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榜首

    接近正午时分, 太阳安然地沿着北回归线行走。

    密集的光线从天空中洒下，秉持着雨露均沾的原则，其中的一束稀疏地分配到了张学官身上。

    对于他而言——或者是对于在场的任何人而言——这应当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刻。因为此时的太阳高度角是一年中最大的, 因此他们背后的影子, 也是一年中最短的。

    当然，张学官对此毫无概念。他正无意识地顶着一年中最短的影子，拿着八张试题纸，朝着主席台走去。

    “赵大人。”他颤抖着将试题纸递给知府。

    然后, 这八张纸张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 很快被传递到旁边之人手中。

    宋然将手中拿的，近日谷阳县书生的新宠《九九乘法表》暂时放在一边。然后接过试题纸，非常快速地翻了一遍, 神情转变的很明显。又或者说, 他的神情其实只有微妙的变化, 但在混迹官场多年的润州知府赵严盛面前, 信息量非常大。

    都说伴君如伴虎，伴太子更是如此。

    赵严盛俯首帖耳、摇尾乞怜地候在一旁, 紧张地关注着太子爷的一举一动。内心默默感叹, 摊上这一位热衷于微服私访的太子, 不知是福气还是晦气。

    太子爷一皱眉, 他就感觉那只年幼凶猛的小老虎要张开血盆大口；太子爷一微笑，那小老虎又安静地匍匐下来。

    一来一回，赵言盛觉得自己实在是捉摸不透这位殿下的心思。

    “宋公子。”他轻唤了声太子爷今日的马甲。

    见殿下侧头微微望向他这边，赵严盛才非常谨慎地询问道：“宋公子, 您看——这张答题纸可有任何问题？”

    “没有。”宋然道。但他的目光却又回到了纸上，整整数息都未从上面离开。

    更加确切的说，他的目光顺着六道试题的答案——12、1、14、3、5、20——一一看下，变得越来越温柔。最后，在看到底部略潦草地写着的“LANCET”时，他眼神中的欣喜达到了顶点。

    这样的欣喜在赵言盛眼中，自然理解成了惜才的表现。

    太子爷十年前刚刚封立的时候，就大力推行科举改革。他对教育的重视，为官者再不明白，就是不识时务了。

    思虑至此，赵严盛使了个眼色，张学官赶忙上前说道：“写这张卷子的学子姓柳名仲珺，来自南山书院——”他说道这里接不下去了，于是又把这道眼神传递下去，传给了身后的南山书院周先生。

    周先生会意，惶恐地上前说道：“知府大人、公子。柳仲珺学子是谷阳县前县令的三孙女，父亲柳成安尚在西域都督府——”

    宋然摆手，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然后，他将八张试题纸整理好，交给张学官。

    “这位学子的六道题完全正确。”他说，“以此为范本，评判即可。”

    说完，他不经意地朝南山书院阵地看了一眼，然后又朝赵严盛看了一眼。

    赵严盛会意，忙起身，邀请太子爷离开。

    比试场地四周的梧桐树，再次在无风的情况下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很快，匍匐在树叶间的，类似于“护卫”的大虫子也迅速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与之相关的两位穿越人士，心境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赵严盛不能理解，只知道太子爷在马车上的时候，目光频频望向窗外，神情不属。

    南山书院诸生也不能理解，只觉得他们的同窗身在比试场地，心却似乎已经飞得老远。

    *

    太子爷和润州知府虽然已经离开，余威却尚在。张学官不敢造次，谨遵圣旨，宣布南山书院柳仲珺学子为榜首。第二名与第三名分别为青河书院孟严，和红郡书院赵云生。

    从算科比试就可以看出，青河书院、红郡书院与南山书院，并称为谷阳县三大书院当之无愧。只是原本南山书院位居三大书院之末，与前两家书院差距甚多，有着云泥之别。而眼下它却有后来居上之势。

    最大的功臣柳仲珺同志刚刚回到南山书院阵地，就被庶子天团等人围了上来。

    “柳同窗，你的算科当真超过他人甚多！”胡玉同志最先说道。

    “就算是我嫡兄孟严，也与你无法相比。”孟青说。

    “我嫡兄也比你差上好多。”晋腾说。

    “同辈中你说第一，无人敢说第二。”小胖儿总结道。

    “先前质疑柳同窗，是我的不对。”最终，跟在柳仲珺身后的，六道题全未做出的马文小朋友，沮丧地说道。

    柳仲珺拍了拍的肩膀，示意他不必丧气。然而这并不能止住他说话的欲望。

    “胡同窗、孟同窗、晋同窗，还有——嗯——张同窗，你们应该是不能体会到，第一轮比试的时候，我收到青河书院柳仲雅学子的考题时，那手忙脚乱的心境——”

    马文小朋友回想着自己见到“5、5、5、1”，这四个数字组成的题目的心情，竟忘了自己从未和书院的这些学子说过话。因为从前他有着出身的自卑，加上因自卑产生的假清高，“不屑于”接触这些学渣家族子弟。

    他提到柳仲雅时，孟青与晋腾齐齐看了胡玉一眼。而后又被他警告的眼神打断。

    马文没有注意，继续感叹道：“而柳同窗——用五、五、五、一算出二十四——柳同窗竟然只用了一息时间……以五减五分之一，得五分之二十四。再以五乘之，得二十四……当真是好算法！”

    马文触题生情着，却忽视了面前庶子天团怪异的表情。

    柳仲珺为了掩饰尴尬，轻咳一声，顺着拍了拍马文、胡玉、孟青和晋腾的肩，说道：“接下来就算经文科和字帖的第二轮比试了。感觉如何？”

    “没有底气。”胡玉说。

    “没有底气。”孟青说。

    “我也没有底气。”晋腾说。

    马文小朋友上一场受挫颇深，此刻都不必用语言表达他没有底气的话。

    “无碍，无碍。”她笑呵呵地问道，“马同窗，先前算科比试的时候，你可有底气？”

    “当然。”他说，“因为有柳同窗在。”

    “那么接下来你们也不必担心。”她继续笑呵呵地将一旁的，正在深思的陆谦拉过来，“经文科与字帖都有陆同窗在。”

    陆谦同学被莫名其妙地拉过来，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还没有问个究竟，就听到她重复着先前他问过她的问题。

    “你会代表南山书院争得榜首的，对吧？”她问，一字不差。

    “当然。”他也一字不差地回答道。

    柳仲珺欣慰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像之前安慰胡玉等人那般，拍了拍陆谦的肩——虽然就在一秒后，这个动作让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自然。

    “走罢。”陆谦轻咳一声，对着胡玉和马文说道。

    “梆鼓刚刚敲响，经文科的比试就要开始了。”他又补充道。

    这话再正常不过，但那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以及微微别过的头侧泛红的耳垂，都在非常明确地说明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卡文，稍微短小一些QAQ。书院比试大致告一段落啦，下集预告：穿越人士见面？真竹马VS假竹马？

    感谢【麦芽糖】、【27151511】 的灌溉！小树苗说它长高了一厘米！