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 右拐几步就是傅家院子大门。
董岄按了几次门铃。
好像没人在家。
鸡汤凉了不好喝, 辜负了妈妈的心意。她给傅泱打电话。
提示音只响了一声他就接了：“有事？”
董岄没想到他接得这么快，愣了一瞬，才说：“我妈妈回来了，炖了鸡汤, 叫我给你送一碗过来。”
傅泱道了声谢, 说：“路上堵车, 帮我放客厅吧。”
董岄说：“大门锁了，我进不去。”
“钥匙在左侧第三个花盘底下。”傅泱说, “二楼门锁密码是我生日。”
董岄等几个过路人走远, 搬开第三个花盘。
傅泱问：“拿到没有？”
董岄歪起脑袋夹住手机：“拿到了。”
她打开院子大门，走上二楼。停在在门口，指尖“滴滴滴”输入密码。
门“咔擦”一声打开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没有抬脚。
这样显得她对他余情未了，连他生日都牢牢记住了。
她不动声色，问：“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傅泱：“不是打开了？”
被他听见了。她解释：“我乱懵的。”
傅泱：“嗯。”
董岄把鸡汤放到饭桌上, 转身准备走：“那我……”
“我到家了。在楼下。”傅泱的声音从楼道口传来。
董岄：“？”那他还让她跑这一趟做什么？
傅泱收起手机，看着她，语调清清冷冷：“刚才堵在路口。”
堵在路口也叫堵？
董岄感觉被捉弄了, 没好气：“哦，那我回家吃饭去了。”
傅泱看着小姑娘气呼呼的背影。莫名有点怀念以前，她在他面前装温柔小白兔的样子。
不装温柔，连脸红都没有了。仿佛那晚的事只有他一个人放在心上。
傅泱盛了一碗鸡汤喝。闻着明明很香，到了嘴里却不是滋味。
*
董靳贵看着愤愤然回来的女儿：“怎么了这是？”
董岄冲进卧室：“没事。”门被甩上了。
林小琳悄声说：“红红之前跟我讲的, 月亮瞧上了个教书先生。结果你猜怎么着？”
董靳贵竖起耳朵。
林小琳瞅一眼紧闭着的房门，接着说：“被拒绝了。我估计呀，她是见着傅泱，想到那个教书先生，触景生情，伤心着呢！”
董靳贵不苟同：“瞎说！咱闺女这么漂亮，哪个教书先生那么没眼光。”
“跟傅泱是同事，也是X大的教授。”
“那确实眼光高点。毕竟名牌大学教授，都是博士学位，注重学历，把读书当饭吃。读死书，情商低，不懂情情爱爱。之前不还有两博士结婚，连怎么生孩子都不会么？”
“可不就是。”林小琳赞同，“还是咱闺女的工作好，有艺术细胞，情感丰富。”
“教书先生都死板。”
“也不一定。傅泱就谦逊有礼，人家读的就不是死书，社会经验也丰富。”
“傅泱那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像他那样儿的，这世上能有几个？不能拿来打比方。”
“也是。”林小琳感慨：“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那福气，能嫁去傅家。”傅泱智商高，长得一表人才，还有个千亿身家的老爸。上天眷顾的孩子，羡慕不来。
董岄站在房间，听着爸妈夸傅泱，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拆穿那个刻薄男人的伪装。
什么温文尔雅都是表象，那分明就是个睚眦必报的阴暗小人！她亲了他的脸，他就报复她的嘴！她给他送鸡汤，他还故意作弄她！
以为他是株高岭之花，淡而优雅。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种癖好！
不喜欢人家又要享受被追逐的滋味，不是变态渣男是什么？
她可以为爱放弃一切，但她绝不让自己的灵魂成为牺牲品。
没有自我的她，就不再是她了。
她是个有仇必报的小女子。
她要记仇，必须记仇！
董岄打开房门，坐到饭桌前。
“爸，妈，吃饭。”她端起鸡汤，吨吨吨喝完，站起来，转身回房间。
林小琳和老公对望一眼。
这次回来，活泼开朗的女儿变得沉默寡言，眼睛里藏着数不尽的心事。
林小琳：“是不是因为女团竞选，她落选被送回来，这事儿受了打击？”
“不至于，她一向经得住打击，之前女一号被顶替都没怎么着。我觉得不是工作上的事儿。”
“那个教书先生跟她又没认识多久。”据林小红的战报，从见面到告白，加起来也就个把月，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
送完那次鸡汤，董岄再见傅泱是在半个月之后。
隔壁省山体滑坡，山区受灾严重，学校搞活动，以比赛的形式募捐筹款，林小红是二班的负责人。
一群被赶鸭子上架的理科生，硬生生被抓来搞艺术。林小红身为小组长，只能求爹爹告奶奶，把董岄也拉上了。
小品不会，相声更难，跳舞肢体不协调。
董岄说：“那唱歌吧，唱歌简单，记歌词就行。”
林小红摆手：“让他们套公式解题厉害得很，叫他们唱歌跳舞，跟掐他们脖子叫他们上吊似的，还是算了吧。”
“兄弟，话不能这么说。”男同学凑过来，揽住林小红的肩：“大家都是一样一样儿的，你别把自个儿撇出去。”
林小红拍开男同学的手：“去死吧你！那你倒是去唱啊。”
“唱就唱，我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你咋不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这个不错，就这了。”
林小红：？
董岄：……
行吧。
募捐活动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二班拿了第三名。
男同学说：“为了庆祝《我们的祖国是花园》取得第三名的好成绩，今儿我做东，请大家K歌！”
林小红翻白眼：“系里参加活动的总共就三个小组。倒数第一名还挺骄傲。”
“顺着数可不就是第三名。”
林小红问：“表姐，你去吗？”
董岄最近只要一回家就会被父母盯着，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正好不想回家，说：“去。”
男同学打电话定了学校最近那家KTV。
服务生送来五彩缤纷的饮料。
林小琳的电话打过来，董岄担心被妈妈听见噪音又要问东问西，推门去过道上接。
一扭头，看到过道上熟悉的身影。
傅泱边上站着个淡妆长腿美女，长得清丽脱俗，白皙脚裸上的高跟鞋系带都藏着性感。
性感小美人上前几步，侧身挡住傅泱的去路。她稍一抬头，又含羞带怯低垂下去，鼓起勇气，说：“傅老师，我喜欢你。”
傅泱淡淡看了女孩一眼。隔壁小孩当初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如果是现在，她再对他说这话，他还会推开她么？
他竟然找不到答案。
这一眼，让女孩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董岄藏在拐角处，偷听有点心虚，却又止不住好奇傅泱会怎么回答。
她挪了挪脚，探头出去。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清傅泱的表情。
他大概听这种话听得多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他看着女孩的脸，看得入神。
董岄回忆那晚，傅泱不仅没这么看过她，还一把推开了她。他力气大，墙壁上的钉子划破了她的皮肤。
她摸了摸受伤的腰侧，心底莫名泛酸。
傅泱没说话。
女孩感觉有戏，胆子大了起来，娇声说：“我是隔壁学校的，学的表演，之前来听过您的课，您还记不记得？”
傅泱想到董岄也是隔壁表演系毕业的。一开始，她跟他说话也是这么轻柔，也很会装娇。可她现在不装了。
她为什么不装？花心的小孩，是又有了新的目标？
董岄的手机屏幕亮了亮。铃声忘了关，为免被傅泱发现她在偷听，秒接起来。
“表姐！！”林小红的嗓门儿超大：“快来救我！我要被这群狗东西喝挂了！”
董岄捂住手机：“你声音小点儿！”转身往前跑。
傅泱抬头看正前方拐角位置。
“傅老师，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先不公开的。今晚我开了个房间，就在附近，我能不能搭您的车过去呀？”
傅泱：“不顺路。”
女孩羞红了脸：“那……”
傅泱：“麻烦让一让。”
女孩咬着唇，侧身让开。
傅泱抬脚朝拐角处走。
性感小美女含泪跑走。
董岄转了一大圈。每个包间大门都长一个样，她又忘了包间号。
她又迷路了。
习惯性迷路的路痴，在这种灯光昏暗又弯弯绕绕的地方最恼火。她准备给林小红打电话。
“董岄。”傅泱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董岄第一次从傅泱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她幻想过很多次，甚至每一次幻想的时候，把他的语气、神态都反复调整过。
她转身看向他。
过道墙壁上嵌着几盏小灯，所有的光芒都被装进他眼睛里。
傅泱那双眼沉淀着压抑已久的情绪，她读不懂。她笑了笑，说：“傅老师，好巧。”
傅泱问：“来这聚会？”
董岄：“嗯。”
他又问：“和谁？”
她回答：“表妹的同学。”
他再问：“男同学？”
董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嗯。”
傅泱：“哪个男同学，叫什么名字？”二班的学生，没有他叫不出名字的。
董岄偷偷翻白眼：“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想回答。
傅泱追问：“叫什么。”
又是那种疑似逮到她早恋似的审讯。董岄不服气，别开脸，说：“就是不知道。”
傅泱看着她身上的短裙，裙摆只到腿，腰间的蝴蝶结随便勾一勾就要松开似的。和他出去的时候她穿长裤，出来聚会就穿这么漂亮。
他又看了眼她的脸。她今天化了淡妆，长发曲卷在腰间，印象中的稚气，全都成了妩媚。
傅泱盯着她腰间的蝴蝶结翅膀，想到她纤腰上那一轮月亮。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会发生什么。
他的脸色沉下去，声音失了温度：“跟一群叫不出名字的男生出来喝酒，你的教养呢？”
董岄压着火：“出来聚个餐就是没教养吗？”
傅泱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不要喝酒。”
董岄内心深处的反骨一下子被他撩拨出来：“我已经成年了，聚会喝酒是我的自由。我妈都没说什么。”
傅泱说：“我帮阿姨看着你。”
事儿妈。董岄心里的嫌弃溢于言表：“用不着。”搞得好像喝了妈妈做的鸡汤，他就真成了她妈。
傅泱又说：“你不能喝酒。”
董岄：“为什么？”
他说：“喝完就发酒疯。见人就抱，还跳下水道。”
董岄：“……”还挺押韵。
反正她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就是没有。
董岄想到刚才向他告白的性感美女。看美女的时候看得挺入迷，转头就板着个脸给她上思想品德课。
她不想听他说教，说：“我妹在等我。”
傅泱再次提醒：“你不要喝酒。”像个复读机。
事儿妈。
董岄疾步走远。偷偷扭头，朝刚才的位置遥遥一瞥。确定傅泱已经走了，才停下来，望着面前三条路，仔细分辨哪条才是回包间的。
林小红跑出来，用力挥手：“姐，这儿！我就知道你会迷路，大路痴，迟早把自己弄丢。”
董岄回到包间里，看到桌上五彩缤纷的果酒，想起傅泱的话。
她伸手拿了一杯。
她想泡他，他偏要当她妈。
他不让她喝，她偏喝。
董岄抿了一口，甜甜的，味道清凉。就跟傅泱的眼神一样，看得人透心凉。
喝了两杯，脑袋就有点发沉，她靠边坐着，低头玩了会手机。
几个男同学在旁边玩骰子，沙发上的两个K歌K得东倒西歪。
林小红拉着董岄到角落，开始八卦她和傅泱的事情：“姐，傅老师为啥一直用着你送的手机？老实交代，你两暗地里是不是有戏？”
董岄喝酒上头，但她自认为还很清醒：“没有。告白失败了。”
林小红：“你真去告白了？”勇气可嘉！趁表姐喝醉了赶紧套话：“那傅老师什么反应？”
他呀？他干什么来着？哦对：“他气得把我亲了。”傅泱为了报复她亲他脸，狠心的夺走了她的初吻。
林小红瞪大了眼睛：“——亲了！？”
旁边的男同学往这儿看，林小红压低声音：“你跟傅老师告白，他就亲你？然后这还能叫被拒绝？这也配叫没戏？”
这个问题，董岄也想不通。
“告白就会被亲，那我们院里那些漂亮女学霸怎么没这待遇？”
“可能我看着好欺负。”董岄吸了吸鼻子。小时候在他面前太乖了，他欺负惯了，顺手就欺负了。
随手欺负，随便教训。谁叫她当年那么渣渣，数学考8分。
不对。她改口：“我太美了，他情不自禁，没有忍住。”
林小红更偏向于这个答案。但院里爱慕傅老师的女生也不是没有比表姐漂亮的。所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然后呢？亲完，就没了？”
董岄想了想。其实她还发了疯，在实验室里脱傅泱的衣服，他还咬她一身齿痕。这种私密的话题，她不能讲，不讲。
“没了。”
“天才的脑回路，真的好难理解。”
没错，天才的想法，她这种学渣想不通。
董岄端起酒，透过灯光看酒杯里的薄荷叶。一片变成了两片，三片。
她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再看杯子里的薄荷叶，又变成了一片。
林小红抢走她的酒：“姐你什么时候这么猛了？别喝了一会儿我背不动你。”
董岄：“没事儿，去趟洗手间就好了。”
“出门右拐，你找得到吗？”
董岄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
林小红不放心，想跟着她，被男同学抓到：“兄弟，躲角落半天了，不厚道啊！”
“送我姐去厕所呢，拉你妹。”
“用不着。”董岄摆摆手：“我找得到。”
“那你记得路，右拐左拐再右拐就是了。”
董岄：“右拐左拐再右拐就是了。”
“对！”
完全没有问题。董岄顺着右侧一直向前走。右拐，再右拐，应该没错。不对，好像是左拐。
她转身，撞到送果盘的服务生。
西瓜掉了一地，“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董岄踩到一块，脚下一滑。
腰间多了一只手臂，护住了她。
本来就头晕得厉害，被这么一晃，更是眼花缭乱。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连连致歉。
“没事。”傅泱扶董岄站稳，弯腰捡回她的鞋，问：“你走路不看路？”
董岄盯着他手上的鞋。长得好像她的鞋子。
她追着她的鞋，跟着他进了包间。
傅泱把那只鞋放在沙发边。见她迟迟不动，“要我帮你穿？”
董岄傻站着，她忘了自己是出来干嘛的。
傅泱看一眼她酡红的脸颊，再加上她一声不吭，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样子。他有点心浮气躁：“那群男生好玩吗？”
董岄看着自己的鞋，说：“好玩。”又是掷骰子又是唱歌喝酒的，他们不知道玩得多开心。
“好玩到路都看不见了？”
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小白鞋。
董岄咬着指甲，努力回想，她究竟是出来干嘛的？
察觉到那道凉飕飕的目光，她仰头，疑惑地望着他。
这个面若冰霜的男人，长得还挺帅。她踮脚凑近，发现脚软站不稳，就顺势抱住了他的脖颈。仔细端详他的五官。认出来了，这不是傅泱吗？
就是那个拒绝过她，推过她，让她受过伤的男人！
她松了手。准备退开的时候，腰间一紧，整个人突然被往上提起。
她歪起脑袋瞅着他。
只有傅泱知道，此刻她眸光流转间有多动人。
下巴突然被抬起，傅泱的脸贴近她，又在距离她半寸的距离停下来。
她怔怔然盯着他的鼻梁。他的鼻子特别挺，让整个轮廓的棱角都变得清晰。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突然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下来。
董岄醉了，茫然地睁着眼。
傅泱没醉，却沉醉而不自知。
唇齿间有清甜的香气，是混着薄荷的鸡尾酒。
他没有喝酒，酒气是她的。
他掐着她的下巴：“叫你别喝酒。”
他压抑着嗓，像是频临爆发。董岄被这种危险气息吓到了，咬紧牙关，撒谎说：“没喝。”
他撬开她的牙齿。浅尝后，有淡淡的柠檬酸。
“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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