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在董岄耳里, 等同于“不巧, 明明是你跟着我出来”。
他淡而漠然的表情,给了她一种“你就是跟踪我,就是盯着我出来丢垃圾你也来丢”的错觉。
董岄被这个毒舌的男人搞怕了,没吱声。
多说多错, 说什么都是狡辩。
反正在他面前她已经没脸了。
她“哦”了声, 没作解释。
脸皮再厚, 也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
傅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扔了吗?”
董岄的垃圾袋还在手上。
她转身走向垃圾桶。
傅泱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董岄颇为意外,仰头望着他:“您说。”
傅泱看到她手上那只透明垃圾袋里的小星星, 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收回视线, 说:“没事了。”
“哦。”董岄没有多想,她现在的心情比傅泱的神情还诡异。
她扔了垃圾袋。丢掉了这些年关于他的一切记忆。
她低垂着眼,怕多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重蹈覆辙。
面对傅泱,她表面自信的内里,其实还藏着一颗卑微的小宇宙。一旦爆发, 她不确定还能不能跟他成为普通邻居关系。
因为,小宇宙里住着对他的占有欲。
“小月亮。”傅泱叫住她。
“傅老师,这是我的小名。您还是叫董岄吧。”这么叫, 太过于亲密了。
傅泱“嗯”了一声,问:“你支付宝账号多少?”
董岄:“什么?”
傅泱晃了晃手机,说:“比我原先那台贵五百。折新价算下来,我应该补给你两千五。”
他算得真清楚。董岄说:“不用了。你救了我,该赔新的。”
傅泱:“你也救了我。”他指的是他下水救她, 反被她救上岸的事。
“没关系的。”董岄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结,推门进屋。
傅泱在她身后说:“我不喜欢欠人情。”
他这么一说,倒是符合他薄情寡义的秉性。董岄点点头:“那您等一下。”上楼去拿了手机。
认识傅泱这么多年,董岄第一次加上的联系方式是他支付宝好友。
“转过去了。现在互不相欠。”
“收到了。”多了两千五,这个月生活费又宽裕了点。董岄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傅泱看她始终低垂着眼,问:“心情不好?”
鼓起勇气告白被拒绝,当事人站在她面前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董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傅泱说:“那晚,陆羽被警察带走了。”
证明她没撒谎,私生活没他看到的那么混乱。又一次沉冤昭雪,她是不是该开心?
“是我误解了你。”
董岄轻笑,问:“傅老师后悔了吗?”
傅泱:“什么?”
“后悔那晚拒绝我。”她在心里默数三秒,只给自己三秒等待时间。
傅泱沉默的时间超过了董岄的预期。
她脸上的笑容绽开:“跟你开玩笑呢。”
傅泱对上她的视线,问:“你现在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不重要。”董岄说,“我已经放下了。”丢掉的小星星就是最好的证明。
傅泱看了眼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没接话。
董岄:“傅老师,我们保持一下距离吧。我怕你离我太近,我会……”
“会怎样?”
会忍不住对你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傅老师晚安。”
*
电视上正在播放肥皂剧。
女孩红着脸,忐忑地说:“好久不见。”
男生回过头来,问:“你哪位?”
董岄关掉了电视。女演员表情不到位,一看就是没经历过这场面。如果让她演,她可以把情绪释放出更多的层次。
想到那一袋小星星里藏着许多她从小到大的秘密,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如果被人捡到拆开,她的秘密不就全部被发现了吗?
转念一想,应该没人那么无聊吧?
算了,太困了,明天早点起来去看。
过了几分钟,她听见隔壁院子开门的声音。这么晚了,傅泱还要出门吗?
她强迫自己不准再去关注他的事,闭眼睡了。
*
第二天,董岄下楼去找垃圾袋的时候,垃圾桶已经被清理干净。
她放下心来,上楼把棉被全部拿到楼顶去晒。然后开始收拾阳台上的积水污垢。
爸妈快要回来了,被发现她出门不关窗户,又要被数落一顿。
注意到对面的玫瑰花,还是那么鲜艳欲滴。董岄觉得很神奇。傅泱用的是什么方法,可以让玫瑰花开不败?
她收回目光。不要对他的事情好奇。
公司给董岄放了一周带薪假,让她好好调整心态。
单方面失恋都没怎么着,被淘汰就更算不得什么打击。董岄觉得这些高层真神奇,连她高不高兴都知道。
恰逢林小红同学家的纹身店开张,林小红拉着董岄去帮衬生意,当免费的小白鼠。
董岄腰上的伤疤好了,皱巴巴的不好看,正愁没法遮。免费的,不做白不做。
她挑的是一轮弯月。月亮弯曲的正中间,有一颗星星点缀。
纹出来的效果意外地好。金光闪闪,栩栩如生。
这轮月亮,象征着她暗恋终结。
*
【学姐,中午一块儿吃饭呗?】安盈发来一条消息。
在国外的三个月,安盈偶尔跟董岄聊几句。安盈爱发朋友圈,董岄爱刷朋友圈,两人成为了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聊天过程中董岄才知道,安盈是小她三届的学妹,在读大一。
安盈坐在靠窗的位置。
董岄准时走进餐厅。
安盈今天仍是一身墨色长裙。上次见她穿的露肩,这次换成了一字领的款式:“学姐,这里。”
安盈打量着对坐上的董岄。左眼颓气,右眼佛系。脸上仿佛写着:攻击性强,生人勿近。
额头上还有一行横批:我不想努力了。
安盈没问董岄为什么提前回来了,热情地给她看菜单。
佛跳墙,红烧狮子头,龙井虾仁。董岄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午饭了。
吃饱喝足,董岄问:“找我什么事?”
安盈:“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请你帮忙?”
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阿丽姐说过,长得越好看无害的人,危险系数就越高。
安盈却不在这个范畴。
她长得好看,但她一看就是个危险系数很高的妖精。就差没把“我是大反派快来惹我”这行字写脸上。
见到安盈,董岄就感觉见到了同类。
“平时你喜欢发信息。”用不着专门请客吃饭。
安盈表情苦恼,说:“我叔叔病了,躺在医院里。你能不能帮忙跟我二哥哥说一声,叫婶婶去医院看看他呀?”
安盈口中的叔叔,是傅泱的亲生父亲。二哥哥,指的是傅泱。
“我没有傅泱的手机号码。”董岄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
安盈说:“他不理我们。除了我大哥,傅家人他都不会理。但我大哥跟他是一边儿的,不会帮叔叔说话。所以我只能来找你啦。”
她一脸期待,抱住董岄的手臂摇晃:“求求你了学姐。”一点大小姐的包袱都没有。
“等等。”董岄突然想起:“你当时非要加我好友,不会是早有预谋吧?”
安盈调皮地笑,承认:“因为知道你是二哥哥的邻居,可以帮我这个忙。”
安盈加她是三个多月之前,“傅泱他爸,已经在医院躺那么久了?”董岄从没见过傅泱的亲爹,乍一听脑子里冒出的是卧床不起的老头。
安盈说:“没有,这是第二次进去。”
“叔叔病得这么严重吗?”
“上次是拔牙,这次比较严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脾气很差很差,谁都不搭理,也不肯动手术。只有婶婶可以让他听话。”
董岄问:“那你那天干嘛乱喊嫂子?”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大哥的菜呀。”安盈说,“没想到是二哥哥的菜。”
董岄:“你不觉得,你大哥的菜是你自己吗?”至于你二哥,此人早就绝食了,是不是他的菜都不吃。
安盈:“怎么可能!我猜我大哥喜欢你这款,沉着冷艳,坚韧不拔的。”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外表啊,你一看就是这样的人。不过我还不够了解你,许多人都是表里不一。就像我大哥,看着严厉,实际上他很温柔的。还有二哥哥,瞧上去温和,实际上很冷,捂不热,连我叔叔都没把他捂热。”
这倒是句实话。
安盈娇滴滴央求:“菜菜学姐,求求你了。”
吃人嘴软,董岄答应帮安盈带口信。
*
晚上,董岄站在阳台上等着。
八点半,傅泱准时出现。
董岄还没想好怎么开头,傅泱也没主动开口。两人各自待在自家阳台上忙碌。
董岄浇花。傅泱低垂着眼,专心修剪玫瑰花叶子。
昨晚她才说要保持距离,现在又主动开口说话,会不会太奇怪了?
花盆里的水满到溢出来,董岄才回神。她手忙脚乱,把多余的水倒出来。
花盆倾斜,她眼疾手快接住了。
接住了花盆,没能拿稳水壶。水壶撞掉了拖把,拖把头敲翻了水桶,水洒了一地。
董岄:“……”
傅泱大约也被她这里的阵仗惊动,抬眸看过来。
他先看了看她,又看一眼被浇了一盆水的兰花。可能是出于爱惜花花草草的心态,他主动开口,说:“照你这么浇,过几天它就得死。”
他这个语气,让董岄联想到几个月前他拒绝她的时候。当时他也是这种冷漠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
对她刻薄就算了,还诅咒她家兰花!
她没好气:“玫瑰花叶子都被你剪光了,明天就得死。”
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很容易让人误解她是那种“得不到你就看你不顺眼“、“我爱你你就必须爱我”、“你敢不爱我就是欠了我的”、“从此你见了我就得贴墙走”的变态神经病。
一个有素质的女演员,是不会意气用事的。
要豁达。
董岄正要开口,就听见傅泱说:“支付宝好友能看见手机号?”
董岄:“?”
傅泱状似不经意说:“下午有个骚扰电话,一接就挂,我以为是你。”
在他眼里她就这么幼稚,是个看见他手机号码就打着玩的蛇精病吗?
董岄:“不是我!”
傅泱:“哦。”
“支付宝账号电话是屏蔽中间几位数的。”她力证自己的清白,“我压根没瞧见你手机号码的全数字。”
原来看不见。
傅泱没再说话,握着剪刀继续修剪花叶。
董岄忍不住好奇,那究竟是什么品种的玫瑰,居然要靠每天修剪叶子才能活下来。
因为这个小插曲,董岄忘了替安盈带话。
直到临睡之前才突然想起。
她觉得对不起安盈那顿大餐,拿起手机,点开支付宝好友列表,给傅泱发消息。
【晚上我说话冲,傅老师别放心上。】
【您家的玫瑰绝对不会死!】
这软件平时的提醒消息特别多,董岄的就常年飘着几十条消息,她从来都不看。感觉傅泱也未必会看。
她刚发完,聊天框就弹出了傅泱的回复:【但你家的兰花,好像活不了了。】
董岄:???
不是,支付宝发消息秒回?
她之前问傅泱要过微信号,他说他不用聊天软件。支付宝消息回复这么快?
难道支付宝就是他唯一的聊天软件?
董岄往上拉,发现傅泱前段时间居然还给她送过小鸡饲料。
还偷过她的能量球??
偷了189G!?
这真的是本人吗?
窗外,隔壁阳台上的灯亮了。
董岄爬起来,探头出去。
傅泱站在阳台上,朝她这边看了看,低头给她发消息:【出来。】
董岄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睡裙,找了件外套披上,走到阳台。
傅泱见她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问:“你不热?”
董岄:“热。”但怕被怀疑勾引你。
“热就脱了。”
他都这么说了,也就不用刻意避嫌了。董岄脱掉外套搭在手腕上,睡裙细细的吊带缠绕着几缕发丝,“是这样的……”
“你不冷?”傅泱又问。
二八月,乱穿衣。这天儿本来就这样,乍热乍冷。
董岄说:“不冷。”
大约是月色太过朦胧,傅泱的眸色变得晦暗不明。
安静几秒。
傅泱先开口:“想跟我说什么?”
董岄:“就,有个事儿。”犹豫着要不要直说。
傅泱排斥傅家人,安盈又那么求她帮忙,说明这事儿不好办。
她重新酝酿了一下,说:“帮朋友带句话。”
傅泱垂下了眸:“嗯。”
刚才明明还很好说话,这下又突然冷气场。董岄摸不清傅泱的脾气,小时候就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不管了。
她一鼓作气:“安盈让我带话给你,叔叔住院了。”
“哦。”傅泱看着衣衫单薄的董岄,想叫她把外套披上。目光触及小姑娘纤细的手臂,脑子里跳出她泡在温泉水里的样子。
他别开眼,喉结轻轻滚了滚。
董岄看不清傅泱的表情,他好像有点不耐烦了。
她忙说:“安盈还说,叔叔不肯做手术,谁劝都不管用,他要阿姨。”人命关天的大事,话带到了,重担卸下,董岄长舒一口气。
傅泱:“嗯。”
董岄学他的语气:“嗯。”转身回房间。
傅泱叫住她:“没别的话要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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