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泱说:“这个寒假没接项目, 打算过来跟拍摄进度。”逼她结婚,已经失败过一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跟精于算计的人一起待久了,董岄也变得疑神疑鬼:“因为酒店全部被定完了,你昨晚在楼下吹了一宿冷风。”她试着判断傅泱的动机:“在寒风中饱受折磨的你,最后决定把魔抓伸向我这个无辜的人?”
傅泱端走她吃了一半的小面。
董岄咬着筷子, 端详他的表情。他端走她的面,意思是要面都不要她?
“这儿房子大,分一半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传出去, 对我的名声不好。你是投资方, 跟剧的女一号传绯闻不太好吧。”
傅泱拿走她手上的筷子,说:“如果不是绯闻呢?”
董岄的注意力在她的小面上。
傅泱吃光了她的面。
董岄没跟风餐露宿饿惨了的人计较, 吃了就吃了, 她吃包子。
傅泱抢走她吃了半颗的包子。
他好像特别喜欢从别人嘴里夺食。
傅泱说:“董岄,人都要有所经历, 碰过壁才会进步。我在感情上没有经验,上一次是我冒犯了你。原因是我喜欢你。在不知不觉中, 有可能是最近, 也可能是很早之前。”
他压抑自己, 找了很多借口去回避。发现一只脚站在悬崖边缘,退无可退,就用一贯的手段去算计,去得到。
“后来我发现做错了。步入婚姻之前,应是两情相悦,之后互相扶持, 相互尊重。”
董岄看着被他抢走那颗包子,陷入沉思。
傅泱等她考虑。
“傅泱,你让我有阴影了。”她说的轻飘飘,“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或是被迫无奈之举。你的这番话,可信度太低了。我不敢答应你。”
傅泱吃不下了。用纸巾在唇边印了印,问她:“对我一点点喜欢都不剩了?”
董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放弃。
她不是天才,不懂天才的思路。前后不过一年时间,从对她厌弃到深情挽回。太突然,更像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正处于自责的阶段,对她好也是出于礼貌。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可能会礼貌地跟她说分手。到时她还不好意思撒泼。
“我理解你的顾虑。”傅泱想去牵她的手,或是让她离他更近一些。手伸到一半,又放了回去。
他克制着时时刻刻想跟她亲近的冲动,沉声说:“爱情是荷尔蒙作用下的产物,平常人可以清楚分辨爱或者不爱,我不行。任何事物都会被我分解,剖开一点一点钻研,也包括爱情。”
他怀疑这是遗传的赵玄蝶的基因。
“简单的爱意被我细化分解,反而变得复杂。重新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确认识到爱情本来的样子。我有情感方面的障碍,也在很努力去克服。”
这是遗传的傅成峰的基因。
他属于两个早恋神经病的产物。21岁的董岄在他眼中是小孩,然而赵玄蝶19岁时已经生下他。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董岄,我等你回心转意。”
赵玄蝶要帮他牵线搭桥,他拒绝了。这些话,他不想借助任何人的嘴说出来。喜欢她是他的事,他要自己处理。
有了这样的一次经历,以前的,现在的,今后的,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会处理妥当。
这是董岄从傅泱嘴里听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她愣了愣神,举起右手,乖巧得像小学生:“我没听懂。你能再说一遍吗?”
傅泱想起董岄小的时候,他讲题,她听得云里雾里,总是茫然,总是不懂装懂。他问她听懂了没,她就假装听懂了,然后很小声的问:“你能再讲一遍吗?”
傅泱捉住了她的手。她手指很细,全身骨骼都很细。他用指腹描绘她的指关节,把她的手握成拳,包在他掌中:“你是不是傻?”
董岄不满地怼回去:“你等着一个傻子回心转意,不是更傻?”
傅泱看着她:“不是没听懂?”
董岄诚然说:“最后一句比较短,记住了。”
傅泱递给她一只剥了壳的茶叶蛋,“记性这么差,怎么记的台词?”
董岄摊开手心:“这儿写着呀。而且演戏是我的天赋,就像你投资赚钱一样。”
傅泱已经摸清了董岄的性格。
无论面对什么状况,她永远轻飘飘的态度,永远置身之外。偶尔路见不平,偶尔冷漠无情。
本质上,她和他是一类人。
所有人都被她乖巧无害的表象给骗了。
这种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样子最能刺痛他的心。她太冷静,冷静到,他感到前路渺茫。
董岄进房间上底妆。
剧组的化妆师很厉害,但他们不会帮她护肤。浓妆拍摄时间很长,她去剧组之前都会先做好隔离防护。
女为悦己者容是古板思想。她保养她爱美,是为了自己爽,顺便让傅泱后悔。
傅泱站在她旁边,手指卷着她的头发,问:“董岄,你喜欢钱吗?”
董岄:“谁不喜欢?”她突然想起那只限量包,扭头问:“你想送我礼物做补偿,干嘛非说是我妈妈给的?”
傅泱说:“那不是补偿。”他来之前,还不知道她受了伤,“是送你的礼物。”
董岄说:“就当成补偿吧。”那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收下,“正好买不起口红了。”
“最近缺钱?”傅泱抛出诱饵:“我的钱都给你。”
董岄手上动作一顿。抬手往傅泱额头上探了一下。
体温正常
“你发的是低烧?”
“我很正常。”傅泱转身去了客厅。
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密封的文件袋。
他说:“这些是我的财产明细。有入股的企业,流动资金,以及所有的不动产。”在逼婚失败之后,他就找了团队整理他的财产明细。她比较笨,看不见的数字,她可能感觉不到。
董岄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有些无法办理过户手续,但婚后生效。”傅泱的确是认真的:“如果你不想结婚,我可以用赠与的方式,只不过扣税比较高。董岄,我未婚无子,我们领证后,你是我第一顺位遗产继承人。”
董岄看完傅泱的财产明细,才知道什么叫隐形富豪。
全球十几处的房产,还有国内三家知名企业大股东。
他居然是傅氏影业最大的股东。总资产加起来绝对超过富豪榜上那些人。X大教授反而是他收入里最低的。
董岄问:“你的要求是什么?”
傅泱:“演我的妻子。”
“只是演戏?”
傅泱:“对。”演着,有可能假戏真做。
董岄抿着嘴,沉默了大约半分钟。
“你等会儿,我好好反省一下。”她说“反省”,是因为她心动了。
她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想拿了钱,再白嫖这个男人,掌控经济大权,让他从此对她死心塌地。
就连最坏的打算她都做好了:他要敢变心,她就用他的钱,砸小三头上一张百万支票,然后告诉她:“你以为这是给你的吗?想得美,老娘就是随便砸一砸你。”
光想想就感觉很爽。
她好像变恶毒了。
傅泱穿上外套,说:“不用立刻给我答复。”
董岄目送他离开。
傅泱下楼,朝董岄住的那一楼层望了望。然后开车去剧组附近另一家酒店。
酒店顶层有一间套房,常年为他保留。
这晚,董岄摁了一晚上的计算器。
*
杀青倒计时之前的这场戏,杜伶人盛装登台,惊艳全场。
穆桂英英姿飒爽,眉眼间的英气和眼尾妩媚,诠释了这位传奇女将的风姿。
董岄一开嗓,满座欢呼。戏里戏外的人们都被带动了情绪。
她演的是杜伶人,杜伶人演的穆桂英。杜伶人柔弱,穆桂英又美又飒,反差巨大的两个角色,都像是她本色出演。
连陈本中都分不清,是她演技太好,还是她本身就是个矛盾体。
傅泱站在远处,望着台上的穆桂英。
他发现,她真的很酷。
*
这场戏拍到深夜。
助理火急火燎:“岄岄姐,你妈妈打了好多个电话。”
董岄身上还披着戏服,妆也没来得及卸:“喂妈。”
“月亮。”林小琳的声音有点抖:“出事了。你姐夫酒驾出了车祸,把人撞了。”
董岄苍白的脸色被浓妆遮盖:“人还活着吗?”
“没醒,还躺在医院里。对方家属要求先拿三十万医疗费,带着全家老小堵在你姐家门口。你想啊你姐带着两个孩子,家里刚盖了楼房,她自己又没有工作,哪来那么多的钱。”
平平静静二十年的董家从没出过这种状况,董岄脑袋里也是“嗡”地一声。
“我跟你爸爸的退休金加起来也没有三十万。”林小琳急得哭起来:“我当初就不同意她远嫁,非要嫁去那个穷乡僻壤的地儿,说得好听嫁给了爱情,到头来出了事一分钱存款都没有!”
董岄现在的资产是负数。别说三十万,三万块她都没有。
妈妈着急,她不能乱了阵脚。
董岄冷静道:“妈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看剧组能不能提前把片酬给我。”
“好,那你问问,我再给你舅舅打个电话。”
董岄给阿丽姐打电话。
阿丽姐为难道:“要是两三万块我可以先替你垫着,三十万……公司没有这个先例,而且你的片酬结算下来,这扣那扣的,恐怕也没这个数。就算有,申请下来怎么也得一周时间。你等得及么?不如先找其他人帮帮忙,我先帮你把申请单递上去。”
“好。谢谢阿丽姐。”
董岄又打了很多个电话。
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其他亲戚爸妈都已经打过了。
平时热情的几个亲戚,一听到要借钱,都支支吾吾。还有人直接哭穷,说得比她还惨,反过来向她借钱。
最后一通,她打给了傅泱。
无人接听。
她不停地打。
第五次。终于被接起:“董岄?”傅泱那边有花洒落水声,嗓音是平时没有的迫切:“出什么事了?”
“傅泱……”董岄有点难以启齿:“你能不能……借我三十万?”
“见面说。”傅泱就住在隔壁酒店,给她报了房间号。
门铃只响了一声,门就开了。
傅泱刚洗完头,碎发滴着水。看到门口一身戏服的董岄,微微侧身:“进来说。”
董岄一进屋就忍不住了。
姐姐跟姐夫虽然贫穷夫妻,但感情一直很好。普通家庭读艺校其实很不容易,她脾气又倔,讨不到什么好资源。姐姐出嫁前还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小月亮是董家的希望。”
现在姐夫出了事,她这个董家的希望,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心里难受得不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出闸洪水般往外泄。
短短三分钟,董岄脸上的妆花得没法看。
傅泱弯下腰,把她抱起来。
董岄哭得更厉害:“你是要趁人之危吗傅泱?”
傅泱把她抱进洗手间,托着她坐到洗手台上,掐着她的下颚,把她的脸转向镜子,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下得去嘴?”
董岄心里难受,不想跟他斗嘴。跳下洗手台,拧开水龙头,把脸洗干净,抽泣了几下,才稳住:“傅泱,你答不答应,给我一个准话吧。”
傅泱拿纸巾给她擦脸上的水,说:“你来找我借钱,反而威胁起我来了?”
洗去脸上的妆,她素面朝天,哭起来乱揉,把脸颊被揉出两团绯红,像两只小灯笼。
傅泱指腹擦过她的脸颊,放软了声调:“逗你的。”
董岄不哭了,好好说话:“你不是说把你的钱都给我吗?只要我答应演你的妻子。傅泱,你那话还作不作数?”
傅泱眼睛里有光:“嗯,作数。”
董岄迫切道:“那你说下,怎么演?”
傅泱说:“本色出演。”
董岄犹豫了下,问:“过夫妻生活的那种?”
傅泱:“你不想,就不过。”
“那我演。”
傅泱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像是在分辨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松开她,转身回房间。
董岄乖乖跟上。
傅泱递给她一张卡,说:“里面有八十多万。不够再和我说。”
“够了够了。”董岄握住卡:“那我什么时候开始演?”
傅泱说:“去完民政局。”
董岄抬起头:“要结婚吗?”
傅泱看着她手上的卡。
董岄握紧了。想了想,问:“下周再去可以吗?”
傅泱:“可以。你想好了?”
她下定决心,点头:“想好了。”
傅泱再问:“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是我姐夫,酒驾撞了人,自己也昏迷不醒。”
傅泱:“在哪家医院?公了还是私了?”
“兰邻县医院。现在还不知道情况。”
傅泱:“嗯。”
从酒店出来,董岄内心百味杂陈。
造化弄人。任她曾经多么清高自负,最终还是躲不过现实的残酷打击。
她本来不会再和傅泱有交集,但他恰好拥有她没有的东西。
这些钱,关乎姐夫的性命,关系到姐姐和两个孩子的后半辈子。
因为钱,她和他竟又生出一段孽缘。
*
林小琳赶当天最后一班飞机回家。
处理完医院那一大堆事,才有心思问女儿:“月亮,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董岄说:“傅泱给的零花钱。”
“傅泱为什么突然给你钱?”傅泱出手大方,给女儿零花钱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关系没确定,他怎么会?
董靳贵说:“给打个欠条,回头还给人家。”
董岄说:“我在和他交往,而且我们想结婚。”她要从父母手上骗到户口簿。
林小琳看向丈夫。
董靳贵知道,这段时间两个孩子私底下交流频繁,而且傅泱的态度明显有所转变。再加上之前也见过家长,除了女儿,两家都是同意的。女孩子小心思多,闹了别扭就不嫁,哄好了就又要嫁,也没什么问题。
“结婚是大事,要慎重考虑。”
林小琳想到大女儿的遭遇,说:“慎重什么?当初让董彦嫁到那鬼地方不是你第一个答应的吗?傅泱哪点比不上你大女婿?哦,穷的就是真爱,有钱的就是虚情假意?董靳贵你仇富吗?你要不要这么鸡蛋里挑骨头!”
董靳贵知道妻子这是着急了,没跟她吵架,心平气和说:“我就那么一说。傅泱跟月亮从小就认识,现在又两情相悦,要领证就领,我也没阻拦。”
他担心的是家里花了傅泱这么多钱。
大女婿自主创业开葡萄酒庄,也不知道去买个保险,报销不了,医药费用高得吓人。
加上赔偿给人家的那三十万,花了得有近四十万了。这钱大部分都是董岄从傅泱那拿的。
“爸,妈,我想先去跟傅泱把结婚证领了。”
董靳贵抬起了头。
林小琳一头雾水:“不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董岄解释:“这样一来,蝶姨和叔叔就会安心。现在的女骗子太多了,借了钱,买了婚房,最后又悔婚的很多。我想让叔叔阿姨安心。”她的演技经常连她自己都能骗过:“反正迟早都是要领证的。”
父母沉默了很长时间。
林小琳说:“当初就谈妥了的,只差你点头。这样也好,免得傅家人觉得我们没诚意。”
董靳贵说:“但是这钱以后还是得还上。一码归一码,婚后财产和婚前的还要要搞清楚。”
“是啊,等你拿了片酬,年底你爸爸奖金也该发了。就凑一凑,给人还回去。”
“知道了。”
林小琳看了丈夫一眼。董靳贵点头,拿了钥匙去房间。
董岄跟上。
董靳贵问女儿:“是真心的,还是欠了钱,心里过意不去?”
董岄说:“是真心的。”
董靳贵点点头,把户口簿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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