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话唠的女孩也变得惜字如金。
董岄对傅泱, 其实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的少言太过刻意,恰好暴露了她无法用平常心面对他。董岄却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毫无破绽。
她抬手,指腹按着腰间的图案。月亮是否也在嘲笑她的犹豫不决?
董岄垂下手臂。转身的瞬间, 傅泱又问:“你明天有事吗?”
董岄回过头, 说:“没。”假期还没结束。
“我驾驶证丢了。”傅泱说, “明早你开我的车,按代驾费算给你?”
董岄说:“我帮你找个代驾吧。”她技术不好。
傅泱沉默两秒, 说:“凌晨五点半, 找代驾怕耽误时间。”
不到万不得已,傅泱不会向她开口。董岄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嗯。”傅泱强调:“很重要。”
“我平时很少开车,不太敢上高速。”她照实说。
傅泱:“我在你旁边。”
说好的买卖不成仁义在。董岄试想了一下,如果是张爷爷林阿姨找她帮忙,她会不会答应。
答案是会。
再说了,傅泱压题帮她考上一中, 一点小事不帮,显得她白眼狼。
她问:“那我几点起来?”
“五点半。”傅泱说:“我叫你。”
怎么叫?用支付宝吗?
傅泱:“你手机号给我一下。”
董岄报了手机号码。
傅泱只是听着,也不知道他记住了没有。
*
为了不耽误事, 董岄把手机调成震动加响铃,音量开到最大。还定了个五点的闹钟。
闹钟响了三十分钟,仿若催眠曲。
凌晨五点半,董岄才被手机来电铃声炸醒。
她接起,声音慵懒地“喂”了一声, 困倦的尾音不经意间流露一丝娇嗔。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董岄睁开一只眼,侧目看屏幕,又对着送话器:“喂?”一声。
“在。”傅泱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带着初醒时独有的磁性:“起床。”
不知道是不是刚醒脑子还迷糊,董岄莫名觉得,傅泱今天的声音很温柔。
她缓了缓瞌睡,迷糊的声音清晰了一些:“就起。”
“嗯,巷子口见。”
“好。”
董岄下楼的时候,傅泱已经到了。他站在路灯下,黑色休闲T恤,休闲长裤,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跟她初见时那少年一样迷人。
傅泱的视线在她素颜上停留一阵,又落到她浅淡的唇瓣上。
董岄把碎发夹到耳后,怀疑是不是下楼跑太快,马尾散开了。他一定在心里想她懒到出门都不化妆。他也不想想现在是几点,能起来就算不错了,哪有多余的时间臭美。
董岄被看得发毛,像教导主任盯着预备训话那滋味。她掀起眼皮,脸颊因怒意漾起薄薄的红晕:“我一会儿去车上涂口红。”别看了!
傅泱没再看她,说:“我带了早餐。”
“不饿。”董岄很少这么早起床,没什么胃口。
傅泱把热乎乎的烧麦递给她,说:“先吃点,要开三个多钟。”
董岄从食盒里拿了一只。
傅泱也拿了一只。
董岄看他拿的她旁边那颗,换做以前,傅泱根本不可能跟她共用一个食盒,更不可能拿她碰到过的烧麦吃。
她怀疑他是还没睡醒。
第一次开豪车,董岄熟悉了一下档位。
“可以了。”她摇下车窗。
傅泱坐进副驾驶座,递给她一盒花茶。
野菊花降火,包装盒是热的。跟她上次在山庄回廊亭子里喝到的一样,又不太一样。那个清淡,这个更甜。
等她喝完,傅泱递给她湿纸巾擦手。
董岄心想,代驾的待遇都比他的爱慕者好。
路上车辆很少。不知道是边上坐着傅泱,还是太久没开过车,董岄有点紧张。
十字路口,她往左张望。
傅泱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说:“这儿不能左拐。”
她握紧方向盘,说:“我就随便看看。”
下一个路口。
傅泱扭头看着她。
董岄心想一定是她的侧脸太美。给他留点面子,假装没注意到,随便看。
过了几秒。
傅泱说:“你压线了。”
董岄:“……对不起。”
下下个路口。
傅泱:“你刚闯红灯了。”
董岄:“……”
下下下个路口。
“前面是单行道。”
“我……我知道。”
“你故意乱开?”
“我没有……”
下了高速,董岄手心全都是汗。
傅泱说:“这条道限速60。”
董岄:“…………”
从天方破晓天开到太阳升起。
终于到达目的地。
董岄急着去洗手间,手忙脚乱停车推门,又被安全带弹拉回去。
她想起去解的时候,傅泱已经先她一步伸出手。
他倾身靠近时,她正好迅速回头。他靠得太近,她不小心撞进了他怀里。
“对不起。”她退开。
傅泱垂眸看她:“没关系。”
董岄去了趟洗手间,傅泱站在外面等她。
准确的说,是在等着她出来结账。
傅泱把代驾费和返程费一并转给她,说:“你可以回去了。”
董岄观察了一下,这是一片荒地,好像是某大型秘密实验基地。总之很偏僻,放眼望去都看不到尽头。
董岄四下望了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不远处有个马圈。
她怎么回去?骑马回去吗?
董岄跟着傅泱,问:“你今天不回去吗?”
傅泱说:“嗯,明天回。”
她的假期正好还有两天,留在这就当是度假了。
董岄说:“那我把返程费退给你,明天跟你一起回去可以吗?你就省得再叫别人代驾。”
傅泱给她估算了一下,他车牌号被拍的次数,以及大概会被扣的分。
董岄没好意思再提要求:“我手机没多少电了,能去你车里充满再走吗?”出门在外,手机没电是最没安全感的事情。
傅泱说:“可以。”
董岄给手机充满电,点开地图查看所在位置,然后开始叫车。
收到“该区域暂无服务”的提示。
她愣愣地望着车顶。
绝望。
“嗨,小孩儿。”有人敲了敲车窗。
董岄扭头,看到一张美得惊人的脸。
站在车窗外的女人长腿纤细,娇俏性感。和董岄记忆中,隔壁阿姨的模样重叠。
赵玄蝶还是那么年轻貌美,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小时候,董岄总是无意识地模仿赵玄蝶的冷艳洒脱。
只可惜她的内心并没有赵玄蝶强大,没掌握到冷酷的精髓。告白被拒之后,消沉了这么久。
董岄喊:“蝶姨。”
“长高了。”赵玄蝶打量着董岄,“瘦了,更漂亮了,人也乖巧了。”
只有赵玄蝶会用“乖巧”两个字形容董岄。大概是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酷。
“走吧,带你去我的实验室看看。”
在长辈面前,董岄一向懂得收敛锋芒:“蝶姨,叔叔他……”
“嘘。”赵玄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用管他。先带你去我的实验室,晚上我们吃有机蔬菜,可以驻颜哟。”
董岄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赵玄蝶,但赵玄蝶一点也不显生分,热情地拉着她进实验基地。还是印象中那个风风火火的蝶姨。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热情似火的人。对科研事业,对生活,永远保持一份热忱。
董岄还记得,傅泱准备出国那天,赵玄蝶送给爸妈的礼物是一盆土。
父母送她鲜花红酒,她送一盆黑乎乎的土。
离经叛道、倒行逆施,是那时的人们为赵玄蝶贴下的标签。
那晚,董岄全家人围着那盆黑土看了半天。
妈妈说:“小蝶那性格,真就应了那句‘每个懂事的孩子都有个不懂事的妈’,瞧瞧傅泱多懂事,成绩又好,年年拿第一,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妈。”
爸爸感慨:“基因强大。天才少女,生出个天才儿子。”
妈妈说:“还真不得不信这邪。不过小蝶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十八岁就当了妈,她本来年龄也不大。”
“生儿子的时候年纪不大,这会儿年纪也不小了。你瞅她那张脸,跟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人家研究的就是这个。”
“这世上还真有返老还童的药?”
“哪有什么神药,年轻的从来都是心态。”
董岄小时候听着爸妈说起赵玄蝶的脸,还不觉得她吃了什么驻颜的药,她觉得蝶姨就是单纯长得美。
如今再见面,她怀疑蝶姨是不是偷吃了什么仙丹,跟傅泱站一起,就像姐弟两。
一晃神,身边只剩下傅泱。
董岄:“咦?”
傅泱说:“赵玄蝶去摘菜了。”
记忆中,傅泱没叫过妈。但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喊自己的亲生母亲,董岄还是有点惊讶。
赵玄蝶的性格古怪,不准儿子叫妈,说把她叫老了。
*
晚饭是赵玄蝶亲自下的厨。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过饭了。
赵玄蝶说:“吃饭呀。”说是吃饭,桌上一粒米都没有,全是菜。
董岄:“好。”
傅泱不动筷子。不吃,吃了变态。
赵玄蝶横他一眼,永远都是你爱吃不吃的态度。她给董岄夹菜:“尝尝。”
董岄埋头吃菜,米饭没有,她只好喝汤。一边偷偷观察这对神奇母子暗暗较劲。
吃的差不多了,傅泱说:“傅成峰要死了,让你去医院看看他。”
董岄差点被呛到。
赵玄蝶瞥他一眼:“想骗我啊?他要真死了,你还能到我这儿来?”
傅泱:“不然呢?”
赵玄蝶:“你一定会去给他送终。”
傅泱:“为什么?”
赵玄蝶:“他有遗产给你,你礼貌性旁听。”
董岄被呛咳起来。终于领会到蝶姨的神奇之处了。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当天才少女生下另一个天才,大抵就是这样的画面。
“不提他了,说说你的事吧。”赵玄蝶拉起董岄的手,问傅泱:“什么时候结婚?”
董岄:“……”
傅泱说:“顾好你自己。”
“不想负责吗?”赵玄蝶一脸嫌弃:“跟傅成峰一样,渣男。”
傅泱闷着一口气:“我怎么渣了?”
赵玄蝶说:“我是你妈,你带她来见我,就是见家长。既然见了家长,还说不想负责,你不是渣男是什么?”
傅泱深吸一口气:“没说不负责。”
赵玄蝶更生气了:“那你装什么装!吊小孩胃口,好巩固你今后的家庭地位?”
傅泱抑制不住情绪,恼道:“我没有。”
“那你们今晚一起睡。”赵玄蝶替他做了决定。
董岄:???
有点跟不上这对母子跳跃的聊天思维。
傅泱把董岄的手从赵玄蝶手里抢过来,跟她对换座位,不让赵玄蝶再拉她。他朝赵玄蝶递去一记眼刀子,说:“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赵玄蝶偏要跟董岄挨着坐,拉过她的手,一脸嫌弃道:“他闷死了,跟傅成峰一个样,也没遗传到我这部分基因。”
董岄接不上话,只觉得手心发烫。也不知道沾到了什么。
傅泱说:“可能是早产,没来得及遗传到就出生了。”
“你的意思我生你很容易咯?我不辛苦咯?”
傅泱陈述事实:“你只是忙得忘记去打胎了。”
赵玄蝶耸耸肩:“这个意外最终诞生了你不是么?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结局让我们成为了母子,我的付出成为了事实。”
“没让你生我。”
“你自己不要脸爬到我肚子里去的,我没把你弄死,你还恩将仇报?”
这谬论,真是闻所未闻。
傅泱不再接话。
董岄被赵玄蝶的吵架本领惊呆了。
“小孩儿,你怎么不吃?”赵玄蝶微笑着给董岄盛汤。
吓都吓死了,哪里吃得下。
董岄稳住了:“谢谢蝶姨。”
“你太瘦了,多喝汤。”赵玄蝶转头,继续跟傅泱吵:“我的地盘,我说了算,你今晚就在这里陪她。”
傅泱捏了捏眉心骨,注意到董岄泛红的手指,察觉到了不对劲:“赵玄蝶,你自己离经叛道就算了,还要带坏她?”
“这是带坏吗?”赵玄蝶拍下筷子:“我辛辛苦苦生的你,你学傅成峰倒是学得有模有样。我跟你讲,少拿傅成峰那套迂腐的理论来驳我!”
赵玄蝶气冲冲出去,也不知道她在门口拉了下什么,地板震动,门窗被一层黑色幕布覆盖。
顷刻间,温馨的一间房子变成了囚室。周围漆黑一片,只剩下头顶一扇天窗发着微光。
董岄:“……”
傅泱:“?”
作者有话要说:小月亮:吃饭就吃饭,怎么突然变劳改犯?
傅老师:我妈想抱孙子。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