈,就见魏无羡跪在一条石子路上,心中顿时不知是何滋味。
平日里,这少年总是一派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言谈举止皆是万般的潇洒风流。
有时蓝忘机甚至会疑惑,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令人着迷?却还像没事人一样调戏这个,撩拨那个。
然而忽然看到这么一个人跪在石子路上,蓝忘机仿佛喉咙里梗了根刺,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有瞬间,他甚至想什么都不顾,冲上去就把他拽起来,帮他拍掉腿上的灰,然后自己替他跪着,把他逗得像往常一样笑起来。
就在这时,魏无羡那不算宽厚的肩膀微微颤动,顿时又让他想起昨天夜里,那个在树上瑟瑟发抖,直到早上也不敢下来的身影。
蓝忘机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也绷断了,再不犹豫,举步走过去。
只见魏无羡手里拿着根树枝,正奋力的挖坑,已然挖出了一个蚂蚁洞。
他脸上沾了少许泥沙,除此之外,并看不出有哪里受伤。
见蓝忘机过来,他赶忙用膝盖压住蚂蚁洞,对他挥了挥手,笑眯眯地唤道:“蓝湛!”
蓝忘机:“……”
那笑容,和往常如出一辙,干净得仿佛一缕清晨的光辉,带着些许顽皮和不羁。那张脸俊逸无比,好看得有些过分,脸上的神态,一如初见那晚,没有丝毫的委屈或是愤懑,好像他此时不是在受罚,而是在玩他自己的玩具,还颇有兴致。
当然,更不用指望他会有什么悔意或是不好意思。
果然这人是不会知道疼,也不会知道怕的!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无所畏惧,依旧能笑得这么灿烂。
害怕?委屈?羞愧?伤心难过?蓝忘机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根本没有这些情绪?
或者说,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但蓝忘机十分清楚,魏无羡不仅有心,并且,还是一颗火热的赤子之心。
否则他们初见那晚,魏无羡归还避尘时,何苦要调转剑锋,让剑柄朝向他,而让自己暴露在剑尖之下。
魏无羡如此狡黠机灵的一个人,岂会想不到,他可以顺手一掌再将避尘推过来伤他?他不过是下意识想确保不伤人罢了。
第二次围墙上,魏无羡连累他一起跌出云深不知处外,按理说,肯定是蓝忘机在下,魏无羡则借他的身体当垫背,但魏无羡却是十分自然的在空中带着他转了个身,自己做了垫背的。
碧灵湖除祟那次,在所有人都只顾着自行御剑飞天躲避水行渊时,也唯有魏无羡还记得有人手中无剑,毫不犹豫的拉了那人一把。
蓝忘机像是被他此时的一个笑容击中了心脏,而且暴击数倍,他来不及多想其他的,拂袖转身就走。
也可以说是逃。
如果不这么做,他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将那个人从石子路上拽起来,像之前多少次在梦里那样对他……
可这是现实,他们同为男子。
在他闭关的这小半个月里,时间这剂良药并没能让他忘却情思,反而令他看清了自己最真实的心思。
带着魏无羡送的两只兔子去闭关,看上去似乎是被它们俩打扰,实则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是没有它们,恐怕这半个月,他休想有片刻安宁。
对于魏无羡,他早在不知何时,已无药可医了。
心悦他,想要他……非他不可。
然而,魏无羡此人虽从不循规蹈矩、遵循礼数,但蓝忘机十分清楚的一点是:魏无羡很显然是喜欢姑娘的。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魏无羡若是知道他的这番心思,笑得滚到地上爬不起来的样子。
况且,他也说不出口。那么,便唯有按捺这心思,避尘循礼数。
蓝忘机往兰室的方向走去,一边思索一会儿如何对叔父说,毕竟替人求情这种事情,他从未做过。
无论如何,先请求叔父莫要让他这么跪着了,不如恳请叔父罚点别的,当然,也不能打。可以再罚他抄书,或是闭门思过也好,若不然,我再去监督也未尝不可……
他走到兰室门外,就见江枫眠出来。
蓝忘机知道,他们已然交谈完毕。
“江宗主。”蓝忘机微微亦礼。
江枫眠面带和煦的微笑,对他微微颔首,便朝蓝忘机走来的方向而去,那也是魏无羡所在的方向。
蓝忘机的眼神暗了下来,他下意识的折返回去,远远的跟上。
远远的,他看到江澄正和魏无羡有说有笑,见江枫眠过去,便欢快的招手,笑眯眯的唤道:“江叔叔!”
江枫眠快步走过去,将魏无羡轻轻扶起,嘴里温和的道:“阿羡,起来了,回家了。”
“嗯!”魏无羡欣然应道。
回家了,便不会再受责罚,也好。
蓝忘机目送他们离去,一直在山门外站到了深夜。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低头一看,正是枇杷。
顿时,蓝忘机感觉到,胸腔里,某个死了大半个晚上的东西又恢复了些许生机,砰砰跳动起来。
枇杷顺着他洁白的靴子往上爬,两只小短腿奋力的扑腾,眼看就要抓不住时,糯米酒慢条斯理的挪过来,站到它下方,似乎准备随时接住它。
之后的几个月,蓝忘机每日按时来听学,时常也能听到江澄等人聊起魏无羡,便一一记在心里。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江澄也要回云梦了,到那时,他连听都听不到了。
三个月后,盛夏炎炎,同期的世家子弟也都学满一个学期,各回各家去了。
蓝忘机每日都会抽空去藏书阁看书写字,时而心念一动,便坐到魏无羡曾经抄书的位置上,取纸和笔,在纸上勾勒。
画的,尽是这些时日,从江澄等人口中所听到的,有关魏无羡的趣闻。
每张画卷上,皆有枇杷和糯米酒的点点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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